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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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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帝后那看似天伦实则暗藏机锋的世界。李玄翊和虞听晚抱着已有些倦怠、开始揉眼睛的小昭阳,沿着长长的宫道,在引路内侍的带领下,向着宫门方向快步走去。两人都沉默着,方才御书房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冰冷的针,刺在心头。皇后的杀招虽被皇帝暂时挡回,但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要将昭阳夺走的企图,如同悬顶之剑。
宫道深长,夕阳的余晖将朱红的宫墙染成一片血色,投射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更添几分压抑。虞听晚紧紧抱着女儿,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李玄翊面色沉郁如铁,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们只想快点离开这座吃人的宫殿,回到那个尚且陌生的翊王府,至少在那里,关起门来,还有片刻喘息之机。
然而,皇宫的法则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刚转过一处栽满名贵花木的拐角,前方通往宫门的笔直宫道上,却赫然停着一顶异常华贵的八人抬暖轿。轿帘半卷,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芙蓉面。轿旁侍立的宫人皆屏息凝神,气度不凡。
引路的内侍脚步猛地一顿,脸色微变,连忙躬身行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李玄翊和虞听晚的心同时一沉——是苏贵妃!
这位苏贵妃,出身江南望族,入宫多年,深得皇帝宠爱,地位仅次于皇后。她育有八皇子李世杰,正是前些时日被李玄翊以“贪墨军饷、勾结地方、意图不轨”的罪名,在随州境内一举拿下,如今正押解入京待审的要犯!
苏贵妃此刻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只见苏贵妃并未下轿,只是慵懒地倚在轿中软枕上,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李玄翊紧绷的脸,最终落在虞听晚怀中的襁褓上,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温柔和煦的笑容,声音也如同裹了蜜糖:
“哟,这不是翊王和王妃吗?本宫远远瞧着就像。刚从陛下那儿出来?想必是陛下的赏赐太重,走得这般急?”她语气带着熟稔的亲昵,仿佛只是长辈偶遇小辈的寒暄。
李玄翊和虞听晚不得不停下脚步,依礼躬身:“儿臣(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免礼。”苏贵妃笑吟吟地抬手虚扶,目光却像黏在了小昭阳身上,“快让本宫瞧瞧,这就是咱们的小昭阳郡主吧?哎呀呀,经常听陛下念叨想见孙女,不知道念了多少回,今日可算见着了!”她语气里充满了夸张的喜爱和好奇,“快,抱近些让本宫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像玄翊,粉雕玉琢的,招人疼!”
她嘴里说着要看孩子,眼神却锐利如刀,飞快地在李玄翊和虞听晚脸上扫过,试图捕捉他们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尤其是提到“经常”二字时。
虞听晚心中警铃大作。苏贵妃这看似热情的“偶遇”,字字句句都藏着机锋。“赏赐太重”是提醒他们皇恩浩荡,也暗示他们得了好处,“走得急”暗指他们心虚?
虞听晚抱着孩子,微微屈膝,并未依言立刻上前,只是恭敬地回道:“谢贵妃娘娘夸赞。昭阳年幼,方才在御前已有些困倦,恐惊扰娘娘凤驾。”她以孩子困倦为由婉拒,姿态放得极低。
苏贵妃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语气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困了?小孩子嘛,舟车劳顿是辛苦。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人,最是心疼。”她话锋一转,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意味,“来,让本宫抱抱。本宫这里有安神的香囊,给孩子闻闻,保管睡得安稳。”
说着,她竟微微倾身,伸出了那双戴着华丽护甲、保养得宜的手,直接向虞听晚怀中的昭阳探来!动作看似自然亲昵,却带着一股强势的压迫感。
这一抱,绝非仅仅是喜爱!一旦昭阳到了苏贵妃怀里,会发生什么?是借机扣留?还是……更阴险的手段?虞听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抱着孩子的手臂瞬间僵硬如铁,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李玄翊眼神骤然一厉,一个箭步上前,巧妙地挡在了虞听晚身前半步,恰好隔开了苏贵妃伸过来的手。他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贵妃娘娘厚爱,儿臣与听晚感激不尽。只是昭阳确实困乏,且认生得紧,离了王妃怀抱便要啼哭不止。方才在父皇御前,也是听晚一直抱着才安稳。此刻若骤然换了生人怀抱,只怕会惊扰哭闹,反倒污了娘娘的衣裳,扰了娘娘的清静,实为不敬。待昭阳再长大些,懂事知礼,儿臣定亲自带她到娘娘宫中请安。”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孩子认生啼哭的特性,方才在皇帝面前确实如此,也强调了虞听晚作为生母的必要性,又抬出了“不敬”、“扰清净”的大帽子,最后还给了个看似诚恳实则遥遥无期的承诺“再长大些”。态度恭敬,但拒绝得滴水不漏。
苏贵妃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眼底的温柔被一层薄冰覆盖。她看着挡在面前、身形挺拔如松的李玄翊,看着他眼中那毫不退让的沉静光芒,心中恨意翻涌。
就是这个李玄翊,抓了她的杰儿!如今连抱一下他的孩子,他都如此戒备,如临大敌!
