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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待她再次清醒,黎叙闻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的洗澡间里。
      温热的水从乌亮的花洒中兜头浇下,隔间里雾气氤氲,全湿的头发紧贴着身体。
      她抹了一把脸,抬头向架子上看去,换洗的衣物和浴巾在上面摆得井然有序。

      这些……她什么时候拿的,为什么毫无印象了?
      断裂的记忆忽然背刺她,她想起自己刚下了车,转身就对人家大放厥词,房间没来得及收拾就请人上来不说,还……
      还说什么,“今晚别走了”?
      这几个字掷地有声地回响在她耳边,天塌了。
      人生在世,为什么就不能一键重开?

      那,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思,想,他真的……上来了吗?
      不会吧,那个人?
      正经得跟什么似的,在同一张床都睡出了躺棺材的架势,会答应她这种事?
      这么离谱的要求,他没有当场打她一顿,已经是同事爱了。

      黎叙闻在这许多细碎念头里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伸手去拿浴巾,余光蓦地瞥见放在上面的内衣裤。
      ……珠光蕾丝?
      这都是多以前买的了……
      自从开始跑现场,为了耐久和舒适,贴身衣物她一概换上了纯棉的,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套华而不实的……
      所有的念头忽然蒸发了,氤氲的水汽钻进她脑子里,缓缓地、精准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这些,真的是她自己拿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齐寻真的上来了,还照顾自己换了衣服,还……

      思绪像溅开的水花蝴蝶,一下炸满了脑子,又扑腾着振翅逃走了。
      也就是说,她指挥着齐寻,替她拿了成套的内衣,当着他的面换了衣服,让他照顾着,进了浴室?
      那她洗澡,是、是为了……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刚刚后悔早了,五分钟后的现在,她发现找个借口重开简直轻而易举。

      好巧不巧,就在她羞愤欲死的这个档口,浴室门外忽然传来了三声很轻的敲门声。
      黎叙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开口还得状似无意:“怎、怎么?”
      “你洗太久了,”齐寻的声音隔着水雾,又意外、又当然地响起:“怕你晕倒。”
      “……哦,马上。”

      她想死。

      磨磨蹭蹭地关了水,草草擦干身体,她带着一身的温热水汽走进卧室,正为难要怎么礼貌地请他离开,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光景。
      卧室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密不透光,整个房间被她床头台灯打得很暗,那人就靠坐在角落的梳妆台前。
      影子让昏暗灯光斜拉上墙,高挺鼻梁,锋利颌角,分毫毕现地在他身侧投下一片密实的剪影。
      他拍拍身边的床沿:“闻闻,来坐这里。”

      黎叙闻竟然又被他蛊惑,梦游一样走过去,背对他坐下,声音轻得像是怕惊起了墙上的影子:“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
      下一秒,身后响起吹风机的轰鸣声。
      她向来不注重收纳,这种常用的东西都被她随手放在方便取用的地方,他能找到并不奇怪。
      只是这个展开……确实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温热的风不远不近地吹着她的头发,一只手小心轻柔地在她后枕拨弄揉搓,黎叙闻闭着眼睛,几乎毫不费力地勾勒出她身后的画面。
      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一定温柔,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后脑。
      那双救人性命、护她周全的手,此时正收着劲,修长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丝,一点一点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抓按,不经意地滑过她耳后柔嫩的皮肤,带起一阵阵小小的火花。
      她后颈蓦地一抖,肩膀紧得仿佛铠甲。
      这动作太亲昵了,亲昵得超过了他们之间现有的所有界限。
      可此情此景,她偏偏无从逃避。

