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吕珀尔

16、我可以是任何人

　　好熟悉的话。顾夏的内心无比震荡，恍然回到从前。
　　一模一样的夜，一模一样的话。
　　“或者带我走，或者让我走。”顾夏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人，她知道她很美，一笑如花，任谁也会心动。倒退的影象中，亚历克斯的手指滑过她的脸，每根手指都充满爱怜，嘴角有欲望。
　　每次想到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她就告诉自己，他是想过得到她的，他的话可以骗人，眼睛不能。
　　那天晚上他们一直跳舞，她一袭白衣胜雪，翩跹如蝶。也只有那样的年轻气盛才好穿白色，顾夏觉得那是她最好看的时候。
　　他们跳舞，一直跳舞，从大厅一直到院子里。顾夏偎依在他的胸口，对他说出她一生说过最重要的话：或者带我走，或者让我走。他看着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对她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对不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顾夏刚来到欧洲，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她来欧洲就是为了去找他。当时他在斯特拉斯堡开会，她去采访，其实她只是想见他，这是她一生最重要的事。
　　千山万水，她去见她的神，哪怕见一眼就死。
　　他们在一起三天。实则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她却认为她已得到一切。有时他们在新闻中心聊天，有时他们在餐厅一起吃饭，有一次他们在街上遇见，那天他们几乎走破两双鞋，他们聊了七个小时，他们喝遍斯特拉斯堡的咖啡馆。
　　会议结束那晚的舞会上，顾夏对他说出那句话，那是她做过需要最大勇气的事。她从来没有那样爱过一个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但是他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那个心如粉碎的夜，顾夏以为自己会死掉。或者永远在一起，或者离开，永不再见。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没有再见，她也没有死掉。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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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又听见这句话。黑暗中，顾夏看不清戴维的眼睛，只有炙热的温度从他的手心到她的手心。
　　留下，还是离开。戴维等着她的答案，就像那个时候她像在等待宣判一样等一个答案。但顾夏说不出口。她如何能让戴维相信她是真的愿意留下来，因为喜欢他而愿意留下来——在她自己都不能这样确信的时候。
　　忽然，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把将顾夏拉过来。是莱顿。戴维毫无预备，差点被莱顿推了个跟头。顾夏几乎来不及反应，眼前两人已经厮打在一起。
　　扶额，顾夏暗暗叫苦，却忍不住想笑。这场面一下子将她从悲伤中拉出，太戏剧。她考虑是否喊人，可又不得不顾虑新闻效果。心想不如进去私下找科林或卡缪来帮忙，可她还没来得及走进去，露台的灯忽然亮了。
　　苏珊看着摸爬滚打的两个人，吃惊地大喊，“你们是在干什么啊？天啊！”
　　她一叫嚷，大家纷纷挤到露台。科林和卡缪硬是把两个不可开交的人拉到两边，苏珊瞥了眼顾夏，语气夸张地说，“又是你！”
　　伊薇特正在给戴维擦嘴角的血，听见这话，看了看顾夏，心里忽然有了些明白。
　　莱顿仍在气愤地对戴维吼叫，“不要打顾夏的主意！简直无耻！”话音未落，突然哑口。一个女子拨开人群走过来，架着胳膊，气势汹汹，是克莉斯蒂娜。
　　克莉斯蒂娜扫了莱顿一眼，就盯紧顾夏。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顾夏迟迟不肯嫁给布洛迪。她看了今天晨报上的照片就已经明白了，所以即刻飞来，不料撞个正着。“你不肯和布洛迪﹒范﹒格兰特结婚，就是因为阿休？”
　　顾夏觉得一切好像笑话，自己错误地卷进了三角纠纷，但至少不该是莱顿与克莉斯蒂娜的纠纷。笑，不知从何说起。
　　她居然还笑。克莉斯蒂娜大为光火，不想再听她解释，她飞到这里原本也不是来听他们解释的。她抬起手就抓顾夏的衣服，卡缪惊呼一声，可他架着莱顿，两个人都已经来不及阻止。就在克莉斯蒂娜即将扯到顾夏的瞬间，她的手被戴维拖住并且狠狠甩开。
　　现场顿时陷入僵局。
　　莱顿走到克莉斯蒂娜跟前，对她解说，“我只是代替布洛迪照顾顾夏，你知道布洛迪是我最好的朋友，顾夏是他的女朋友，就等于是我的女朋友一样……”