“呵,”苏贵妃轻笑一声,慢慢收回了手,指尖的护甲在夕阳下闪着冷光,“翊王倒是……护得紧。”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怨毒,“也罢,孩子小,本宫也不强求。只是……”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再次落在昭阳的小脸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寒,有审视,有算计,更有一丝疯狂的怨念,“本宫看着小郡主,就忍不住想起本宫的杰儿。杰儿小时候,也是这般玉雪可爱,最是粘本宫这个母妃……”
她终于图穷匕见!
将话题引向了被李玄翊抓捕的八皇子李世杰!
李玄翊面色不变,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只是平静地接道:“八皇弟之事,父皇自有圣裁。儿臣奉旨行事,不敢有私。相信父皇定会查明真相,还所有人一个公道。”他直接将此事定性为皇帝圣裁,自己只是奉命行事,把皮球踢给了皇帝,也堵住了苏贵妃借题发挥、当场质问的可能。
苏贵妃被噎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李玄翊这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满腔的怒火和质问都无处发泄。她死死地盯着李玄翊,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抱着孩子如同护崽母兽般的虞听晚,最后目光定格在襁褓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小脸上。
一丝极其阴冷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公道?翊王说得是。陛下自然是圣明的。”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却字字淬毒,“只是这京城的风啊,说变就变。小郡主这般金尊玉贵,又深得陛下喜爱,翊王和王妃……可千万要护好了。莫要让这宫里的风沙,迷了孩子的眼,或是……吹折了娇嫩的花骨朵。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矛头直指他们怀中的昭阳!
李玄翊的拳头在袖中猛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虞听晚更是将女儿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仿佛要用身体为她挡住所有明枪暗箭。
“谢贵妃娘娘提醒。”李玄翊的声音冷得像冰,“儿臣身为父亲,定当竭尽全力,护妻女周全。任何人,若想伤害她们分毫,”他抬起眼,目光如电,直刺苏贵妃,“儿臣纵使粉身碎骨,也必让其付出百倍代价!” 这掷地有声的宣言,带着铁血杀伐之气,毫无掩饰地亮出了他的底线和獠牙。
宫道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对峙的阴影。
苏贵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她深深地看了李玄翊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如临大敌的虞听晚和那个懵懂的孩子,最终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了轿帘。
“起轿!” 尖细的嗓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华丽的暖轿被抬起,从李玄翊一家身边缓缓经过,向着深宫更幽暗处行去。那轿帘紧闭,却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投射出的、毒蛇般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缠绕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虞听晚怀中的襁褓上。
直到暖轿消失在宫道尽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虞听晚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李玄翊及时扶住。她低头看着怀中似乎被刚才紧张气氛吓到、扁着小嘴要哭不哭的女儿,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玄翊……”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没事了,听晚,没事了。”李玄翊将她和孩子一起拥入怀中,声音低沉却坚定,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暮色中寂静得可怕的宫道,“我们回家。”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回家”的路,绝不会平静。皇后与苏贵妃,这两股深宫中最强大的势力,都已将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身上,而她们共同的目标,或许就是他们怀中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李昭阳。
宫门就在前方,但笼罩在翊王府上空的阴云,却比这深宫的夜色更加浓重。车轮再次滚动,驶向那未知的漩涡中心。李玄翊紧紧握着虞听晚的手,感受着她和女儿的温度,眼底是化不开的寒冰与决绝。为了她们,这京城的风刀霜剑,他必须挡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