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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骏马长嘶,四蹄翻飞,溅起一路烟尘,朝着虞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虞府很近,此刻却又很远!

      裴行之心里想着,什么郡主,什么接风宴,什么太子的体面,此刻全被他抛诸脑后,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不能让她带着那样的眼神离开!

      虞府大门紧闭,透着一种无声的拒绝。裴行之勒马在门前,胸腔剧烈起伏。他翻身下马,抬手欲扣门环,指尖却在触到冰冷的铜环前顿住。她方才的眼神……疏离、受伤,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落寞。若是寻常通禀,她会不会避而不见?以她外柔内刚的性子,极有可能!

      心头的焦灼感更甚。裴行之目光一扫,落在虞府侧面那道不算太高的院墙上。几乎没有犹豫,他足下一点,身形如鹞子般轻盈拔起,修长的手指搭上墙头青砖,稍一借力,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稳稳落在墙内的一丛修竹之后。

      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练家子。他刚稳住身形,甚至来不及拂去衣袍上蹭到的灰尘,目光便急切地扫向后院的方向,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一道沉稳而略带戏谑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响起:

      “身手不错。看来太子殿下身边,果然卧虎藏龙,想不到连裴公子都练就了翻墙入户的好本事?”

      裴行之浑身一僵,猛地转身。

      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下,负手立着一位身着锦缎常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与洞悉世事的了然,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正是虞听晚的父亲,随州首富虞叶麟!

      虞叶麟显然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刚刚“着陆”、形容略显狼狈的贵客,语气听不出喜怒:“裴公子大驾光临,不走正门,却行此‘捷径’,不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需要如此‘不拘小节’?还是说……”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地瞟向后院绣楼的方向,“是有什么‘私事’,急得连通传都等不及了?”

      裴行之只觉得脸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比赈灾那时孩子们起哄时更甚百倍!

      他堂堂皇子,太子“心腹”,未来会如何还不知晓,何曾做过这等逾墙钻穴、被未来岳父(?)当场拿住的尴尬事?!

      饶是他素来沉稳机变,此刻也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根红得滴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虞……虞伯父……我……” 他下意识地想解释,想说是因为担心虞听晚生气,想说赵明姝并非他所愿,可这些理由在翻墙被抓现行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又……别有用心。

      “嗯?伯父?”虞叶麟挑了挑眉,那丝玩味的笑意更深了,“裴公子这称呼,倒是让虞某受宠若惊。只是不知,公子翻的是我虞家的墙,还是……别家的心墙?”

      这话一语双关,犀利无比。裴行之更是窘迫难当,额角都渗出了细汗。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机智和口才在此刻完全宕机。

      而此刻,绣楼的轩窗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悄然隐在帘后。虞听晚其实并未走远,她心中烦闷,正倚窗透气,恰好将裴行之翻墙进来,以及被父亲抓个正着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看着他利落的身手,看着他焦急寻找的样子,再看着他被父亲几句话问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窘态……虞听晚原本郁结在心的酸涩和委屈,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愕,有羞恼,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甜意。

      原来他……竟急成这样?连翻墙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看着父亲步步紧逼,看着那位平日里沉稳持重、智计百出的裴公子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般局促不安,脸颊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窗纱。

      后院的气氛,因虞叶麟的“守株待兔”和裴行之的“人赃并获”,变得极其微妙。一边是经验老道、目光如炬的商界巨贾,一边是身份特殊、情急失态的翻墙“贼子”,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即将被点破的暧昧张力。

      裴行之,似乎在他翻过墙头的那一刻,就踏进了一个比水患更让他“惊心动魄”的战场。而这场“战役”的裁判官,显然已经亮出了他深藏不露的锋芒。

      墙根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裴行之被虞叶麟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一句“别家的心墙”钉在原地,面红耳赤,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沉稳荡然无存,只剩下手足无措的窘迫。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绣楼方向传来一阵急促却轻盈的脚步声。虞听晚提着裙摆,快步穿过月洞门,出现在两人面前。她脸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红晕,眼神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澈镇定,只是目光在触及裴行之那副狼狈又局促的模样时,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爹爹,”虞听晚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刚刚才知晓发生了什么,“您怎么在这儿?裴公子……裴公子是来找我的。”她转向裴行之,语气自然流畅,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裴公子,可是安置点那边又有什么紧急事务需要商议?方才在城门口,您走得急,想必是没来得及细说。”

