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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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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二天梨花来上课。孩子的状态似乎是没有再受到为难。我冲她一笑,放下心。
徐正辉在课间也来了。我实在感激,于是一反常态地上前狗腿。
校长,我请你吃饭吧。
徐正辉眼睛眯了一眯,安静了几秒后开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男人说话真不好听。
我抖了下眉,却依旧笑得一脸谄媚。
是、是。你是领导,我在工作前就频频被人教导要善于对领导献殷勤,所以今天校长大人就给个机会嘛。
听我说得这么没有骨气,徐正辉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微微翘了翘嘴角,哼了一声。
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我立刻立正站好,表情严肃。
报告校长,介于收入的有限,请优先考虑学校员工餐。
徐正辉的表情一怔后瞬间变得又气又笑。
……若奉承领导都是你这个样子,我情愿你来当这个领导。
我立刻散了架子,嘿嘿笑着。
徐校长不一样嘛。就知道你会体谅我们这些一穷二白的家伙。
你这是在抱怨我给你的薪水很少么?
徐正辉扬起眉来,那神情就算笑着也很威严。
……等等,刚刚你说……
他眼睛又眯起来,瞪着我。
……究竟是几个人要请我吃饭?
我转了下眼睛,心里数了数。
……有我、李老师、胖子、阿齐,还有大海。嗯,只有五个人。
……只有、五个人?
徐正辉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我后背一寒,立刻讪笑。
那个,介于是五个人一起,大家建议说周末在宿舍做家常菜饭。我是代表,所、所以想请校长到时务必赏光。嘿嘿嘿。
最后那三干声笑实在是没骨气之极。于是话音没落徐正辉已伸手过来,一个爆栗似乎是怒气冲冲弹在我额头上。而说话的口吻却平静得很。
……好。不过到时候我要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就拿你是问。
哎哎?
我捂着额头哀叫。
我不是主厨啊我那天只负责跑堂……
徐正辉已转身,鼻子里哼了一声来回应我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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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早上就被人从温暖被窝里揪出来去集市购买蔬菜肉类。
同我一般悲惨命运的还有这个蹲在我身边正啃着苞谷的罗小胖,和阴郁着脸含着烟却始终没敢点燃的付大海,和前面陪着李幼婷李老师还有付大妈一起挑拣蔬菜瓜果而对此甘之若饴的齐勤小兄弟。
我刚张大嘴打了个呵欠,大海同志便阴恻恻地转头盯着我瞧。吓得我赶紧缩在罗小胖臃肿的身后,才敢用惊恐的语气一个劲地再次辩解。
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只说了句食材最好人多一点来挑,免得众口难调而已……
付大海冷冷哼了一声。
胖子同志吞下最后一粒苞谷粒,这才慢悠悠地拿他那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冲大海同志温和道。
确实不是少珈的错。她哪里知道集市开市关市的时间和我们的作息时间有严重冲突。没事,就当来看景色呼吸新鲜空气了,大不了待会儿让她买包烟给你赔罪。
听到这话大海同志脸色立刻稍霁。
我伸出手指狠戳了下罗小胖身上的肥肉,咬牙低声。
我支持付妈妈,休想我买烟给他。
胖子同志用他厚实的手掌安抚我,也用地下党对暗号的音量,道。
我知道。所以等下你要买苞谷补偿我。
我立刻苦瓜脸,看看手上塑料袋里那一堆干净的苞谷棒子,然后再抬头看看大海同志那滤嘴都快被咬烂的烟,瞬间无言。
前方的三个人半个小时前就在买鱼。黄鱼青鱼鲫鱼草鱼胖头鱼甚至甲鱼的各种煎炸煮炒的做法及营养损失都已讨论过来。那鱼摊老板的脸也稍见青色,可见过程是痛苦的。我刚刚其实已认真听了一阵,但看见齐勤小朋友小脸上还满是惊叹及讨教的表情后便默默撤了回来。
再五分钟后付大海充满怨恨的眼光再次向我的方向射来。我装作没察觉,和胖子一起数着玉米粒。
从昨天看到那张长长的菜单开始,我就知道美女李老师真的要为这顿饭下大力气了。再看到那精确到毫克的材料,我当即决定,罪,不该是我一个人来受的。所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于是,从早上六点到九点半的三个半小时,就统统耗在了这里。
又过了五分钟,大海同志似乎忍无可忍地从嘴里取下烟,塞入怀中的烟盒里,然后大步朝那三个人走去。
我立刻跳起身拍拍罗小胖,叫道,快快,开拔了。
胖子同志撑着我慢悠悠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下嘴。
下次有这种事记得别叫我了。真辛苦,瞧我都饿瘦了。
我才是真是辛苦地忍住了把他踹翻在地的冲动。
而只见魄力十足的大海同志拨开三个人,快速地从摊上拣了条鱼甩给鱼摊老板。鱼摊老板灰暗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冒,操起刀咄咄咄便去鳞开肚秤斤收钱,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滞泄。
罗小胖看完,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授予我知识。
这就是存在民间的少见高手。不仅意志够坚韧,身手也够矫健。
我再次忍住把他丢下的冲动。
大海同志昂首阔步走过来,把手中的袋子甩给我,然后冲我恶狠狠。
我回去睡觉,反正都是你的错,你留着陪着他们继续。在饭弄好前都不要来叫我。
说着拖着罗小胖就走。剩我一个在寒风萧萧中独立,耳边还响着罗小胖被拖走前的一句话。
……记得帮我带苞谷回来!
