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30、30.再见

　　30．

　　再踏进屋子时一屋的人都众目睽睽地盯着我。其中付大海的犹为尖刻。

　　开凌志穿阿玛尼的义兄？
　　他眉间起着皱褶，语气不善地抱着手臂。
　　艾少珈，你整个儿人就是个谜。

　　我不自然地笑，眼光飘忽。

　　继续吃饭吧。
　　徐正辉突然插道，拍了拍付大海和罗小胖的肩。

　　李幼婷立刻积极响应。付大妈也笑嘻嘻地替我添了饭。大家又回到桌子旁坐下。我也端着碗如坐针毡地坐下，觉得齐勤眼光时不时飘过来，然后再我侧头看时又立即消失。

　　席间吵闹的声音全然消失。气氛诡异。我吃了两口，食不知味。终于放下碗，开口。
　　那个，我算是从Y市逃出来的。

　　所有人眼光都射过来。

　　我吞了口口水，继续。
　　我是爷爷捡回来养的弃儿。而我养父是酒店大王尹清泉。我是逃了婚跑出来的。我不说是不想你们觉得我是个富家小姐。我不是、真的不是。

　　说完我只看着我的手指纠结着。

　　……你是傻子么！

　　半晌后付大海一声暴喝。我吓得一抖，紧张地抬眼看他。

　　逃婚也不把行踪收藏地好一点！这么快就被找到你是白痴么！

　　我呆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不、不是的。度非白不是那个人……

　　我顿住。白痴，解释什么。

　　啊！
　　身边的齐勤发出怪异的一声，捉住我的手，激动万分的。
　　酒店大王尹清泉！有个继承人叫做尹又晨，报纸娱乐版的常客啊！这么说他和姐也是兄妹啦？

　　陡然听到那个名字，我心口微微跳了一下。

　　兄妹。为什么我听到这个词眼便没由来地感到鼻酸呢？

　　我默默点头。
　　……他是我另一个哥哥。

　　但是我们没一起生活很久了。我大学毕业就离开了Y市去了Z城，生活了两年就辗转到这里了。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圈子……
　　我看着他们慢慢补充着，到最后只哑然地咧了咧嘴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所以我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富家小姐啦。你们千万别因为这个瞧不起我。

　　啪！
　　我话音刚落后背就挨了一掌，痛得我跳起来。

　　罗小胖皱着眉瞪身旁的黑手。
　　喂，你那么使劲做什么。拍不死她你着急么？
　　说罢转过头来，一边温言软语道，艾少珈，你放心，有暴力男在，你那个逃婚对象抓不走你的。不怕。

　　我才不管她！
　　付大海怒火万丈。
　　这么蠢的女人世上也存在，真是的！
　　说罢他便起身端起未吃完的菜冲进厨房去了。

　　我眼泪汪汪地望着付大妈。付大妈一副稳健的样子，笑眯眯地安抚我。
　　没事，大海他这是心疼你呢。他这会儿肯定在厨房给你热菜呢。

　　我才没无聊到给她热菜！
　　厨房里传来怒吼。

　　齐勤用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看了我一阵，然后忽地站起身端起一盘菜，说着我去帮大海哥然后也跑进厨房去了。

　　紧接着罗小胖和付大妈都端着菜去厨房了。

　　李幼婷眼光闪烁地看了我一会儿，竟也悠悠然地站起身，冲稳坐不动的徐正辉道，我去看看他们，怎么热菜热了这么久。

　　我反应不过来。再一回头，徐正辉用乌黑的眼紧紧盯着我。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避他富有深意的眼光。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解释的么？
　　他突然开口。

　　我一愣。当初进校的简历也算是胡编乱造了。难道现在他要追究这个？我立刻有些战战兢兢地。
　　解释什么？

　　男人没回答，只是一径笑得很温和。却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咽了口口水。
　　我、我要解释什么？

　　男人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的想掐死你算了。

　　男人语气温和得很，眼睛弯起来。
　　不然你以为他们都走开留下我和你做什么？

　　我脑中轰然作响，耳朵不由自主地发烫起来。我不可置信地。
　　他、他们都知道？！

　　男人没做声。

　　我几乎要结巴了。
　　李、李老师也、也知道？！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那点还没褪去的笑容里似乎有点狞笑的味道。
　　他压低声音道，你就这么想把我和李老师凑成一堆儿么。

　　我窘迫地坐立不安，口舌不清起来。
　　我、我、我……

　　说说那个逃婚对象吧。
　　男人飞快地转变了话题，十指交握地撑着下巴，闲适地看着我。
　　既然这个义兄不是，那么另一个就是了吧？

　　徐正辉问得很自然，几乎不是靠猜似地，几乎是肯定的口吻。我看着他狡黠而明亮的眼，顿时惊慌，眼神乱飘。

　　我当这个是默认。
　　男人轻笑了一声。
　　艾少珈，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下午他会来，我也不会轻易让他带你走的。

