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第 62 章 ...
-
不久,虞听晚就知道答案了。
隆冬深夜,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随州城裹成一片死寂的银白。因着去巡店,虞叶麟已经有段时间不在虞府了,秦嬷嬷也老早就睡下了。
虞府内,大多数人都歇下了,虞听晚刚哄睡了因天寒有些不安的女儿,正欲熄灯,忽闻府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砰——!!!”
沉重的朱漆大门竟被生生撞开!碎裂的木屑裹挟着风雪猛地灌入温暖的前厅!
紧接着,是无数沉重、冰冷的脚步声,铁甲摩擦的刺耳声响,瞬间撕裂了冬夜的宁静,带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直冲到虞听晚和女儿住的院子。
“什么人?!” 值夜的老管家匆忙起来,惊恐的呼喊刚出口,便被粗暴地推搡倒地。
“搜!一个都不许放过!” 一个极其阴鸷、裹挟着无尽恨意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虞听晚心中一凛,随手抄起一支烛台护在身前,疾步冲出房门。只见前院已被数十名手持火把、腰挎利刃的官兵团团围住,火光跳跃,映照着他们冰冷铁甲上的寒光和漫天狂舞的雪花。为首一人,身披玄色貂裘大氅,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面容在火光阴影下显得格外年轻,却扭曲着一种刻骨的怨毒,一双狭长的眼睛,正死死钉在她身上!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你就是虞听晚?” 马上的青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和轻蔑,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虞听晚强压下翻涌的惊惧,挺直脊背,迎向那噬人的目光:“正是。敢问尊驾何人?深夜率兵强闯民宅,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微颤,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呵,” 青年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勒紧缰绳,马蹄不安地踏碎地上的薄冰,“本宫乃当朝八皇子,李世杰!” 他报出名号,语气中满是皇权在握的骄横,“至于为何?自然是为了……取你和你生的那个孽种的性命!”
“什么?!” 虞听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身后紧闭的房门——女儿在里面!她脑中一片轰鸣,“八皇子?我虞家世代忠良,夫君裴行之在京城为官,恪尽职守,从未有半分逾越!何至于惊动皇子殿下亲自前来取我母女性命?殿下莫不是弄错了?!” 她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滔天祸事。
“弄错?” 李世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怨毒更甚,几乎要喷出火来,“裴行之?!哈哈哈!好一个裴行之!你这蠢妇,被他蒙蔽至今,竟还不知枕边人究竟是谁!”
他猛地一扬马鞭,指着虞听晚,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拔高,穿透风雪:
“你那好夫君裴行之,根本不是什么大理寺官员!他是已故裴贵妃那个贱人的儿子!是父皇流落在外的血脉!他排行第四,是本宫的四皇兄——李玄翊!”
“轰隆——!”
这个消息,比方才撞开府门的巨响更猛烈地炸响在虞听晚的脑海中!裴行之……是皇子?是四皇子李玄翊?
那个名字她曾在街头巷尾的模糊传闻中听过,却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夫君联系在一起!巨大的震惊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不……不可能……你胡说!” 她失声叫道,声音破碎不堪,过往的种种疑云——他神秘的“忙碌”、讳莫如深的京城、源源不断的银票、少武的阻拦……此刻如同碎片般疯狂涌入脑海,试图拼凑出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令人恐惧的真相。
原来……他……
“胡说?” 李世杰的笑容狰狞如恶鬼,“他隐姓埋名,蛰伏多年,如今在京城搅动风云,还敢给裴贵妃翻案!本宫今日,就先断了他的念想,送你们这对碍眼的母女上路!动手!” 他厉声下令,眼中杀机毕露!
“保护少夫人!” 几乎在李世杰话音落下的同时,两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廊下疾射而出!少言和少武!他们脸上再无平日的一丝平和,只有决绝的冷厉!
少言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如练,瞬间格开两名扑向虞听晚的官兵!少武则护在她身前,手中短刃闪着幽光,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逼近的敌人!
与此同时,一个略显急促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从官兵后方响起:“八殿下且慢!刀下留人!”
只见随州知县柳时泉,官帽都因奔跑有些歪斜,气喘吁吁地挤开兵士,踉跄着冲到最前面,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虞听晚和八皇子之间!
“柳时泉?!” 李世杰看清来人,眼中戾气更盛,“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也敢拦本宫?活腻了吗!”
柳时泉脸色苍白,额角有冷汗滑落,身体因恐惧和寒冷微微发抖,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洪亮:“殿下!虞氏乃随州良民,其夫……纵有身份,罪不及妻孥!此乃天子脚下,法度昭昭!殿下无旨擅杀官眷,恐遭物议,有损天家仁德!请殿下三思!” 他深深躬身,姿态卑微却寸步不让。
“法度?仁德?” 李世杰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话,狂笑起来,“挡我路者,皆可杀!柳时泉,你再不让开,本宫连你一起剁了!滚开!”