果然是没人性没义气的家伙。
袋子里那还兀自抽动的啪嗒声叫我后背汗毛立起,毛骨悚然。一滴水珠从不结实的袋子里滴落下来,我立刻像被烫了似地惨叫了声,拎着塑料袋向那个弯弯眼笑起来有着可爱梨涡的齐勤跑去,不由分说地塞给他,然后夺过付大妈和李老师手里的袋子,刻不容缓脸色惨白地告知他们我先回去收拾了,然后转身逃走。
老天我晕血。就算它是鱼血我也晕。付大海那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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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烤玉米的摊子前我还是停滞下来。只是掏钱的时候我却愣住。
钱包,我好像放在罗小胖的兜里。
我眨了眨眼,在那短短的零点一秒里我哀叫自己怎么能这么霉。
我看了看苞谷,又看了看这个仿佛长年累月烧炭般黑脸的摊主,苦着脸小心翼翼厚着脸皮开口打商量。
大叔,我可以赊账么?
摊主明显一愣。而在下一秒,斜刺里一只手捏着钞票递给摊主。
那只手指骨修长,白皙整洁,柔韧有力。
一抬眼便看到一张相熟的脸孔。我讪笑,校长。
徐正辉还是那副样子,一本正经的温和表情。看了我一眼和我脚边的大包小包,微微扬起嘴角。
吃个午饭而已,这么兴师动众的,看来我不感动都不行了。
说着接过摊主找来的钱及那几个玉米棒子,也不问,一弯腰接过零星几个最重的袋子。
走吧。
相比之下似乎我手中的比他更多。他真是聪明得厉害。所以我也不好再多客气说什么,顺从地并肩一起。
……这么早来集市怎么不叫我一起?
我侧头,发现男人侧脸真是英俊逼人。于是嘿嘿傻笑。
哎请校长吃饭还麻烦你来帮我们买菜就不好了嘛。
是么。
男人淡淡哼了一声。
不是。我立刻在心里暗自回答。我是很想叫你一起当苦力的,但是李老师说不行我也没办法。
但是我却在表面上含笑腻声道了声可不是嘛。
男人又哼了一声。
……你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笑了一笑没理他。
你看得出来才有鬼。
男人转头看了我一眼,满脸不屑地说。
……这质疑实在是太明显了。
好吧,真见鬼了。
我扭头,憋出一脸崇敬的笑意,不耻下问。
有那么明显么?
徐正辉扫了眼我,笑了一笑没说话。这下反成我追问了。
校长你说说看啊。
男人温温笑了一阵后,道。
你就不是那种会跟人客气的人。
我愣了一愣,怎么觉得都不是夸奖我的话。于是狠狠剜他一眼。
男人又温温地笑了。半晌后他含笑问道,这么多食材,准备中午做什么吃的好报答我?
我没好气,却还是认真想了想。
唔,红烧狮子头,酱爆排骨,炒豆苗,凉拌三丝,夫妻肺片,糖醋某种鱼,海米冬瓜汤。嗯,够丰盛吧校长?
