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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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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等我接近清醒时便觉着身边气氛安静地近乎诡异。
我一撑手,触觉柔软。我一怔之下立刻翻身起来,瞪眼看去,只见徐正辉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瞧。他只穿着灰色厚毛衣,大衣摊在旁边。
罗小胖漫不经心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问我。
睡美人醒了?怎么,校长大人的大腿枕着舒服不?
我愣住,张嘴。
啥?
付大海这黑心冷肺的当然只是木着脸什么都不说。我只好看着齐勤小朋友。
小朋友一脸受伤,梨涡都没了。
姐睡觉都不靠着我。怕冷似地一缩就歪去校长那里了。
我眼角一抽。
啥?!
你睡相真不好。
付大海没心没肺一如既往地嘲讽,生怕我不死透。
你睡觉都不闭嘴的吗?口水不仅流了一桌,还流了正辉一裤子。
我几乎眼前发黑。
啥?!!
我转过眼去,望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人。眼光向下。果然裤子上有湿淋淋的一块。我心脏抽了一下。鼓足勇气眼光转上。
男人如同墨玉般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我,半晌后皱一皱挺拔的眉,手指一指。
这个,等下你要拿回去洗干净再还给我。
我面无表情了一会儿。半晌后快速站起身,穿鞋撂下一句话冲出门去。
我去牵我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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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晨懒懒地趴在院子里,理也不理我。
我蹲在家门口捶头。懊悔地无以复加。
那摊清晰无比的口水印还在我眼前晃。男人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像刻在眼球上一样清晰。
艾少珈,你明明一早就知道自己睡没睡相干嘛还要在别人家大咧咧地睡着!睡着就睡着吧为什么不闭上嘴睡!不闭上嘴就算了你干嘛不倒去齐勤小朋友那里!那里明明就更暖和更舒服!就算倒在付大海那家伙怀里都比倒在徐正辉腿上强!那个危险人物明明就该有多远离多远你干嘛还跑去淌浑水!你这蠢货笨蛋白痴傻子!
我揪自己头发,把脸埋在膝盖里。
你不是来牵狗?怎么看你像是在自杀?
听这声音我立时吓了一大跳,猛然抬头。来人居高临下的,造成了逆光,面容一片模糊。
但是那声音我却熟悉得很。头皮一阵发麻,蹿起来离他几步远,神情警惕。
走路没声没息的又想吓死人么?
男人眼里一闪,笑了出来。
哈。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明明该是温和良善的笑容,为嘛我看着总觉得他眼里凶光闪闪,牙齿森白。
你干嘛跟我来?
我保持高度警惕。今天男人表现和往常大不一样。不祥不祥,这人,该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吧。
男人依旧弯着唇微笑,一扬手。
你不是来牵狗?刚好,我换下了裤子,你记得要洗干净再还给我。
我轰地又红了脸。这厮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亏他还风度翩翩为一校之长。顿时不齿,却忍气吞声地接过。
真对不住。
没事。
男人风淡云轻地挥挥手,一转脸去看已站起身来慢悠悠走近我的那条大黄狗,弯下腰伸手轻唤。
来来,过来这边阿晨。
黄狗微微摇晃了下尾巴,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非常之有节操地走到我身边,停住。
我骄傲地抬头睨他,鼻孔朝天。次次阿晨都给你冷脸,果然是什么狗有什么主人。
男人直起身,笑嘻嘻地望过来。
你的狗,喂得真不错。
我哼了一声,一边说了句那当然也不看看谁养的,一边把绳子穿在阿晨的脖子上。
男人站在前方等我。
宿舍离付家并不远。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却要转个圈。
我刻意稍稍与他拉开了距离,让黄狗和他并排。男人时不时转头瞅瞅黄狗,再瞅瞅我,侧脸一瞬露出的表情却也意外得温柔。
你知道……
男人突然开口,我立刻竖起耳朵警觉地看他转过脸来。
……刚才的痕迹不是你的口水。
我顿时愕然,转而忿然。那他还好意思把裤子给我让我洗。
我正准备毒辣回嘴,只是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让我的步伐顿了一下。
……是你哭了。
他乌黑的眼珠盯着我,不是那种盯住猎物的想要戏弄的眼神,也没有太强烈的同情,里面的情绪几乎趋近于平静。像刚刚只是说了句吃了饭么这么直白而简洁的话一样。
我有一瞬间大脑短暂空白。下一时刻我便牵着狗一边继续大步走,一边在经过他时咧起嘴笑。
屁咧。那绝对是口水。
男人似乎惊讶于我少有的粗俗,随后声音从背后追上来。
艾少珈。
我没有转头,只是大声地应了一声有。
手腕被从身后狠狠扯住了。我下意识地往回缩,于是脚步不可避免地踉跄了一下。我毫不客气地,你干嘛!
