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Stigm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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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活着单纯是为了活着：还来不及考虑那些过于奢侈的形而上的精神，而整日疲于奔走为了一口不能饱腹的面包；有些人活着看似是为了别的人活着：上有老下有小的血脉责任证明着身为中年人的存在价值，实则最后也离不开回到自身的议题上；还有些人生在罗马，仿佛活着就是仙人下凡视察的一种体验，其中不乏某些人以观察上述人的挣扎获得痛苦与愉悦。
小的时候，以为动画里卷轴上写着的“色即是空”单纯是对主角好色的冷幽默，“一叶一菩提”是无端的臆想，和“换位思考”一样是禁不住严格推想的东西。
如今慢慢亲身体悟其间的意味，陈施为也不是说确信无疑：他此时的感受和想法也随着从外界获取的信息而实时变化着，何况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又何必强赋任何意义？
有时候，事实比立场更重要；有时候反之亦然。个中尺度总是难以捉摸的，他本人原来是理性的追随者，是非一定要分个明白，黑白绝对不能混淆。
但这话也不尽然：至少在他还没确定ZAF世界虚实的时候，他就已经下意识设想世界是虚假的了——最狂妄的试验家似乎需要天生对耻感和风险的蔑视、甚至是对危险的钟爱：穷尽所有可能的思想实验，将所有的可能、不可能的结果都假想一遍，从而将自己从未知的恐惧中彻底解放出来。
这样的理性，本质上也算不上是理性；相反地，不过是披着理性表皮的极度感性。
所以，他敲击着用来掩饰身份的终端，是不是人这个问题，本身价值无几：科学研究探求真相，但也不过是追求可以被回答的“性质良好”的问题，而非无法回答的、指代不明、范围混乱、概念不清的“坏问题”。这样的问题之所以还存在，无非是出自社会、认同的需要。
未知、他人即地狱。
如果他也放弃合作——考虑到沈首席本身的尴尬处境和倒计时——那么这个难题倒是十分容易解决的了：
只要你不是经由胚胎发育而成、从母亲的子宫爬出来的一体机，你就不是人；对于不是人的、对人类存在潜在威胁的事物，人类自然有权采取一切出于“自卫”目的的行动。
什么是自卫呢？到什么程度才算是自卫呢？这又是个解释权的问题，不值一辩、也无从辩驳。
但很可惜，他没那么大反应，从来不把所谓的真相和身份认同看得那么重要。
又或许，从小读着苏格拉底之死、陶片放逐法故事长大的他，心里还相信柏拉图那一套精英式的追求，对于不了解的、不看重的就彻底忽视，本身就游离在各种群体之外。
他现在少数在意的事情，基本都和沈老板不谋而合；某种程度上说，陈施为本就对沈承庭这个人很感兴趣。他自然不会逃之夭夭——逃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么？
显然不能，那就没有战略性撤退的必要。即使沈先生或许默许他“自由飞翔”。
啧，这钓鱼佬真是熟谙人心，把他的想法摸的一清二楚。
"报告坤方。"他输入返回指令，“乾元已进入返回阶段，申请回收作业预备。”
副手这边还等着沈首席给个明确的否定答案。他反复说服自己，科学院的大Boss刚才不是明显说了。那些关于魏研究员的流言蜚语都是扯犊子吗？再者说，魏研究员对院里的大家可真算得上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带着多少本来懵懂无知的菜鸟入了行呢？
听说魏研究员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更是坚信方才的一切都是污蔑。
“魏研究员，确实是ZAF项目的成果，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测试阶段，经过多重测试，负责人目前可以认定，该项目危害性极低。考虑到可复现程度为零，建议冷处理。”
沈首席一句话掷地有声——整个监控台都瞬间陷入死寂。敌人还没打出最致命的炮弹，院长怎么就先投降了呢？
吴文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他凭什么查我们的舱室材料，这是机密，用不着公开。”
他最后只是这么说。显然是在为状况做补充：他们犯不着为了一个所谓的网红公开真相，不然就进了自证的粪坑，永世不得超生。堂堂科学院，以后还能做得什么主？
“事情本身不会再公开，我之后会迅速介入检察庭的二次审判，相关事务会交付给对应人员进行处理。”
带着科学院掀起革命的领导人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之后的路就要靠各位自己走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沈承庭毕竟还是姓沈，在象征着“平民化”、“自由化”力量的科学院里继续做带头人最终总会暗藏难题。
但这光速的“退休”、哪怕是对于一个才华横溢的研究人员来说都显得太过突兀。
沈首席自然不会再详细说，自己想多留一点时间给其他的事情。
台前都是小沈院长的核心班底，看着他在沉默中走出房间，一时都失语——对方虽然上任也才不过四五年，却已经是科学院的灵魂人物，如今骤然抽身而去，对他自己而言算不上体面。
但对科学院而言，又是对制度本身的极大放权：它不以任何个人为核心、离开任何人也该自行运转。
如此才算得上成熟，彻底改掉以往因人而异的组织结构与权力。
这也算是沈承庭和沈明依达成的交易：之前的冲击还是太大，她如今想以退为进走到台后，他就没有在台前亮相的必要——自觉粘上错误退出、比像沈枫云那样被迫放弃理想一些。如今沈家只剩下一个核心，也勉强可以满足她的权力欲。
但就陈施为的问题，她就必须谨慎——毕竟这把刀实在好用，不是吗？
他亲自登上搜寻船的平台上，看着那颗流星划过夜空，投向目标海域——尽管知道没有什么问题，沈承庭的心脏依旧感觉被狠狠攥住、提了起来。
船舶缓缓转向，朝着回收舱坠落的地方驶去。海风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被蒙在鼓里的研究员一脸焦急，倒显得首席稳如入定老僧。
舱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被架出来，颤颤巍巍朝沈承庭伸出个大拇指；两个人隔着欢呼的人群对视，知道他们的使命基本已经画上相当圆满的句号。
有那么一瞬间，沈承庭想，就这样吧，让一切就停在此刻，做个美梦。
但天总要亮，还要打最后一仗。
沈承庭习惯隐忍，在他看来这几乎算不上什么抗争：结局已定，无非走个过场；但他显然不能决定另一个家伙的一举一动。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Stig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