……糖醋某种鱼?这是什么鬼东西?
男人不由得好笑,目光斜斜打量过来。
我也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想到那滴血我又轻微战抖了下。
鱼杀了我没敢看,所以不知道品种。
男人呵呵地笑了。声音低沉,倒也不难听。只是里面的嘲笑意味怎么那么明显啊。
我瞪他,恼羞成怒,如同和罗小胖一起那般霸道地呵斥。
不许笑。我就是晕血,有什么好笑!
徐正辉竟然闻言真止住笑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我。
……买东西不带钱,糖醋某种鱼,还晕血,呵呵,你倒真是滑稽。
我眼角抽搐,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加反驳为妙。不过却还只是在心里面狠狠问候了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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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婷和付大妈回到家看到卷着衬衫袖子蹲在水台那里洗菜的徐正辉时都迅速呆住。
只有齐勤反倒一脸笑嘻嘻地镇定走上前,把手里剩下的食材统统交给徐正辉,然后洗干净手跑到我这里来,我奉上泡好的热茶一杯。
李幼婷转过来的眼神如同刀子般。我顿觉得无辜,睁大眼。
他自己说要帮忙。
李幼婷脸都紧张白了。快步过去扯过徐正辉,也不管他手上的水溅了她一身,只迭声温柔地让他去看电视。之后便如同怒吼一般地喊我过去。
徐正辉擦着手,似笑非笑地和我擦肩而过。
刚揭开厨房门帘,李幼婷一纤纤玉指正正戳上我额头。我痛叫一声,猛退两步,捂着额头瞪她。
干嘛这是!
李幼婷白皙如玉的脸此刻涨的通红。
你居然敢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看电视?!你良心哪里去了?!让他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天洗菜?
我揉着额头,看着付大妈抿着嘴角高深莫测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端着洗干净的水果出去了。
他说要帮忙,我就让他帮咯。他个大男人,洗个菜怕什么,我昨天还用这么冰的水洗衣服呢,怎么没见你大惊小怪。
我皱眉,嘟囔。
……心疼他就直说嘛,真是……
眼前又是一道白光。我眼疾身快地躲开,然后大叫。
李幼婷!你再戳我额头我就要咬人了!
美女老师此刻毫不美女的景象要是让其他人看到绝对会下巴掉地。她叉着腰指着我,一副活脱脱的泼妇骂街状,只是声音却立刻收敛了很多,小脸通红,犹自嘴硬。
……谁说我心疼他!你别给在那儿乱说!
典型的口是心非。大家都知道了。
我心里哀叹,翻了个白眼。
这时付大妈又揭帘进来,看了我们一眼,径自继续刚才徐正辉的工作,然后慢悠悠地说。
你们两个还有时间拌嘴。快点收拾准备做饭吃饭了。别让人家在外面饿着。
我立刻应声。
没错,不过有李老师和付阿姨掌厨,我这个喽啰只管跑腿送菜盛饭。等你们做好叫我。
立刻挥手扯离是非之地,也不管李幼婷迭声叫我,只管跑得远远。
齐勤同情地看我额头的红印,声音柔软。
又被李姐教训了?
我恨声抱怨。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练就一手一阳指,每戳必中。
徐正辉笑了一声。
肯定是你不听话。
听他云淡风轻的口气,我瞪圆眼,气立刻不打一处来,也不管之前对他有多么狗腿了。
都是你的错。帮忙帮忙,惹得我挨骂。
男人却也不以为忤,偏偏笑得适度又大方。一侧头,眼神明亮。
哦?我做了什么让你挨骂?是菜没洗干净?
是洗得太干净了。
我怒气冲冲地,掏出个苞谷棒子,一口咬下去。却险些磕断牙齿,我呀了一声立刻捂着腮帮泪眼汪汪。
哎呀呀,咬到舌头了?痛死了吧?快快,我给吹吹。
齐勤小朋友立刻掰着我的脸关心查问,接过我手中的棒子,说着便同情地凑近我,作势要吹。
我本来没觉得什么的。只是斜斜里看到徐正辉挑着眉看过来似笑非笑的眼,顿时不可自制地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按住齐勤凑过来的脸,赶紧道了声不要紧。
然后才在心里咒了句,自己究竟有什么好慌乱的。
齐勤小了我近两岁半,到这里时风尘仆仆得稚嫩样子像是个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家伙。我一眼便中意他。因为他身上那干净的气质和眼里懵懂的单纯。而且,他和我一样,都来自于Y市。
那种情结我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亲切。我只觉得看着他,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那个白衬衣的少年的影子一样。有种久远而悠长的平静感觉。
于是便自然走近,力所能及地帮他。仿佛像护着那干净洁净的瓷器一般。也仿佛护着以前那段回忆。
以至于亲近得没大没小了。
徐正辉还在看。我顿时没好气,捂着生痛的牙瞪他。
有什么好看?
