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9、19.对不起

　　19．

　　我们就这么相拥着睡了不知多久。

　　我听到他呼唤我的声音，渐渐地，声音里却产生了些恐慌。

　　我想睁开眼看他，却用不上力。瞬间也陡然恐慌。

　　我感到他抱着我几乎要哭出声来。感到他颤抖着碰触我的眼睑。

　　他的手好烫。我吸气，努力转动眼珠。那眼睑却如此沉重。

　　我感到他蓦然抽开了手臂。我心惊，想伸手，却捉了个空。

　　我听到他疯狂拍门的声音，几乎哀泣。

　　紧接着是门打开的声音。我听到我那个十足骄傲的青年用哀求的声音。
　　找医生来，快点找医生来！

　　那些人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嗤笑着嘲讽他。
　　哟。没看出来你俩还有这种闲情雅致。她不过是和你做晕过去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女人嘛，缓缓就好了。

　　我听到门链疯狂的拉扯声，伴随着青年几乎要崩溃的哀痛叫喊。
　　叫医生来！她有心脏病！让度非白叫医生来！

　　那些人似乎有一瞬间被青年吓到了。之后便大怒，我听到青年发出的闷哼声。

　　我急痛。拼命地要睁开眼。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敢这么嚣张！当老子是死的？！叫医生，行啊，你给老子跪下老子便去。不然，别想！

　　我心下大痛。
　　不可以！我那么骄傲的又晨，被祖父责骂都直挺着背的又晨，在任何时候都不肯低头的又晨。

　　青年沉默了。我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从那些人恶意的嬉笑声中传来。

　　我感到额头渐渐沁出汗来。我听到那些人惊叹的笑声。

　　我使足了劲。然后身子一空，我听到自己跌在地上的声音。

　　而后便是青年奔过来的声音。他一下子抱起我，紧紧贴在他胸口上。

　　那些人不再笑了。因为我听到一个比尹又晨以往还冷酷的声音。
　　都滚出去！

　　尹又晨抱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微微颤抖着，嗓音几乎尖锐。
　　去找医生来，度非白！

　　那个人似乎一愣，随即声音瞬间拔高。
　　去找医生来！十秒要是医生没来你们就都别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感到尹又晨抱着我退了几步。他的手心那么烫，贴在我的手臂上，我却那么安心。

　　我听到那个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话。
　　尹又晨你这个畜生！

　　紧接着我就听到呼呼地风声。拉扯中我瞬间明白是度非白上前来从尹又晨手中抢夺我了。

　　我大惊。

　　老天我好像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抱着我的青年顽强地抱着我不放，他愤怒地低喝。
　　王八蛋你放开她！你要弄伤她了！

　　弄伤她的是你！
　　度非白声音里是我从来不曾听过的情绪。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刚刚死也应该拦着她不让来见你！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把她……！

　　两只手捉住我的肩狠狠把我从青年怀里夺出来。

　　我慌忙攒住什么不肯撒手。裹在身上的被单也顾不了了。

　　我不能离开尹又晨。

　　那双手突然停住，之后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就算如此了你都还不肯放开他么？

　　我感觉突然间我似乎又回到尹又晨手臂里。

　　而远处那把声音是疲惫而惨痛的。

　　小艾……

　　我心下也难过悲凉，手指却依旧紧紧攒着那粒扣子。

　　医生匆匆赶来了。他大略地看了看，转过头说，不过是低血糖，又失了汗，吊些葡萄糖就好了。

　　说罢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度少爷，这儿不适合输液，你看要不要换个房间？

　　好。
　　那个声音冷冷地命令。
　　你们，仔细看着输液。再出事，你们也不用来见我了。

　　然后脚步声离去。

　　我感到稍稍松了口气。
　　------------------------------------------------------------------------------------------------------------------------------------------

　　再有力气睁开眼时对上那双焦急的布满血丝的眼。瞬间便不好意思。

　　那双手臂环住我，声音惊慌失措的。

　　小珈，小珈……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沙哑着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他摇头，垂下眼。
　　都怪我。

