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给狗的猫》linsfield

12、爱之谜

　　一回到犬之国，毒岛理莺就被来迎接他的入间铳兔满面笑容塞了一箱资料。
　　“好了，物归原主。”
　　与离开时相比增加了一倍都不止的文件夹令毒岛理莺在正午的阳光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出了很多事吗？”
　　“嗯，超级多。你回来了所以今天下午我要翘班了，你就先全部看一遍吧。”
　　光明正大说出下午要自己给自己放个假的打算，入间铳兔顺便给毒岛理莺那箱资料上放了瓶能量饮料，算是暗示他要面临的未来。
　　仔细观察了下自己的恋人，看出兔子尾巴上的毛确实比之前变粗糙了些。能让一个这么有能力的人都累成这样，想必王都真的有一堆事发生。于是出差归来的警卫队长低头蹭了蹭恋人的侧脸：
　　“辛苦了，之后就交给小官吧。”
　　“你们狗就是太会讨好人这点不好啊……”
　　被蹭得有点开心又不愿意表露得太明显，入间铳兔偏过头抬手阻挡了下，
　　“森林里的狐狸和狸猫也来了，等下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吧。在钟塔那边。”
　　这句话令毒岛理莺小小惊讶了一下：
　　“真少见啊，会让两个人一起来。”
　　“毕竟要布最严密的魔法防卫网……王这次可是十分谨慎呢。之前说过吧，在你离开的时候虫子跑进来了，现在还查出来与蜂有关的人是公主派的。”
　　入间铳兔边陪毒岛理莺往办公室走边解释，
　　“所以这次的祭典，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看来蜂的危险程度比小官预想的大多了啊。”
　　毒岛理莺说着再次看了眼手里的箱子，比起要背负王国安定的重量来说这个可轻多了。
　　“公主殿下本人有说什么吗？”
　　“没有。想也知道吧，某人肯定不会直接问她的。”
　　“小官倒不这么认为，王不是会在这种事上被情感左右的人。”
　　这句回答令入间铳兔高高挑起了眉毛：
　　“啊是吗？那恐怕你见到他和那只小猫甜甜蜜蜜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得昏过去了。”
　　他本意是想抱怨一番，不料毒岛理莺竟然当真：
　　“那边的进展那么快吗？但印痕不是还没生效吗？”
　　重重叹气，入间铳兔只好对自己开不得玩笑的爱人认真说：
　　“你别这么单纯好吗……王不久前才为了他差点跟我和簓翻脸呢。那两个人的事现在也很麻烦。”
　　没想到毒岛理莺的表情这下竟然变得略带遗憾：
　　“是吗。小官还挺希望王妃可以留下呢。”
　　见这件事上他肯定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边了，入间铳兔不满地扶了扶眼镜：
　　“也是啊，一开始你就莫名其妙地觉得那只猫不错，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特有魔法与嗅觉有关的警犬动了动鼻子：
　　“小官可以闻出值得信赖的人，当年能带走铳兔就是靠这个嗅觉，还记得吗？”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真是差劲。”
　　兔子先是抖抖耳朵，然后突然大笑了几声，
　　“哈，不过，你选中的可是当时唯一一个黑警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的嗅觉该是错得离谱才对。”
　　“但现在的铳兔非常值得信赖，不是吗？”
　　终于走到办公室的门前，毒岛理莺抱着箱子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门旁毫无进去意思斜靠在墙边停下的入间铳兔打算告个别。
　　两对澄清的眸子似两片交汇的静海，从最深处探问着对方的想法。
　　入间铳兔先动起来，扯着毒岛理莺的领带拉着他低头与自己轻吻了一下。
　　“我姑且会先相信你们这些老好人的判断，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直觉。你就先好好工作吧。”
　　对一个好强的人而言这已经算是很大一步妥协了，所以毒岛理莺接受了入间铳兔不愿让步的地方，点点头，在放他回去休息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王现在在哪里？小官有些事还得对他汇报。”
　　“说出来你会吓一跳的。”
　　已经转身的入间铳兔摆摆手，
　　“他连早上的议会都没去，现在还在和他亲爱的王妃缠绵呢。”
　　这次毒岛理莺真的大大的震惊了。

　　至于没去议会的碧棺左马刻本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确实还在床上。