徐正辉松开了手,眼神里多了些恼怒。我看得出来。
他冷冷地说,艾少珈,我就只问你,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刻意回避我。
我白他一眼,嗤之以鼻。
我哪里回避你了。是校长你想多了吧。
男人眼睛眯得更细。
我不喜欢你叫我校长的口气。
我耸肩无奈,站下来与他直视,嬉皮笑脸地。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啊?我都这么叫了大半年了,为什么之前你都没说什么现在却这么罗嗦。
徐正辉眉尖抽搐了下。我意识到不好反应过来要速速退开的时候,男人已一个箭步跨上来。
艾少珈,我不喜欢打哑谜这种敷衍游戏。我对你的意思,这几个月来你应该明白也感受得到。不然你不会待其他人和我那样厚此薄彼。
男人的视线烧灼得几乎烫人。我仓促间堆起来的掩饰渐渐有些挂不住,惶恐间有些恼怒。
我伸手推他,冲他大声地吼第一时间冲入脑海的话。
李老师喜欢你!你喜欢她好了!
男人脸色瞬间发青。语句从他牙缝里崩出来。
艾少珈!
看着他脸上有些似曾相识的表情,我惊愕住,猛地打了个抖,退了一大步,惊慌地扯着绳子开始跑。
只是跑了几步后便被人从身后擒住。我奋力挣扎扭动,却不敢大声叫喊。
他从背后手忙脚乱地,牢牢固住我的手,急促地说着。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心急,吓着你了。我道歉。我道歉……
立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在往眼里涌。我拼命控制住。
男人只是控制我到我不再挣扎得那么厉害,便迅速地松了手。我转过身看到他脸上极力掩饰却仍余有痕迹的受伤表情。他直视我,再次低声说了声抱歉。
看着他的表情,我胸口抽疼了一下。
他有什么错呢。喜欢了一个人就是错了么?那么,我该同谁道歉呢?尹又晨么?为当年是那么死心踏地地爱着他,而现在却还是一样不可救药地在心底怀念他么?他明明都不关心了不在意了……我究竟还在怀念什么该死的东西……
一阵鼻酸,于是手忙脚乱地垂下头。我感到腿边有东西贴上来,一低头便看到黄狗贴着我,乌黑的大眼觑着我,动作间竟似有些警惕地对着男人。
我顿时心软,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然后抬头,望向男人,用强自镇定的声音。
徐、徐正辉,我是没办法回应你的……我想你、你还是放弃会比较好……
男人望着我,半晌,他低低问。
为什么?
我紧住了手中的绳子,仓促地掉转眼神。
你不要问了。反、反正是不可能的。
我看得出来的。
男人声音里有些苦笑。
他默默走过来,停在我面前,他眼睛竟还是那般清澈澄透。他伸手给我。我犹豫了零点几秒,还是伸手给他,让他轻轻拉我起来。
男人微笑着,似乎刚才什么不快都没发生一般。
是我着急了。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他看着我,语气平稳地说道。
我摇摇头,正要咧嘴装傻笑,却听得后一句。
不过艾少珈,我不是你说放弃就放弃的人。既然我已经说了,我便会和那个人公平竞争,我不相信我会输的。
我登时愣住,转而苦笑。
这男人自信和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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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付家门口时我突然扯住徐正辉的衣袖。男人转过脸来。
我尴尬小声地顾及着。
……这件事能不能别让李老师知道。你知道的,她喜欢你……
男人眼睛又眯了起来。
我立刻佯装没发现似地牵着狗奔进屋去。
齐勤正在摆碗筷,一看见我就热情地招手。
饭刚做好你就来了。哎,校长去找你了,没看到他么?
他话音刚落,徐正辉就一步跨进来。我一边赶紧给狗解绳子,一边含糊道,后面呢。说罢便三两步蹿进厨房了。
李幼婷正好在解围裙,我赶紧洗了手狗腿上前。
果然是做贼心虚啊。我一边解一边感叹地偷眼看李幼婷优美白皙的后颈。
你一直看我干么?