      “吹头发让你这么紧张?”齐寻半低着头,声音在她耳边,将将盖过吹风机的轰鸣:“你被吹风机咬过?”
      黎叙闻耳廓一麻,本能地往旁边闪了一下,还在嘴硬:“谁紧张。”
      身后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齐寻在梳妆台上挑拣一番,终于从瓶瓶罐罐的缝隙里拽出一把塑料梳,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东西也能叫梳子?不起静电?”
      “……两元店买的,要求别这么高。”
      齐寻笑了一声:“嗯,以后送你更好的。”
      她后知后觉:“哦,老马说过,你家里做梳子生意的。”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轻轻点了点她后脑的穴位。
      那里麻胀一片,黎叙闻禁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这里痛?”齐寻手指用了点力揉按:“忍着点,揉开就好了。”
      麻胀在他的揉捏下渐渐散成一片舒爽,黎叙闻闭着眼睛,受用得很:“你好专业。”
      他指尖滑到她太阳穴:“只跟我爸学了点皮毛。”

      乌黑油亮的发丝在尖利的梳齿缝隙流过,齐寻低头看着这幅只出现过在他梦里的画面,微微出神。
      “我妈的头发也跟你一样,又黑又亮,都是我爸用牛角梳养出来的。”在梳齿摩擦发丝的声音里,他慢慢说:“他最喜欢给我妈梳头。”
      “我从小就看他们在我面前秀恩爱。我爸总跟我说,等我有了女朋友,一定早点告诉他,他好有时间打一把最好的梳子,到时候结婚了,也……”
      他动作一顿,没往下说。

      黎叙闻听得出了神。
      吹头发和梳头对他来说,分明有额外的特殊意义。
      这么温柔私密的举动,他却愿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安慰她。
      可她是怎么对人家的……
      “齐寻,”黎叙闻忽然轻声唤他:“非要看你铭牌……是我不对,对不起啊。”
      “嗯,我没在意。”

      话题似乎就在这里忽然断掉,紧凑的卧室里,只回荡着梳齿摩擦发丝的嚓嚓声。
      黎叙闻紧绷的脊背在这声音里慢慢松下来。
      没了白天那股力量强撑,稍不留神,就垮得不成型了。
      齐寻也不再出声,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后脑,一下一下,用廉价的塑料梳为她梳理三千成结的烦恼丝。

      过了很久,黎叙闻撑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呼出来,她半垂着头,轻声说:“我好像做错了。”
      “你没有错。”
      “她杀了人……”
      “人没死,还在ICU观察。”
      她身形在昏昧光线下轻轻颤了颤,呼吸间有不大通畅的水声。
      “你不明白……”她说:“他满身都是血,就倒在我面前。”
      黎叙闻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仿佛那上面还有未擦净的血迹。
      “一个大活人,怎么,怎么就……”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窗框呼呼的,跟她鼓噪的心跳声响成一片。
      齐寻轻抚她耳后,指尖触之所及有一道暗疤,上面纹了一尾灵动小蛇。
      “后悔了?”
      耳后的疤痕被触碰,黎叙闻不太自在,轻轻侧了下头:“……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到底是为了她,还是在满足我自己的私欲……这样难看的隐私如果爆出来,真的对她好吗?”
      齐寻握着她的发丝,很久都没说话。
      “你说……”黎叙闻喉咙发涩,顿了顿:“……算了。”

      那双手又游到她的肩颈,细细揉捏:“我没办法告诉你该怎么选,我是个搞录音的,只能跟你说说录音的事。”
      黎叙闻细细抽了抽鼻子,等他开口。
      “很多时候在电影里,角色是通过声音彰显存在的。所以有的群演会为了争一句台词,闹得鸡飞狗跳。
      “哪怕不开口,衣服的摩擦声、脚步声,甚至只是清一下喉咙,这个人都会区别于旁边的道具,真正在荧幕上留下形象。”
      他声音又低又沉:“能够发出声音,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黎叙闻背对着他,慢慢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留了名片给她,她知道你是记者。”齐寻道:“但她还是把你引向了真相。”
      黎叙闻鼻尖酸胀一片:“或许她只是为了有一个人理解她呢?等到报道发出来,她发现隐私被撕开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齐寻按住她抽动的肩膀:“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记者这份工作,大概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无力。”他摸摸她的头顶:“去选你觉得对的那一边。你已经知道了,对吗?”