　　“唔……”
　　山田一郎醒来，在极近的距离看见一团反着银光的白色，被刺眼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来。
　　碧棺左马刻披着件丝绸睡衣坐在床头看什么东西，遮光帘拉开了一角，放进来的一束光把他一半的身影都溶在光里，让山田一郎想起猫之国那些刻画神祇的精工塑像。
　　他向来只能远远观摩的美丽此刻近在眼前。
　　“猫睡得可真久。”
　　发现他醒了，碧棺左马刻放下手里的资料夹弹了下迷糊黑猫的额头。
　　“为什么你还在啊？”
　　吃痛缩了缩脑袋，山田一郎本想着先前碧棺左马刻总起得很早自己肯定还在做梦，现在完全明白了这是现实。
　　“因为这个。”
　　白狗动了动尾巴，山田一郎这才注意到自己正抱着一条蓬松的白色长尾。
　　“你、你抽走就好了啊。”
　　山田一郎羞耻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忙松开手里的尾巴往碧棺左马刻那边推了推。
　　“无所谓啊，反正早上的议会我请假了。”
　　有着柔软白毛的尾巴故意诱惑般在山田一郎眼前一甩一甩，碧棺左马刻露出了逗猫的表情。
　　大受震撼的黑猫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种理由？”
　　“嗯。”
　　碧棺左马刻点头，
　　“准确来说是我告诉他们你缠着我不放，所以想多疼爱你一会儿。”
　　“喂！！！”
　　没想到这位之前还觉得一本正经的王居然可以面不改色讲这种没羞没臊的台词，山田一郎猛地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巴，心脏狂跳个不行。
　　“你对这种话很没辙吗？”
　　露出牙齿的犬轻笑，用舌尖刮擦着挡在自己唇上的掌心，还去咬他的虎口处。
　　“别人会怎么想啊……”
　　爬行在掌心的湿润感觉使人回忆起昨夜的交缠，山田一郎赶紧收回手握住。本来他还对自己耽误了一国之王处理国家大事有些愧疚，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该有的旖旎景象。
　　“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马上你就离开了。”
　　碧棺左马刻云淡风轻地说，仿佛丝毫不顾自己的王者形象了，
　　“还有，你喝了酒睡觉可真不老实，睡着就一直往我这边钻。”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抱歉啦！”
　　感觉再听碧棺左马刻说下去自己会羞耻而死，山田一郎狠心大声打断了他，
　　“好了，我现在醒了，你快点走吧！”
　　“都已经说了不去了，就当是休息吧。”
　　不料平日繁忙的人听完却打起呵欠，一副绝不可能现在去议事的样子，
　　“偶尔这么一次，感觉还蛮爽的。”
　　看碧棺左马刻态度坚决，山田一郎只得闭起嘴顾自起床穿衣服。然而环视一圈他想起来了，昨晚自己是变成猫回来的，衣服全丢在露台。
　　这事当然有的是解决办法，不过看穿他在想什么的碧棺左马刻故意耸耸肩：
　　“既然光着不能出门，你就继续睡吧。”
　　“才不要！”
　　语气坚定表示反对，山田一郎甚至打算再变猫偷溜回自己住的地方。碧棺左马刻曲起膝来撑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笑得肩膀都抖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
　　听见笑声的黑猫甩着尾巴回头撇嘴看他。
　　碧棺左马刻努力止住笑意：
　　“你不是想让我开心吗，现在你成功了。”
　　“嗯……不过这好像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难以描述那种微妙的差别，山田一郎抓抓头发半是放弃坐回床上，
　　“至少把衣服还给我。”
　　“会送新的来的。”
　　抬手沿触手可及的后颈摸下，碧棺左马刻碰触着对方还毫无察觉的昨夜自己留下的吻痕说，
　　“等下又要忙了，我可是很珍惜这休息时间的。”
　　门铃声仿佛要验证他说的话突然响起来，隔着对外通讯器有人报告说毒岛理莺回来了。碧棺左马刻今天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便回了句等下让人到书房见面。
　　明白他这下是真的要走了，山田一郎偷偷用余光注意着白发男人的表情。
　　没想到碧棺左马刻勾勾他的尾巴说：
　　“你也一起去吧，理莺是从猫之国回来的，估计会有和你有关的事。”

　　这份推测还真没落空，在书房见到毒岛理莺时对方虽然对山田一郎的出现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打了个招呼说正好。
　　“因为小官说王妃殿下很想家，所以猫之国的国王给了小官这个。据说是王妃殿下在家乡时很喜欢的东西。”