没。
徐正辉转过脸收了笑,看向电视。
齐勤却还在那里犹自心疼,柔软的手指摩挲我的脸颊,语气嗔然。
笨死了,姐你笨死了,真是笨死了。
我心里立时软软的。却还是忍不住竖眉。
臭小子,敢讲那么多遍是要挨揍么?
齐勤弯了弯眼,唇角露出两个梨涡。要死了。这么可爱,以后怎么舍得给人。
喂喂。
罗小胖毫不客气地接过我手上刚才的苞谷,咬下去后看我们,然后漫不经心地。
你们两个,上演深情戏码去一边去,别打扰我看电视。喏,挪地方给我。
我龇牙威吓,不过罗小胖早习惯了,胖手一推我便出了暖桌,然后他毫不客气地扑通坐下取我代之。
我咬牙切齿,扑上去掐他。谁想这死胖子一点都不怕,乐呵呵地看我推他这尊大菩萨而不动。我转头呼唤帮手,齐勤笑眯眯。
我嘿嘿嘿冷笑着摩拳擦掌,然而在下一秒却仿佛猫被人拎住了颈子般哀叫。
付大海付大海你松手痛死了!
付大海这黑心冷肺的家伙轻轻一甩便把我丢开去,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而我撞到身后厚实温暖的墙壁。
一转头,对上徐正辉深黑的眼和那就算微笑还依旧严谨的表情。
我一怔之后哭丧脸,扯住他袖子哀哀戚戚。
校长,胖子和大海合起伙来欺负人。
付大海冷眼过来,笑了一声。
艾少珈,打不过就认输,怎么每次都叫帮手还撒娇。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丢脸。
我恼羞成怒,跳起身来抹袖子。
谁说打不过了,我今天不揍得你哭娘我不信艾了。阿齐,上!
在我来得及动起来之前,一只手从背后拎住我。力道不小,我挣扎了两下居然没挣开。我回头怒视。
徐正辉眼神平静。
……据我所知你都不信艾好几遍了。
我脸气得通红。
不就是个暖桌的位置,哪儿不一样。
徐正辉冗出一个位置,长手长脚地按我坐下,见我又要动便瞪了眼。
怎么每次都跟个猫一样冒失不安分。别搞小动作破坏团结气氛,乖乖坐着看电视。
说罢便把暖被不由分说地往我腿上一盖。
男人那一瞪之下的气势很强。我眨了眨眼快速考量了一下情况,最终软了骨头缩了脚扯过暖被,恶狠狠地冲一旁的付大海和罗小胖皱了皱鼻子,然后趴在暖桌上生闷气。
寒冷的冬日。小炉子烧着的木炭发出辟辟剥剥的声音。屋子里有淡淡玉米的甜香和炒栗子的味道。耳边有电视剧吵杂的声音,和那几个人时不时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居然还能听到厨房里付大妈和李幼婷交谈的声音和锅碗相碰的清脆声响。
我闭着眼听着听着便觉得困了。暖热从脚掌和盖着的暖被传来。暖桌很小,和身边的人挤挨着,不知怎地心情渐渐变得酥暖而安逸。很奇妙。知道身边有人还这么肆无忌惮地睡着,其实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感觉温暖,心里很平静。有像夏日里躺在尹宅那偌大的草地上,看着蓝天那般澄透干净,那种可悲却又欣慰的感觉。
我在恍惚间听到有人唤我。我下意识嗯了一声,不愿搭理。
紧接着便感到肩背上被盖上件还带着暖意的厚重衣物。落在鼻尖的气味,倒也清淡好闻。
我嘟囔着谢了声,翻了个身,寻着一个舒服的姿势,犹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