　　校长大人说得好！唔—
　　相隔不远的厨房门里传来齐勤激动的声音。而后似乎是被人捂了嘴。

　　我愈加面红耳赤，那热度令头皮都发痛了。只能语无伦次地无力辩解。
　　不、不是的。他、他不会来的。

　　那样最好。
　　徐正辉点头。
　　那看来我需要准备一下了。

　　我惊惶地看着站起身来的男人，就连俯视下来的眼光也极其锐利。

　　如果你父亲是来接你走，希望你最好能选对阵营。
　　男人沉稳地，扫了一眼从厨房里陆续出来的人。
　　我不想最后需要动手留你下来，所以，也拜托你花点力气。

　　我愣在原地，看着一圈或似笑非笑或大义凌然的脸，头脑顿时昏昏沉沉的。
　　这、这已经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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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下课。

　　铃声随即响起。学生们欢快奔出教室，我笑着同他们道别，然后转身擦掉黑板，夹着教案回办公室。

　　经过一层楼其他班级门口时看到付大海凶巴巴地抱臂站在黑板旁眼神凶恶，几个男孩子勾着头站在他身边，面上是蔫怏怏一副绵羊见了狼的神情。

　　我迅速地评估了一下付大海表情的狰狞程度，然后立刻做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低头赶紧飘过。

　　然后顺便拦住路上的李幼婷老师，极其不善良地诱骗她去当炮灰解救那几个学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老师什么的总要为人师表，那个付大海，一天到晚总凶巴巴的像什么样子。

　　我还没踏入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了坐在我位置那里低头查视什么的高大男人。

　　我在第一时间停步，转身。

　　站住。
　　他淡淡地。

　　我放下脚，讪讪地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过去用武装了的表情冷硬对他。
　　干嘛。

　　男人走过来。
　　都一个星期了你累不累。

　　我装傻。
　　啥？

　　男人表情似乎是叹了口气，站在我面前。
　　艾少珈，装就这么有意思么。

　　我立刻沮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都一个星期了，明明糊弄着相安无事的嘛。这死男人干嘛好好地又翻出来。

　　我瞪他，顺便飞快扫了扫四周有无八卦人士。然后才用服软了的态度和语气，说。
　　校长，这还在学校，影响不好。

　　在我看到他眼睛亮了一下时又飞快加上下面一句。引导味十足的。
　　让我们把这件事先往后放，啊哈哈，尽量放远一点。

　　男人挺拔的眉尖皱了皱，随即舒展。他居高临下的，语气是该死的严肃而正经。
　　艾老师，我找你有事，是学校的事，这是你说能后推就能后推的吗？

　　我盯着他严谨的表情，一愣之后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瞬时烧着了脸。暗自诅咒了一番后迅速带着满腔的悔恨，调整表情用诚恳的眼光看着他认真干脆道歉。
　　我错了。是，校长大人。您说小的听着。

　　徐正辉嘴角又抽了几下，咬牙切齿。
　　……有时候我真想直接把你捂死得了。祸害。

　　我龇了龇牙，嘿嘿笑了两声，表示不置可否。

　　男人一向大度宽容，从不竭斯底里。也就有时咬牙切齿下。他示意让我坐下，然后自己便随便拖了把椅子坐我对面，拿过刚才就摊在我桌面上的册子。我瞥了一眼，瞪大眼。

　　男人沉稳而闲适地戴上眼睛。一手拿着笔，然后抬起头从有些反光的镜片里看着我。
　　艾老师，你来这里已经半年了。根据学校制度需要为你做一个整体考核。那么，你能简单称述一下你对这几个月来你的表现么？

　　我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
　　是、是说实话还是假话？

　　男人挑高了眉。我立刻坐直，不苟言笑。
　　是。报告校长，作为一个老师我还不够合格，但是我可以改进。我学习得很快的。

　　嗯。
　　我看到男人低头在纸上写了什么。我瞪大了眼自己瞄。只是太草了完全看不清。

　　现在跟徐正辉一开始有的那种别扭及不安心态都瞬间没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工作的，但对于考核什么的我最不拿手了。而且为嘛之前我都没听说过有考核这个环节。所以不能怪我强烈怀疑这个制度的真实性。

　　男人似乎感应到我强烈的反抗意识，马上抬起头来。
　　若你对这个考核环节有怀疑，可以去咨询其他老师。他们当初也经过过。真实性他们会证实的。

　　这男人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我更加沮丧。面上却腆着脸讪笑。
　　不敢不敢。

　　男人却没笑。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觉得自己还需要改进什么？

　　该死的。徐正辉你要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啊。
　　我一边在心里咒道，一边又得竭尽脑汁地圆满自己。真难为自己，作为一个如此盲目自信的人。
　　我、我觉得我有时候不够显露师威。