　　毒岛理莺把本来打算交给碧棺左马刻转手的盒子从其他东西里拿出来递给山田一郎，
　　“为了安全小官事先检查过里面，所以封蜡是开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啊，没事。”
　　接过雕刻着猫之国传统花纹的木制盒子，一股很久没涌现的怀念之情冲上心头，山田一郎抚摸着弟弟们交给自己的东西，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其他的东西包括报告书就是给您的了。”
　　看看沉入怀念的黑猫，毒岛理莺接着转向自己的王那边，
　　“简单说结论的话，狼群十分危险，保险起见建议您之后再也不要与他们接触了；猫之国的王人很不错，虽然没能见到面有些可惜，但小官觉得他们会是将来值得信赖的盟友。”
　　竖起耳朵听毒岛理莺夸奖自己的国家和弟弟，山田一郎低头抱着盒子不禁唇角上扬。
　　碧棺左马刻注意到他尾巴心情很好地一晃一晃，猜到他在开心什么，不由跟着动了动嘴角：
　　“嗯，我也是同样的判断。这次多亏你跑了一趟，解决了很多事情。”
　　“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听铳兔说最近王都出了很多事，小官却没能帮上什么忙。”
　　“之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的是呢。”
　　拍拍毒岛理莺的肩膀，碧棺左马刻说，
　　“蜂的事你听过详情了吗？”
　　“大体上了解了，不过……”
　　欲言又止，毒岛理莺看了眼山田一郎。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碧棺左马刻问：
　　“怎么，你也觉得信不过他吗？”
　　还不等毒岛理莺回答，山田一郎就先站了起来：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之后问我就好，正好我也想快点看看盒子里的东西，就先走了。”
　　说完等碧棺左马刻点头便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我让他加入来帮忙了。不过上次和铳兔还有簓在一起时气氛闹得比较僵，他可能很在意吧。”
　　目送那个背影离开，碧棺左马刻叹了口气。
　　“原来铳兔说的是这件事啊。”
　　毒岛理莺同样看向关上的门，
　　“小官倒是不介意，既然是您信赖的人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铳兔非常谨慎呢。”
　　“他和簓都是聪明过头了。”
　　“他们都很擅长识别与自己类似的人，如果铳兔有那种感觉，恐怕那只猫真的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只不过瞒着的事不一定是坏事。”
　　在碧棺左马刻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毒岛理莺开始谈公事前先问了句私事，
　　“他会留下吗？我听说今天早上议会取消的事了。”
　　“不会。我只是有点累了想找个借口休息下。”
　　回答他的是碧棺左马刻冷淡的声音。
　　毒岛理莺听了点点头：
　　“这样啊。如果您不喜欢就算了，但是喜欢的话还是留下他比较好吧。印痕总会有办法的。”
　　“说到底，喜不喜欢和印痕本来也没关系吧？”
　　碧棺左马刻发出近似嘲笑的低笑，只不过一时听不出他在嘲笑谁。
　　“确实如此。所以，小官更不希望您因为和先王相反的错误留下遗憾。光是说不说出来这点其实已经是很大的差别了。”
　　关切的声音像把凿子一点一点把语言凿进碧棺左马刻的心里，可惜哪怕凿穿过去凿出洞来，那颗心的主人也只能看见一条路了。
　　“不好意思，走了下神。还是说正事吧。”
　　下意识想去按住自己心口的碧棺左马刻在中途回过神来，生生压回手，抬起头说。
　　他善解人意的下属没有追问下去，贴心地配合递过去的资料顺序讲述起了自己在猫之国的见闻。

　　碧棺左马刻见完毒岛理莺之后也没闲着，去把早上留给他的工作处理完才回房。结果推开门看见早上在房间里的人晚上还在。
　　“一个人睡不着？”
　　姑且排除了迷路这个选项，碧棺左马刻边解外套边问趴在床上看书的山田一郎。
　　“啊，我想着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事要问我。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回头看看碧棺左马刻，山田一郎解释。
　　“没什么要和你确认的。”
　　坐到床上，碧棺左马刻回答，然后拦下山田一郎打算下床离开的动作问，
　　“什么书？”
　　“是我最喜欢的绘本，弟弟们交给我的就是这个。”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本书，拿起来给碧棺左马刻看时满脸欣喜。