　　我哑然失笑。
　　笨蛋。

　　然后顿了一顿，感觉血液全凝结在脸上。
　　……明明我也是愿意的。

　　尹又晨又是一呆。

　　今天他呆过很多次了。似乎要把前二十年欠下的呆劲都在今天用光。

　　……我饿了。
　　我眨眨眼，不敢再让他这么傻下去。我怕我忍不住会想亲他。

　　他霍然站起身，冲到门口。
　　拿些吃喝来。

　　我窘迫地笑。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以上对下的吩咐口吻。

　　不过好歹那些人终于也听了。不一会儿拿了小圆盘进来，上面摆了食水。

　　对于自昨日进来后一滴水和一滴米都没进的这个事实，我便忍不住生气。

　　虽然我体力还没恢复，但是还是有拿眼瞪人的力气。

　　我轻轻笑，吓得来人惊慌地望我。

　　你们家老大倒是挺大方的，终于肯给我饭吃了？哟，还是两人份的。现在才怕我饿了？哼，够早的呵！

　　那人诚惶诚恐，竟然也老实得实在。

　　这、这个不是老大安排的，是、是度少爷吩咐的。

　　我立刻哑口，眨了一会儿眼，笑道。
　　嗯，那替我谢谢你们家度少爷。

　　说完也不客气，递给尹又晨一双筷子。凑在他耳边，说，快吃，吃饱了好想着跑路。我才不甘心困在这个地方。

　　尹又晨又是一愣。不过这次反应比较快，微微笑着接过筷子，夹了块香菇塞在我嘴里。

　　-------------------------------------------------------------------------------------------------------------------------------------------

　　很快的，丝绸男就来了。

　　脸色阴沉，那挑高的眼角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嘲笑。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正吮着手指，看到他时嘴里正好发出一声极其不文雅不淑女的声音。

　　丝绸男细窄漂亮的眉立刻皱在一起，像看到了一堆狗大便。

　　谁让你们给他们吃喝的？

　　门口守立的人诚惶诚恐地。
　　是、是度少爷吩咐的。

　　丝绸男快速一松后拧得更紧，口气不善。
　　去把度非白叫来。

　　我还咂吧着嘴看着他，随后才满意地冲他笑，温柔建议道。
　　我说，你这待客之道得改改啊。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可不好，好歹我们也是你请来的嘛。饿瘦了到时候出去别人会说云际会老大是个吝啬鬼，这个名号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丝绸男脸色青白交替了一阵，然后冷笑。
　　我没觉得饿了你一两天就能饿瘦了你。

　　我咦了一声睁大眼。
　　看来你不仅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咧。我这么明显的变化你居然看不出来，看来你的观察能力实在是，啧啧……

　　这时一旁的尹又晨望着我，口吻冷静平淡。
　　也许不是他观察能力太差，大概是他眼睛长得太小了，看不清而已。

　　我噗地一声笑出来。

　　原来尹又晨讽刺人还是很有功力的。

　　丝绸男在那边半晌不说话。绷紧了下颚肌肉。半晌后笑了出来。
　　我倒是真佩服你们。难得看到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的人呢。

　　我心脏咚地一跳，却依旧笑嘻嘻地冲尹又晨眨眨眼。
　　喏看，终于忍不住了吧。

　　喂。
　　我扭头。
　　你想怎么处置我们，说来听听嘛。

　　丝绸男狭长的眼闪了一闪。
　　没必要。来人。

　　赫然三四个男人进来。

　　好生把尹少爷带下去。

　　我陡然立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拦在尹又晨前面，嚷着。
　　没门！

　　丝绸男微微扬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嗯？想凭你拦住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看着他闪着寒光的眼睛，我手心阵阵发凉。下意识便攒紧了尹又晨的手，赶紧见风使舵地谄媚道。
　　哎云老大，我刚就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呢。凡事好商量嘛。你不愿给我们吃的其实我也没什么意见的。我们俩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云老大你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对了，你尽管去勒索我那有钱老爸，别难为我们嘛……