突然李幼婷扭头过来瞪我。
没有啊。
我立刻否认,立刻低头,心情复杂。
等下赶紧把这几道菜端出去,然后过来盛饭。
她瞪了眼我,觉得我是来偷吃的似地教训我。
我立刻应声,手脚极其麻利地端了菜出去。
罗小胖已经坐在桌子旁开始敲碗了,一边叫嚣着。
好饿好饿好饿。
我没好气。
饿了自己盛饭。懒死你了,饿死最好。
说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拿过碗替他盛了饭。齐勤在一边帮我,我盛了饭他便送出去。末了,李幼婷才满意地看了看,终于说了句,好了,出去吃饭吧。
外面桌子坐了一圈人。出来的时候我眼明手快地拖了张凳子坐在罗小胖身边,一伸手捉了齐勤坐在另一边,然后端起饭碗快速夹菜吃饭。
而李幼婷则毫无选择地去了徐正辉身边仅剩的一个空位。
对比在座的仅有的三个女性成员,和我极其可怕夸张的吃相和付大妈那双无比热情的筷子相比,李幼婷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比我赏心悦目。
付大海对我三番两次抢夺排骨的事实愤怒交加,那张扑克脸现出少有的狰狞。
而李幼婷则因为我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对她清炒豆苗的赞美而不好意思,进而狠狠剜了我几眼。
罗小胖对于我凶狠地用筷子戳肉丸却差点戳到他手的行径大呼残忍,几乎要痛哭流涕。
齐勤小朋友在我折腾那条鱼时怯生生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问道,姐,你今天的药是不是没吃?
付大妈是餐桌上唯一一个面色如常的人。因为她似乎忙得让菜,都没时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
而徐正辉,我没敢看他。
我快速地结束了我在餐桌上的地位。被人齐齐怒喝之,齐勤那时候都不可怜我了,在付大海狰狞表情的威胁下,我端着碗跑去厨房里捞锅底。陪着我的,还有阿晨。
我把留下的排骨肉半个狮子头都给了它。我则在一边啃骨头吮手指,然后看它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依稀间我听到梨花的声音。纳闷间揭帘而出,却怔在原地。手一松捏在手里的半个米团子掉地,滴溜溜滚了老远。
付大海倚在门边皱着眉看我。然后所有的人目光都转向我。
我却只看着门口那一个温温微笑的青年。
他笑着,张口。
小艾。
我怔忪了片刻,眼里不可抑制地一片模糊。我张张嘴。
……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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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很想念他。
就算他曾经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些日子过去,剩下的只是清晰的怀念。
我控制不住自己奔过去的脚步,抑制不住舒展的双臂牢牢抱住他时,胸口充实的感觉。
我想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弄脏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青年一样用温暖的怀抱回应我,手掌固在我后脑上,用力地。他用微笑地口吻,轻柔而低沉地贴着我的头顶,问,不要紧么?在你同事面前哭得像小孩子一样?
然后他便看着我手忙脚乱地蹭眼泪和鼻涕。
我捉紧他的手转过身,同屋里已经鸦雀无声的那些人介绍。
这是度非白,他是我的……
我顿了一下。
哥哥。
度非白平淡无波地接口。
我是小艾的哥哥。
他说这句话时嘴角的弧度弯曲地很微妙。似乎有些快乐又悲伤的神情。只是这些情绪都一闪而过,最后呈现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落寞。
齐勤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眨了眨眼,认真看了看度非白,再看了看我,轻声道。
姐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而且姓都不一样。
付大海冷冰冰接道。
我和她是义兄妹。
度非白温温地笑。
哎你们这些孩子,有客人还不赶紧请客人坐。
付大妈反应过来,站起身。她这一动几乎引得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让座。
度非白笑着扬手制止这阵骚动。
不用了,我看看她就走。
他转过头来,眼底温柔。
父亲和梅叔下午就过来。你给梅叔的地址实在很模糊,我是等不及,所以先来了。幸好能找到。
我嘿嘿笑。他伸手轻弹我的额头。
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下午我和其他人一起过来。
我嗯了一声。
度非白转头。
麻烦你们,我先走了。
付大海他们客气了一番。我送度非白上车,看着那辆黑色凌志一转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