　　“这好像是还没有结界的时候我们祖先从普通人类那边带来的故事，很厉害吧。”
　　“哦，讲了什么？”
　　揽过跪坐在床上的黑猫的腰，从他肩后探头去看，碧棺左马刻对图画繁复的绘本也产生了兴趣。
　　“是一个叫《渴望爱的幽灵》的故事。说很久以前有座教堂的顶端，囚禁着一个从小被说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孩子。因为神父命令他不许与其他人见面，所以这个孩子一直偷偷摸摸在钟楼顶层生活，被人误以为是钟楼的幽灵。”
　　一页一页翻过绘本，山田一郎对碧棺左马刻复述着自己小时候读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
　　“被叫做幽灵的这个孩子长大了一些的时候，有个流浪部族的少女偷跑进教堂探险，跑到了幽灵住的钟楼。幽灵回来的时候被坐在窗边看风景的少女吓了一跳，想起神父的话赶忙找地方躲起来。没想到少女却开朗地和藏到门后试图遮住自己的幽灵打了声招呼。”
　　第一本的故事结束在这里，山田一郎追着故事一样立马翻开第二本。
　　“少女并不害怕幽灵，甚至把他当朋友般聊天玩耍。因为遇到这个少女，幽灵渐渐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与众不同，说不定也可以离开教堂去外面了。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爱上了这个少女。”
　　故事的流向越来越引人好奇，碧棺左马刻的视线追逐着山田一郎的手指等待他说后续。
　　“但是有一天少女偷溜进来时被神父抓到了，因为她长得十分美丽，神父便想把她据为己有。为了阻止少女跟着部族离开，神父让士兵把她关进了教堂的地牢里。得知这件事的幽灵十分愤怒，为了救出让自己感到了爱知晓了爱的少女，打算反抗一直让自己乖乖听话的神父。”
　　说到这里第二本也翻完了，碧棺左马刻还在等结局，山田一郎却面露遗憾说：
　　“可惜猫之国只有这两本，看不到结局呢。”
　　“毕竟是从外面带来的故事，过了这么久丢了一本很正常吧。”
　　虽说这么结束有点不够爽快，但不得不接受，碧棺左马刻说，
　　“有空的话帮你在犬之国也找找好了。”
　　“真的吗！谢谢！”
　　山田一郎一听立刻兴奋起来，给了碧棺左马刻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看的时候就一直在自己想结局了。这是童话故事，我想肯定会是个开心的结局吧。幽灵打败神父救出了少女，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外面的世界旅行。既然标题叫渴望爱的幽灵，那最后肯定会让他知道自己也有得到爱的资格。”
　　“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干脆找个人给你画吧。”
　　听山田一郎早就想好了这么多内容，连标题都回收了，碧棺左马刻索性提案了个更方便的解决方法。
　　“不行。我想看原作。”
　　然而绘本的忠实读者一秒否决了这个提案。
　　由这个故事情不自禁想到自己的碧棺左马刻搂着怀里的人看着绘本封面，轻轻叹息了一声：
　　“都能像童话故事一样令人心情愉快就好了……”
　　黑猫听见这句话，抖了抖耳朵。
　　“对了……说到这个……”
　　山田一郎似乎同样因绘本里的故事想到了什么，从碧棺左马刻胸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我，刚刚想到。你都知道印痕没用了，说要让我走，为什么还要……抱我呢？”
　　碧棺左马刻一动不动的沉默视线里看不出回答，于是山田一郎揪着他的衣领继续追问：
　　“做着好像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但是对我说喜欢你不好。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很难理解。”
　　说到最后山田一郎还是忍不住低头避过了视线，从宽松的衣领里碧棺左马刻还能看见那几处再过不久就会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吻痕。
　　人会追求爱，恐惧爱。
　　因爱而真诚，因爱而说谎。
　　比故事里的幽灵还渴望爱。
　　碰上刻在灵魂里的本能，刻在身体上的印痕突然无关紧要了。
　　碧棺左马刻想着，自己大概正是不小心泄露了这个秘密，才会被他抓到破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他低声的回答，听起来就像在找借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