      她这一番话,如同及时雨,瞬间打破了僵局。她给了裴行之一个合情合理、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那逾墙的“壮举”巧妙地包装成了“为公务心急”。

      裴行之如蒙大赦,立刻顺着台阶下,努力找回自己几乎离家出走的理智:“是……是!虞小姐所言极是!方才……方才在城门口,我忽然想起几处清淤工段的物料调配细节,恐有疏漏,急需与小姐确认。一时情急……咳咳……失礼之处,还请虞伯父海涵!”他对着虞叶麟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只是那通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虞叶麟的目光在女儿和这位裴公子之间转了个来回。女儿那点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关切,以及裴行之那副情急失态后又极力掩饰的模样,哪里能逃过他这只老狐狸的眼睛?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更深了,却不再点破。

      “哦?原来是为了赈灾后续?”虞叶麟捋了捋胡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裴公子心系黎民,废寝忘食,连正门都忘了走,这份‘急智’,虞某佩服,佩服啊!”他特意在“急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裴行之刚降温的耳根又隐隐发烫。

      “不过,”虞叶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正经,“既是公务,虞某就不打扰了。听晚,你好好与裴公子商议,务必周全。”他对着女儿说完,又看向裴行之,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台阶给你了,自己看着办”,随即非常“识趣”地转身,慢悠悠地踱步离开,只是临走前,又故意咳嗽了两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

      直到虞叶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拐角,后院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只剩下虞听晚和裴行之两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尴尬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

      虞听晚暗暗松了口气,正想开口问问“紧急事务”是什么,却见裴行之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慌乱?

      “虞小姐!”裴行之的声音比平时急促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虞听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尘土气息和清冽的皂角香,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焦灼。

      “方才……方才在城门口,郡主她……”裴行之似乎从未如此词穷过,那些在灾民前条理清晰的言辞,此刻仿佛都打了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但出口的话却依旧带着罕见的磕绊,“郡主所言所行,并非……并非我意!我……我对郡主绝无半点……半点旁的心思!她……她突然出现,言语无状,我……我避之唯恐不及!”

      他急切地解释着,语速快得有些凌乱,平日里端方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此刻竟像个生怕被心上人误会、急于剖白心迹的毛头小子,连耳根和脖颈都泛着绯红。

      “我……我根本不想去什么接风宴!也从未想过要她‘跟在身边’!当时……当时看你走了,我……我心里……”裴行之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那句“心里很慌”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是带着羞赧咽了回去,化作更浓重的焦急,“我只想……只想立刻来找你解释清楚!我怕……怕你误会……”

      他越说越急,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碎了一地,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拉虞听晚的衣袖,却又在半途硬生生顿住,尴尬地收了回来,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眼神灼灼地看着虞听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紧张,生怕她不信,又补充道:“真的!虞小姐,你……你信我!我裴行之绝非轻浮孟浪之人,更无意攀附权贵!郡主身份尊贵,于我……于我而言,只是需要谨慎应对的上峰亲眷罢了!”

      他这一番结结巴巴、情真意切的剖白,与他平日里那副沉稳内敛、智珠在握的模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虞听晚看着他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汗,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焦急和生怕她误会的惶恐,看着他笨拙又真诚地试图表达心意……方才在城门口积压的所有委屈、酸涩和黯然,如同春日里的薄冰,在这滚烫而笨拙的急流冲击下,迅速消融,化作一股暖流,悄然浸润心田。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清澈的眼眸映着他慌乱的样子,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弯起了一个极淡、却极甜的弧度。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瞬间点亮了她清丽的面容。

      裴行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心跳如鼓,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虞听晚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裴公子……不必解释了。救灾事大,郡主……郡主的事,听晚并未放在心上。”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地迎向他,“公子方才说,有清淤工段的物料调配细节要商议?不如……入内详谈?”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却仿佛在他焦灼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定心丸。那句“并未放在心上”,听在裴行之耳中,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悸动。他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和释然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好……好!”裴行之连忙点头,声音还带着一丝不稳的余韵,脸上却已不自觉地漾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干净、明亮,带着少年人般的纯粹欢喜,与他平日里深沉的形象判若两人。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书房走去。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一种名为“心意相通”的微妙气息。至于那所谓的“紧急公务”……谁还会真的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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