　　哦？
　　男人眉尖挑了下。
　　那你作为教师的突出优点是什么？

　　我眨眨眼。
　　我跟学生关系很好。

　　男人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是想笑。
　　怎么说？

　　学生至少都不怕我。
　　我继续厚颜自夸。

　　那无怪建立不了你所谓的师威了。
　　男人低下头开始在册子上写写画画。

　　啥？
　　我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辩解。
　　不是。我是想说我和学生关系好。这和师威没什么直接联系吧，校长。

　　徐正辉抬眼飞快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似乎是故意念给我听一样。
　　……逻辑能力也比较差。

　　啥？
　　我又是一愣。然后瞪圆了眼，气吼吼地。
　　我什么时候逻辑推理能力差了。

　　就刚刚。
　　徐正辉抬头若无其事地对着我。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是否……

　　等等等等。
　　我毫不客气地急急打断他。
　　校长，我觉得刚才那个评估你得再考量下。这么写上去是不是太仓促了……

　　徐正辉盯着我，眯细了眼。
　　……敢这么插嘴打断，还记不记得我是校长。到底是谁对谁做评估？

　　我瞬间又蔫了，却又不情愿地喃喃辩解。
　　……所以我才想最好澄清一下嘛。

　　男人眯细了眼。
　　第三个问题，是否有长期意愿在此执教？

　　有的。
　　我立刻回答，但集中力还是在第二题上。
　　我有的，所以校长你能不能改下第二题的评论啊。那样写我会很难堪哪。

　　徐正辉啪地合上册子，一手摘下眼镜。
　　就说你脑筋不好还不虚心接受教育。好了。这个考核到此结束。

　　啥？
　　我看着他把册子放到一边，然后眼光转回来。有些恍然大悟。
　　哦，原来最后一个问题最重要。哎校长你早说嘛。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他望着我。
　　你第三个回答是认真的么？

　　是。
　　我忙不迭地点头，表情恳切得生怕他不信。
　　我喜欢这里的孩子。

　　男人表情似乎瞬间柔和下去。黑色的眼睛里有些温暖的笑意。声音却依旧平稳无波的。
　　这就够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
　　那么，艾少珈，我来找你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

　　男人面上带着少有的严肃，眼神里还有一些情绪转瞬即逝。那些，是我看错么，是紧张么？

　　你父亲上次决定来这里谈资助。我同意了。而今天，你父亲派的那个人也来了。现在就在我办公室。但他提出想先见见你。

　　我看着男人的表情，猛然反应过来，嗓子瞬间干涩。

　　你的另一个哥哥，来这里了。
　　男人声音陡然恍惚，我木然着。

　　我的另一个哥哥。

　　尹又晨，他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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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校长室门口。

　　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我迟疑犹豫着，嗓子干涩。徐正辉说的还在耳边重复。

　　他说，他想先见见我。

　　隔了这么久之后他来见我。
　　我不禁有些好笑。却在下一瞬后猛然意识到自己苦涩情绪里转瞬即逝的微末欣喜。

　　我伸出了手，指尖碰到门把时触觉冰凉。心口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一闭眼扭转推开。

　　在来之前那心里转了几乎千遍万遍的身影立在窗前，握着手机正在说话。冬日的阳光温暖地斜落在他肩上头发中，逆着光。

　　他并没有对着我，但是那笔直的背影和熟悉的声音，犹如有人拿了利刃戳过来一般，叫我瞬间抖了抖，几乎要控制不住。

　　我以为我看开了。不不，我只是以为我看开了，其实我还是全然地放不下他。

　　有些人，一旦遇到了，从此就将就不了。

　　我握着门把僵在门口，几乎贪恋地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人桀骜的背影，任由回忆翻腾绞痛。

　　我仿佛还能听见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样地逆着光，深情而又执着地，一遍遍地，小珈，小珈……

　　男人似乎意识到般地转过身来，和我四目相视。

　　短短的零点几秒，却似乎又是几个世纪前般久远。那种矛盾的情绪。

　　我听见他飞快地冲电话那头说了句等下再打过来便扔下手机，大步朝我走来。

　　我惊吓地反应过来，几乎下意识地想逃。

　　却没有机会。男人瞬间几步到了我身前，低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我。我没勇气对视他，张皇地堆出一个笑容。我知道那肯定难看之极。

　　男人似乎犹豫了下，却还是在下一瞬伸臂圈住我。
　　小珈。

　　我在他怀里，嗅到他领间淡淡的古龙水和烟草的气息。他的手指扒着我脑后的头发，一下一下那么用力。指尖却又带着一种矛盾的温柔。

　　就那么一瞬，我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个男人的一切，这么多年过去，我竟还是如此的熟悉而怀念。我们之间的一切仿佛就如昨日一样清晰。却又在下一瞬瞬间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