      黎叙闻的嘴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细细战栗,一滴泪打在睡衣绸面上,摔得粉碎。
      被李姐堵在电梯里她没哭,被琳琳爸掐住肩膀时她没哭,怎么现在听了这些平实又普通的话,她忽然就掉眼泪了呢?
      她按住那块湿痕,柔软布料在她掌心团成皱褶。
      “我知道了。”

      齐寻没再讲话,最后一次从她的发顶梳到发梢,一头秀发在幽暗灯下下泛着柔光。
      他探手揉揉她的发顶,站起身来:“好好休息,明天多睡一下。”
      他错身走过,手腕却被人蓦地钳住。
      那只手掌心濡湿,手指都扣不住他的手腕,但攥得很紧。
      齐寻回身,低头看她。

      她坐在昏茫的光里,身体挡掉大部分光线,轮廓被描了一层亮色绒边,漆点的瞳眸里有不明所以的恳求,无声地在暗色中蔓延。
      “你答应了的,”黎叙闻开口,声线滞涩:“今晚不走了。”
      两人一坐一站,影子成倍地放大在身侧的墙上,黑黢边线随着呼吸幽微地起伏,像猎物正不知死活地挽留临阵脱逃的猎手。
      齐寻皱眉盯住她的眼睛。
      黎叙闻坐在梳妆凳上,微昂着下巴,熹微光线擦过她的侧脸,将她一侧耳廓映得通红。

      夜色悄无声息,又无处不在。
      它沉默着席卷所有,将伎俩和巧言层层洗去,露出里面柔软的芯。
      她忽然起身,双手揪住他的前襟,猛一用力将他扯得俯身,几乎没有犹豫,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
      猎人与猎物刹那掉转。

      齐寻被她柔软的唇所捕获,睁大眼睛徒然地望着她。
      喉头有一万只蝴蝶在扑扑拍打,振翅欲飞。
      这些蝶碎成烟火,渐渐在他身体里汇集成一片激烈的火浪,烧得人骨头都在发疼。
      理智瞬间崩碎。

      手臂不可自抑地揽住她的腰,两具身体密不透风地贴紧,他几乎用尽意志,才克制住在她身上游走的冲动。
      可黎叙闻并不就此满足,几乎没有试探地探入他的唇舌,吮吸,啃咬,不讲技巧、毫不温柔,似乎要将一切她所不能接纳的、消化的,全部在此时咬碎,跟他分食,然后再将彼此吞食。
      这样,就会有人永远站在她这边。

      齐寻忍耐不了这样的节节败退,索性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单手捧起她的脸,极为克制地叹息一声,变本加厉在她唇间予取予求。
      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燃烧殆尽。
      最后,在意识烧尽之前,是他先投降。

      他低头用前额抵住她的,握住她冰凉的手腕,掌心燥热更甚:“万一我是坏人呢?嗯?”

      “你有那么多机会。”黎叙闻喘息着,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像丝线缠住钢铁:“在村子里、在车上、刚刚我洗澡的时候。”
      他喉头难忍地咽动:“或许我想占更大的便宜。”
      黎叙闻笑:“我本人就是我身上最大的便宜,让你如愿,你却不要。”
      嘴上笑着,可她攥着他手掌的指尖,分明还在细细地颤抖。

      齐寻闭了闭眼,深吸一次,弯腰将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腰腹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身体猛地腾空,黎叙闻心头一颤,侧脸贴紧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战栗着出了口气,紧紧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后背却稳稳贴上了柔软的床。
      齐寻把她放在床上:“……睡吧。”

      黎叙闻脸颊酡红,细细抽着气,身体这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而她的喉咙里,却漾着一汪失落的泉。
      齐寻平了平呼吸,环视了一圈她不大的卧室,最后视线停在她床边的飘窗上。
      黎叙闻顺着他的眼神回头望了一眼,淡声问:“怎么?”
      “今晚我就在这。”齐寻冲飘窗抬了抬下巴:“守着你,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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