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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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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般度过了几日,这别院里的人的嘴跟哑巴似的,一点都撬不开。而且大家好似都在躲着她,没人愿意跟她多说话。
虞听晚觉得自己很没用,外界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幸好,殿下也没有拘着她,除了他在寝殿的时候她当值,其他时候她可以随意做点什么,就连那个脸色难看的李公公对她也还不错,至少看见她偷懒贪吃,选择视而不见。
额,虞听晚在这里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太子是个会享受,很精致的主儿,就连他的园子也格外好看。
碧叶连天,粉荷初绽,微风送来清甜的香气。无聊的虞听晚正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探身去够一朵开得极好的并蒂莲,浅碧色的宫装裙角被水汽微微濡湿,小脸上满是专注。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像一幅生动的画。
虞听晚浑然不觉危险,只为那朵莲花努力。
裴行之身着半旧青衫,依旧是那副清贫书生的打扮,脸色因重伤初愈还带着些微苍白,但难掩其眉目间的俊美与清贵气质。他正沿着池边小径缓步而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实则在熟悉别院布局,为复仇收集信息),目光不经意扫过池边,瞬间定格在那个熟悉又让他心弦微颤的身影上。
太子李世玺处理完公务,信步踱向水榭,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峻拔。他刚转过假山,便看到了池畔那刺破他心防的一幕,脚步骤然钉在原地,深邃的眼眸瞬间凝结成冰。
裴行之的脚步在看清池边人的瞬间停住。是虞听晚。那个在法理寺落水、被他救起时惊惶如小鹿,依然保持着一份奇异光亮的女子。此刻她穿着东宫宫女的浅碧色衣裙,比记忆中更清瘦了些,但那股子鲜活灵动的气息却丝毫未减。她正踮着脚,努力伸手去够水中的莲花,侧脸在阳光下莹润如玉,专注的神情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眼下她是太子的人,是他复仇路上需要警惕的存在,亦是……他心底深处不愿触碰却又无法忽视的一抹柔软。他需要扮演好“裴行之”这个救命恩人兼书生角色,不能暴露一丝一毫属于皇子的端倪。
他收敛心神,换上温和的书生姿态,缓步走近,声音清朗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虞小姐?当心些,池边湿滑。”
虞听晚闻声回头,看清来人时,那双清澈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裴公子!” 她立刻放弃了那朵莲花,站起身,裙摆带起几点水珠也浑然不觉,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几步跑到裴行之面前,脸上绽开的笑容纯粹而明媚,带着毫不设防的亲昵。
“真的是您!您病好了?”她仰着小脸,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是纯粹的欣喜和毫不掩饰的关切,“我听说您伤得很重,可担心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伤口还疼不疼?”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小手甚至无意识地想去碰碰他的胳膊确认,又在半途想起规矩,不好意思地收了回来,只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这份发自内心的、热切的关心,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破了裴行之刻意筑起的心防。他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和喜悦,扮演着“裴行之”的温和面具下,不受控制地柔软了几分。他微微颔首,温声道:“多谢虞小姐挂念,在下已无大碍了。”
“太好了!”虞听晚拍了下手,笑容更加灿烂。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无人,才凑近裴行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只有对信任之人才有的、自然而然的娇嗔和依赖,小声抱怨道:
“裴公子,您怎么能进来的?”……”她小嘴微撅,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意味,“我……我虽然从牢里出来了,可我的人还在这里呀!太子殿下虽然……嗯,对我也还好,但我还是想回家,想我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了。”她说着,还轻轻扯了扯裴行之那半旧的青衫袖口,动作带着孩子气的亲昵和催促,“您最有办法了,您能帮帮我,跟太子殿下说说好话嘛?好不好嘛,裴公子?”
这自然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亲近,这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这声软糯的“裴公子”和袖口那微小的拉扯力道,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裴行之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熨帖,从未体验过的。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写满期盼的纯净眼眸,喉头微动,眼光愈发炽热。
然而,一道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意与森寒戾气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劈开了这短暂而温情的氛围:
“裴公子?看来本王的贴身侍女,与孤这位‘救命恩人’……甚是投缘啊?”
空气瞬间冻结!
虞听晚脸上的笑容和娇嗔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小鸟,猛地转过身,小脸煞白。只见太子李世玺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玄衣如墨,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那双凤眸死死锁在虞听晚身上,里面翻涌着震惊、被背叛的怒火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的占有欲!他从未见过虞听晚用如此娇憨、如此依赖、如此……自然亲昵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包括他自己!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带着点刻意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可爱”,何曾有过这般发自内心的娇嗔与依赖?更让他心头如被毒针刺中的是——她对着的人,竟然是裴行之!
“殿……殿下!”虞听晚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松开了攥着裴行之袖口的手,连退两步,声音都带着哭腔。
裴行之在太子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底那一丝真实的柔软瞬间被冰封的警惕取代。他迅速后退一步,拉开与虞听晚的距离,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书生面对上位者时的惶恐。他对着太子深深一揖,姿态谦卑恭敬,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草民裴行之,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草民只是偶遇虞姑娘,问候几句,绝无他意!”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的寒门书生,将方才那一瞬间的亲近和虞听晚的依赖,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偶遇”和“问候”。
“偶遇?问候?”太子一步步走近,步履沉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看都没看裴行之,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在虞听晚那张吓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渣砸落,“孤倒是不知,何时孤的贴身侍女,与一个外男,能熟稔到……可以拉扯衣袖,私语抱怨的地步了?” 他刻意强调了“贴身侍女”和“外男”,如同烙铁,宣示着不容置疑的所有权。
虞听晚被他看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只是见到裴行之的人太高兴了,只是……只是习惯性地想求他帮忙……她不知道这有什么错,更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看起来像要吃人。
裴行之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头垂得更低,姿态卑微到尘埃里,声音却清晰平稳:“殿下息怒!草民惶恐!虞姑娘心性纯善,感念草民昔日法理寺援手之恩,方才言语激动,失了分寸,皆是草民之过!请殿下责罚草民,万勿迁怒虞姑娘!” 他再次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以“感恩”解释虞听晚的亲近,以“失分寸”定义她的行为,并将自己置于卑微的“请罪”位置,滴水不漏。
“责罚?”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目光终于从虞听晚身上移开,落在了裴行之那谦卑的头顶。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带着审视与深沉的探究,“裴公子亦是孤的救命恩人,孤岂敢责罚?只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虞听晚!”
虞听晚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应道:“奴……奴婢在!”
“看来孤平日对你太过宽纵,竟让你忘了为奴的本分!冲撞贵客,言行无状,回房闭门思过,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冰冷的命令如同枷锁,瞬间落下。
“是……是……”虞听晚如蒙大赦,又惊又怕,含着泪花,连行礼都忘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荷花池畔,只剩下太子与裴行之。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保持着躬身的“裴行之”,玄玉般的眼眸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审视、忌惮与一丝被触怒的帝王之威。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无形的重压:
“裴公子,救命之恩,孤铭记于心。只是这后院之事,自有孤的规矩。公子是读书人,当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日后,还望公子……谨守本分。”
“草民谨记殿下教诲!草民告退!”裴行之姿态谦卑到极致,声音带着惶恐,缓缓退下。转身的瞬间,他低垂的眼帘下,眸光一片冰寒锐利。太子的警告和虞听晚含泪逃离的身影,如同两把钝刀,狠狠割在他心上。他扮演着懦弱的书生,心中复仇的火焰却因虞听晚的眼泪和对太子的恨意,燃烧得更加炽烈。他知道,他与太子之间,势必会因为虞听晚而起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