“殿下息怒!” 柳时泉脊背挺得更直,声音带着豁出性命的颤抖,“微臣职责所在,护卫一方百姓平安!今日若要动虞夫人母女,便请先从微臣尸身上踏过去!” 他回头,目光坚定地对着被少言少武牢牢护在身后的虞听晚,急促而低声道:“少夫人莫怕!撑住!”
虞听晚站在风雪中,身体冰冷僵硬,怀中仿佛还残留着女儿的温度。眼前是杀气腾腾的皇子,是明晃晃的刀剑,是少言少武紧绷如弓弦的背影,是柳时泉那单薄却无比坚定的身躯。
漫天飞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这荒诞而血腥的一切。她看着李世杰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耳边回荡着“四皇子李玄翊”这石破天惊的称呼。
原来……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他“忙”的真相。
这就是……他无法归家,甚至无法给女儿一个名字的原因。
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灭顶的恐惧,以及对怀中女儿安危的极致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风雪呼啸,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起,官兵在李世杰的咆哮下再次逼近!少言少武的刀光划破雪幕,柳时泉张开双臂的身影在铁甲洪流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无比高大。
而她,虞听晚,站在风暴的中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我的女儿……绝不能有事!裴行之……李玄翊……你……在哪里……快来救我们!
“柳时泉!你找死!” 李世杰的耐心彻底耗尽,眼中杀机暴涨!他猛地从马鞍旁摘下那张镶嵌宝石的硬弓,搭上一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狼牙箭,弓弦瞬间被拉成满月!箭镞所指,正是被柳时泉和少言少武死死护在身后的虞听晚!
“殿下不可!” 柳时泉目眦欲裂,张开双臂欲扑上前,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官兵死死按住!
少言少武厉喝一声,挥刀欲斩向箭矢轨迹,但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贱人!去死吧!” 李世杰狞笑着,手指一松——
“嗡——!” 弓弦震响!
那支夺命的狼牙箭撕裂风雪,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符,直射虞听晚心口!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虞听晚瞳孔骤缩,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直,甚至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女儿熟睡的小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更为凌厉、更为霸道的破空之声,如同九天惊雷,自漫天风雪深处炸响!速度之快,远超李世杰射出的箭矢!
“叮——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木屑碎裂的脆响,在虞听晚身前不足一尺之处爆开!一支通体黝黑、尾羽染着风雪的玄铁重箭,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撞击在李世杰那支狼牙箭的箭杆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夺命箭矢撞得粉碎!碎裂的箭杆和箭镞四散飞溅,有几片甚至擦着虞听晚的鬓角飞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箭所震慑,骇然望向箭矢袭来的方向!
风雪狂舞,夜色如墨。只见远处街道尽头,一匹通体如墨、神骏非凡的乌骓马如同黑色的闪电,踏碎厚厚的积雪,疾驰而来!马背上,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身披玄色大氅,内衬暗金蟒纹劲装,周身散发着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凛冽杀气,几乎要将这漫天风雪都割裂开来!
来人速度极快,转瞬即至!马蹄重重踏在虞府门前结冰的青石板上,溅起大片雪沫。他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火光跳跃,映照出来人的面容——剑眉斜飞入鬓,凤眸深邃如寒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熟悉的轮廓,那刻入骨髓的眉眼……不是裴行之,又是谁?!
只是,此刻的他,再无半分昔日温润郎君的模样。眉宇间尽是刀锋般的锐利与久居上位的凛然威压,那双曾盛满柔情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直直刺向马上的李世杰!
“裴……裴行之?!” 虞听晚失声惊呼,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震惊、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那被欺骗、被置于死地的滔天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这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
李世杰看清来人,脸上得意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李……李玄翊?!你……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握着弓的手,因惊怒而微微颤抖。
暗自瞠目结舌,就连母妃的计谋都没有拖住他?!
裴行之——或者说,四皇子李玄翊——根本无视李世杰的质问。他那双燃着冰焰的眸子,在闯入府中的官兵、被按住的柳时泉、持刀戒备的少言少武身上快速扫过,最终,牢牢地、深深地定格在风雪中那个脸色惨白、泪流满面、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当看到她安然无恙,尽管脸上惊魂未定,看到她怀中并没有抱着孩子的瞬间,确保了孩子安全,他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戾气才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但那冰冷的目光转向李世杰时,杀意却更加凝实!
“八弟,” 李玄翊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穿透风雪,砸在每个人心头,“你刚才……想对我李玄翊的妻女做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地上那堆被撞碎的狼牙箭残骸,语气森然,如同宣判:
“动我妻女者,找死。”
漫天飞雪,似乎在这一刻,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势所冻结。偌大的虞府门前,只剩下风雪呼啸,和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杀机。李世杰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他身后的雪还要白。
虞听晚靠在少武坚实的后背上,泪眼朦胧地望着风雪中那个如同战神般降临的男人。
他回来了,在最绝望的时刻,以最震撼的方式。
可他不是她的裴行之,他是四皇子李玄翊。巨大的身份落差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方才那支夺命的箭矢。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冰冷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