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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暮色沉沉,虞府华灯初上。虞听晚怀揣着绸缎庄那份沉甸甸的账册副本,心事重重地踏入了家门。

      目睹裴行之“点石成金”般手段带来的冲击尚未平息,府邸内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又悄然攫住了她。

      晚膳摆在花厅。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虞叶麟今日似乎兴致颇高,红光满面,话也比平日多了不少,不住地给裴行之夹菜,口中赞道:“贤婿今日与那几位州府来的粮商谈得如何?啧啧,那几位可是出了名的难缠,竟能被你说动签下那般有利的契书!老夫真是佩服!佩服啊!” 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和依赖。

      裴行之神色如常,依旧带着那份沉静的温和,只是偶尔回应几句,言语简练,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虞叶麟的话头,引得他更加开怀。

      他吃得不多,举止优雅,目光偶尔掠过坐在对面的虞听晚,带着惯常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暖意。然而,虞听晚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与裴行之之间,似乎流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的眼神交汇时,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她无法触及的秘密。

      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晚膳刚撤下,虞叶麟便迫不及待地对裴行之道:“贤婿,那几份新到的‘北边’文书,还得请你再过目一下,有些关节,老夫还需向你请教。” 他的语气恭敬得甚至带上了几分请示的意味。

      裴行之微微颔首:“岳父大人客气了,请。” 他站起身,对虞听晚温言道:“听晚,我与岳父去书房商议些琐事,你早些歇息。”

      又是书房!又是那扇紧闭的门扉后,隔绝她的秘密!

      虞听晚看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向书房的背影,父亲步履轻快,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积极,而裴行之的背影挺拔沉静,如同深不可测的渊潭。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并没有回房,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她没有靠近书房门口,那太显眼。她绕到书房侧面,借着廊下花木的掩映,靠近那扇半开的、用于通风的支摘窗。夜风带来一丝凉意,也送来了书房内刻意压低的、却依旧能分辨的交谈声。

      “……贤婿,按你所说,这批货月底之前务必发往……真的没问题吗?那边接应的人……”是虞叶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兴奋。

      “岳父放心,”裴行之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磐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绝对掌控力,“路线已规划妥当,接应之人绝对可靠。信物和通关文书我已备好,明日让少言亲自送到铺子里。您只需按计划,让商队如期出发,后续一切,自有安排。”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指令明确,没有丝毫犹豫。

      “好!好!有贤婿这句话,老夫就踏实了!”虞叶麟的声音透着如释重负的狂喜,随即又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试探,“只是……这投入……着实巨大,几乎动用了虞家大半的现银和几处田产抵押……贤婿,你确定这步棋……”

      “岳父,”裴行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富贵险中求。更遑论,这并非单纯的商贾逐利。您信我,便无需多问。事成之后,虞家所得,远非眼前这点投入可比拟。届时,您想要的‘安稳富贵’,唾手可得。” 他话语中隐隐透出的巨大利益和某种超越商业的图谋,让窗外的虞听晚听得心惊肉跳。

      投入虞家大半现银?抵押田产?这绝非普通生意!他们在谋划什么?!

      就在这时,虞叶麟似乎太过激动,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感慨:“贤婿啊!老夫活了这把年纪,阅人无数,从未看走过眼!你……你绝非池中之物!我虞家能得你为婿,是祖上积德!你放心!从今往后,虞家上下,必定倾尽全力,鼎力支持你!你要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有这点家底,都押在你身上了!只盼着……只盼着能看到贤婿你……龙腾九霄的那一日!”

      这几个字眼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虞听晚的心上!父亲这哪里是在说一个女婿?这分明是在……押注!在效忠!在赌上整个虞家的身家性命,去追随一个他眼中“潜龙在渊”的……未来之主?!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虞听晚,让她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后退一步,踩到了廊下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谁?!”书房内,裴行之警觉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冷冽。

      虞听晚的心跳几乎停止,慌乱之下,她再也顾不得隐藏,转身疾步离开,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当她几乎是踉跄着回到自己院落附近时,身后传来了虞叶麟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和掩饰不住的亢奋:“晚儿?是晚儿吗?怎么还没休息?”

      虞听晚僵硬地转过身。虞叶麟正快步走来,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密谈时的兴奋红晕,眼神亮得惊人。裴行之则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履沉稳,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书房内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爹……”虞听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努力维持着平静,“女儿……有些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哦,这样啊。”虞叶麟走到她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期许。他拍了拍虞听晚的肩膀,力道有些重,仿佛要将某种沉重的信念传递给她。

      “晚儿啊,”虞叶麟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裴行之,又看向女儿,眼神灼灼,“爹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你嫁给行之,是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凑近了些,几乎是在耳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狂热:“你记住爹的话!行之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是一条潜龙!早晚要一飞冲天的!咱们虞家,能攀上他,是天大的造化!你作为他的妻子,要全心全意地待他,信任他,支持他!他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虞家,要倾尽全力,鼎力支持他!明白吗?这是关乎虞家未来百年兴衰的大事!更是……更是关乎你未来有无上尊荣的大事!”