　　小珈。
　　看我越说越不齿，尹又晨轻轻拦住我，眉间皱起，眼里依然带着他的骄傲。
　　用不着求他。顶多是再受顿拳脚，他不敢把我怎样的。

　　云朗冷冷一笑。
　　尹少爷倒是清楚。不过就算不敢让你死，我想让人在你身上扎几个洞放些血还是可以的。

　　我听得心里凉凉的。于是更加笑得卑颜奴膝。
　　哎云大哥快别这样说都吓着我了。你看他也就几斤肉，放了血估计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您是有眼光有脑筋有侠风亮骨不拘小节的人，怎么屑于和我这么个小姑娘家家的斗气是吧？若是之前我不识大体有眼无珠目中无人地冒犯了您，我道歉！我干脆地道歉，请您就高抬下贵手，不要理我们啦。而我家那老头才是能和您过招的人，我们这样的，实在是配不上您！拜托拜托了……

　　一边说一边作揖我还一边拦着尹又晨不让他插嘴。

　　小珈！
　　他气呼呼地听完后瞪我。

　　我也瞪回去。
　　傻子。嘴上输几句算什么。老爸那里救援情势不明，像他这样的傲骨要不得，迟早吃亏。

　　云朗哼笑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
　　你这是一径儿地想把脏水往你父亲那儿泼么？你倒是对他好。

　　尾音已转成了陈述句。也不知道他口里的他是谁，我就啃啃嗤嗤地笑着不回答。

　　他一笑过后随即敛了容。快得像变脸一样。

　　他这回倒是不看我了，盯着尹又晨，说。
　　尹少爷这般平静是因为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动你么？没错，我还没到愿意跟尹氏起冲突的时候。刚刚你们尹家派人来了，尹清山对自己儿子真好。虽然赎金本来不是我当初想要的，而且当初我也不想留你，既然这样也就不为难你。尹少爷，这两天委屈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心脏又咚地一跳。而尹又晨没动。乌黑的眼瞬也不瞬地望着丝绸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觉得我会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么？

　　在云朗眯了眼还要说什么之前我就狠狠拽了他一下。然后冲丝绸男猛笑。
　　抱歉抱歉，他笨得很没想通，我劝劝。

　　死命拉着尹又晨去了床头，也不管他生气，只扯紧了他的手。

　　我说，又晨，你走。

　　尹又晨瞬间涨红了脸，眼里迸出些火星。

　　我赶紧浇灭，捉紧了他的手指。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审时度势是我这种人都清楚明白的。别让爸爸着急。

　　看着他嚅动还想说什么的唇瓣，我一不做二不休踮脚便吻了一下。然后抵着他的额，一字一顿。

　　尹又晨，你出去，我便甘心等着你回来。我看那穿白衣服的王八蛋想要的无非是我手里百分之十的股，但我早给了你，但现在骗骗他哄点吃喝也是好的。你出去，我就敢不怕他。他不敢怎样我，再说，还有度非白呢，好歹能起点作用。你出去再接我出去无非是个时间先后，别让我做个拖累。

　　尹又晨眼睛发亮。神情里却满是痛惜挣扎。
　　珈……

　　我被这样的他望着，忍不住又凑上去吻了一下，紧紧搂住他。
　　又晨，你还不清楚我，哪儿肯吃亏？你只管放心，只记得快去快回。

　　尹又晨收紧了手臂拥了我一会儿，随即放开来转头而去。

　　我胸口阵阵发凉，却仍微笑着看他挺直着背走出房间。

　　幸好，他没有回头。

　　丝绸男看着他走出去，又掉过头来看了我两眼，唇角轻挑。

　　他说，你倒是真对他好。

　　我没说话，目的达成我才懒得理他。

　　关上门。
　　我没好气地瞪他，然后一头倒在床上，蒙上被单。

　　直到听到门栓“咔哒”一声落锁后，我才让眼泪肆意流出来。

　　这回，怕是难再见尹又晨了。

　　我心中苦涩。

　　为何我的骗术，似乎总用在他身上。而且似乎每次，都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