　　上帝，卡缪把手放在额头上，与科林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两人各自拉着女朋友转身就走，不想再看见血腥的场面。
　　戴维一直看着顾夏，伊薇特拉开克莉斯蒂娜，安慰她说，“只是一场误会，谁都知道花边新闻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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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散去。戴维伏在露台上，觉得自己在做一件特别蠢的事。
　　布洛迪﹒范﹒格兰特，他知道这个人。那人是天才医生，据说是最漂亮的医生，在网坛多少女选手受了伤去找布洛迪﹒范﹒格兰特，似乎看他一眼就能痊愈的样子。他没有见过那个人，假如对手是休﹒莱顿，那至少是一个看得见的对手，而布洛迪﹒范﹒格兰特模糊得如眼前夜色。
　　“伊薇特，我很抱歉。”他转身，看着夜色中的紫色裙子说，“我可以欺骗你，但我不愿意继续欺骗你，太龌龊了。”
　　“你爱上她了。”伊薇特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他们一直好好的，上次见面他们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
　　“是，我爱上她了。我可以继续欺骗自己，我一直对自己说，这只是一时迷惑，是我搞错了，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不是爱。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并没有爱上她，我只是在尽最大努力阻止自己爱上她……但实际的情况是，我爱她，我从一开始就爱她，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对不起。”
　　“即使现在，你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
　　“对不起。”原来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伊薇特看着戴维的眼睛，她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些留恋不舍得，却终于泄气。那双碧绿色眼睛里只有内疚和疼痛，内疚是因为她，疼痛是因为另外那个女孩子。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从来没有痛感。不爱一个人，是不会痛的。
　　看着伊薇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戴维郁闷得呼吸不透。时间不早了，应该回房休息，明天还有比赛。但他不能回房间，他不能再跟伊薇特同处一室，他刚刚伤了她的心，他知道。
　　又呆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找科林，这个时候能收留他的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科林和卡伦了，他们是他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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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门，他们都还没有睡。科林看见戴维的样子，吓了一跳，拉他去冰敷，“莱顿那家伙下手这么重，刚才太黑没看清，应该申诉给他禁赛。”
　　“我和伊薇特分手了。”
　　“什么？”科林惊讶一下，转而安慰他，“没事儿，过了今晚等她气平，明天送她一瓶香水，早中晚三束花，保证和好如初。”
　　“是我提出的，我不想继续骗她。”
　　科林在戴维对面坐下来，“因为顾夏？”
　　戴维把冰块放下，双手蒙在脸上，“我知道，她不一定会嫁给我，她根本是有男朋友的，也许她只是一时贪玩，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跟我在一起。她男朋友是医生，念过那么多书，职业高尚，前途光明，仪表堂堂。而我，除了网球什么都没有，即使网球我也不知道还能打多久，我对后半生全无打算。”
　　“你想娶她？”科林觉得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开始考虑后半生的问题，“你想娶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见面才三次的女孩子？除了她的名字，你对她一无所知，也许她的名字都是瞎编的。”
　　“这样的事以前有过的，是不是？”
　　“但你不是这样的人。”科林说，“我们从五岁就一起打球，我们认识有二十年了，我认识的戴维﹒麦戈雷迪绝不是一个会被爱情冲昏头的人。”
　　“认识她以前我的确不是这样的人，”戴维想了想说，“现在我可以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