      “倾尽全力,鼎力支持”……父亲再次强调了这八个字,如同烙印般刻进虞听晚的脑海。她看着父亲眼中那近乎燃烧的信任与狂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下意识地看向裴行之。

      裴行之依旧站在几步之外,月光勾勒出他清隽挺拔的身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因岳父的盛赞而得意,也没有因被撞破“秘密”而慌乱。他只是平静地回望着虞听晚,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和情绪。

      在虞听晚惊恐不安的目光注视下,裴行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

      那不是安抚,更像是一种……了然于心、掌控一切的平静微笑。

      虞叶麟还在殷切地看着女儿,等待着她的回应。

      虞听晚只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父亲狂热的信任,看着裴行之深不可测的平静,再想起店铺里那惊人的盈利,书房里那关乎“巨大投入”和“龙腾九霄”的密谋……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疯狂搅动,最终汇聚成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

      她的夫君,裴行之,绝对不是一般的人。

      夜风吹过,带着些许的暖意,却让虞听晚如坠冰窟。她看着裴行之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眼神,最终,只能在那无声的压力下,对着父亲,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回去后,虞听晚就生病了。

      因心绪剧烈震荡、恐惧忧思交加而引发的风寒,来势汹汹。虞听晚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头重脚轻,意识在滚烫的混沌与刺骨的冰冷间反复沉浮。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炙烤着她的神智,模糊的视野里,父亲虞叶麟焦急忧虑的面容和裴行之沉静却始终守在一旁的身影,是仅存的、晃动不定的锚点。

      她烧得昏昏沉沉,只隐约感觉到苦涩的药汁被小心地喂入口中,温热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额头的冷汗,有沉稳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安抚,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每当她因噩梦惊喘挣扎时,总有一双微凉而有力的手及时握住她滚烫的手腕,那份沉稳的力道仿佛能驱散梦魇。

      虞叶麟是真急了。女儿病倒,生意上那些需要他亲自坐镇的大事又迫在眉睫,自然是裴行之安排的那些“巨大投入”之事,他急得嘴角起了燎泡,在女儿床前踱步,又频频看向窗外,坐立不安。

      “岳父大人,”裴行之的声音在虞听晚昏沉的意识边缘响起,清晰而沉稳,“听晚这里有我。您先去处理要紧事,莫要耽搁了正事。”

      虞叶麟犹豫片刻,看着裴行之守在女儿床前寸步不离、亲自端水喂药的专注姿态,又想到那关乎“虞家未来百年兴衰”的大计,终于咬咬牙,重重拍了拍裴行之的肩膀:“好!贤婿,晚儿就托付给你了!务必……务必让她好起来!” 他带着满腹的焦虑和重任,匆匆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裴行之和昏睡的虞听晚。

      裴行之并未假手于人。

      他屏退了所有丫鬟仆妇,亲自守在床边。喂药、擦汗、更换额上降温的帕子,动作细致而熟练,带着一种与他平素沉冷气质截然不同的耐心。

      他偶尔会伸手探探虞听晚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肌肤,让昏沉中的虞听晚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病痛而显得格外脆弱苍白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计算,却也似乎……沉淀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怜惜。

      如此守了两日,汤药灌下去不少,高热却反复不退,虞听晚愈发虚弱,连清醒的时刻都很少。

      裴行之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虞听晚又一次被高热带来的干渴和心悸折磨醒,意识模糊间,感觉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进一件厚实温暖的斗篷里,然后落入一个坚实而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听晚,”裴行之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忍一忍,带你去个地方。”

      她昏沉得无力思考,只觉得身体被稳稳抱起,随即是轻微的颠簸感。夜风从缝隙中钻入,带来一丝凉意,让她本能地往那温暖的怀抱深处缩了缩。

      她感觉到裴行之似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步伐沉稳地穿过寂静的庭院,上了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颠簸感停止,她又被稳稳抱起,清新的、带着硫磺气息的山风拂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瞬。

      等她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眼前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洞壁嶙峋,却被巧妙地修饰过,悬挂着几盏光线柔和的琉璃灯,将洞内氤氲的水汽映照得如梦似幻。洞中央,是一泓热气蒸腾、乳白色雾气缭绕的池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气息,却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令人毛孔舒张的暖意。泉水汩汩涌出,水声潺潺,在静谧的山洞中回响。

      “这里是……?”虞听晚声音虚弱沙哑,裹着厚厚的斗篷,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茫然地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一处新发现的温泉眼。”裴行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已褪去了外袍,只着单薄的中衣,蹲在池边,用手试了试水温,动作专注而自然,“水温和矿物含量都极佳,对驱寒祛病有奇效。你是第一个来此的人。”

      第一个?虞听晚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他竟带她来泡温泉?在这种时候?

      裴行之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解开她裹着的厚重斗篷。骤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虞听晚瑟缩了一下,随即又被温泉水汽包围的暖意包裹。她里面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高热未退的身体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裴行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狎昵,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医者的专注。

      他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虚软的手臂,声音低沉而温和:“别怕,水温正好,我扶你下去。”

      虞听晚烧得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将自己带入池中。当温暖的泉水漫过脚踝、小腿,直至包裹住整个身体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席卷了全身。那泉水仿佛带着生命,温柔地熨帖着她每一寸酸痛的筋骨,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紧绷的身体在热力的浸润下缓缓放松下来。

      裴行之扶她在池中一块光滑温润的石头上坐稳,让她大半身体都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颈。他自己则坐在池边,卷起裤腿,将双脚也浸入水中,离她不远不近。

      洞内水汽氤氲,琉璃灯的光晕在雾气中晕染开柔和的光圈。虞听晚靠在温热的石壁上,闭着眼,感受着泉水神奇的力量在体内流转,连日来的昏沉和痛苦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消散。

      她微微睁开眼,透过迷蒙的水汽,看向池边的裴行之。

      他侧对着她,身影在朦胧的光晕中有些模糊。他并未看她,只是微微垂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入池中。

      那清俊沉静的侧脸,在柔光水汽的映衬下,竟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深不可测,显出一种难得的、近乎柔和的疲惫感。

      他竟为她守了几天几夜,又深夜带她来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温泉的热度,悄然涌上虞听晚的心头,冲淡了之前因父亲那番话而带来的恐惧和冰冷。

      “感觉好些了么?”裴行之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虞听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又虚弱的影子。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好多了……这泉水……很神奇。” 她顿了顿,看着周围精心布置的洞壁和灯光,轻声问,“这地方……是你发现的?”

      “嗯。”裴行之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四周,“偶然发现此地泉眼,水质上佳。便想着稍加修整,或可成一产业。”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虞听晚心中微动。新开发的产业……

      难怪父亲说他“非池中之物”。他竟连病中带她来疗愈,都不忘观察这温泉的潜力。

      就在这时,虞听晚的额角又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泉水太热还是身体依旧虚弱。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手臂却酸软无力。

      一只微凉的手比她更快。

      裴行之不知何时已从池边探身过来,手中拿着一方柔软的素帕,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指尖偶尔擦过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那眼神,不再是书房里运筹帷幄的深不可测,也不是面对父亲时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温情的关切。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才有的温柔与体贴。

      “热度在退,但不可大意。”他低声说着,又用帕子沾了温泉水,小心地擦拭她汗湿的颈侧,“再泡一刻便需起身,不可贪久。”

      虞听晚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水汽朦胧了他的眉眼,却让他此刻专注的温柔显得无比真切。那微凉的指尖,那轻柔的动作,那低沉的嗓音里毫不掩饰的关切……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因恐惧和疑虑筑起的堤防。

      连日来的病痛折磨、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对未知的恐惧……

      在这一刻,在他如此细致入微的照顾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感激、依赖和……某种悸动的情绪,如同这温热的泉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鼻尖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慌忙垂下眼睫,掩饰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谢你,行之。”

      这一声“行之”,不再是生疏的“夫君”,带着前所未有的亲近和……感动。

      裴行之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上面沾染着细小的水珠,分不清是温泉的水汽,还是她感动的泪意。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不必言谢。你是我妻,照顾你,是应当的。”

      “应当的”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虞听晚的心,因这句话,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之前的恐惧、疑虑、不安,在温泉的暖意和他此刻毫无保留的温柔面前,似乎都暂时消融了。她甚至忘记了父亲那狂热的“鼎力支持”,忘记了书房里那些令人心惊的密谋。

      此刻,她只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夫君,在深沉的夜色里,在温暖的泉水中,给予她的、实实在在的守护与关怀。

      这份真实可触的温柔,比任何承诺和利益捆绑,都更能击中她脆弱的心房。

      她鼓起勇气,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向裴行之。水汽氤氲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沉静而专注的眼神却无比清晰。

      裴行之也静静地看着她。病弱的苍白被温泉熏染出淡淡的红晕,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颈侧,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被泉水浸湿的寝衣领口。那双总是带着警惕、不安或是疏离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纯粹的、因他而生的感动与依赖,如同受惊的小鹿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一种异样的、陌生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裴行之心底最深处,漾开了一丝又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帕子,继续替她擦拭额角新渗出的汗珠。动作依旧轻柔,目光却仿佛比这温热的泉水,更添了几分暖意。

      洞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洞内,泉水汩汩,雾气缭绕。

      这对被命运强行捆绑的夫妻,在这远离尘嚣、独属于他们的隐秘空间里,第一次,似乎真正卸下了心防,感受到了彼此之间,那份超越算计与恐惧的、真实流淌的暖意。

      虞听晚靠回温热的石壁,闭上眼,感受着泉水的拥抱和身边人无声的守护,连日来的疲惫与惊惶终于彻底散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宁静。

      她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迷雾,裴行之身上依旧藏着太多秘密。但是,此刻,她至少明白在他心中,自己还是重要的!

      在这温热的泉水中,她愿意相信这份守护的真诚。这份病中的温柔,如同投入她心湖的一束光,足以让她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记住这一隅的温暖,并生出些许……与之并肩前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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