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8、18.我的给你

　　18．

　　我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听到人走过来。感到他站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伸手替我拉上毯子。

　　依旧动作温柔。

　　我听到他在一旁静静立了一会儿后轻轻开口叫我。
　　小艾……

　　我想我装不下去了。不然眼泪就顺着眼角渗出来了。

　　于是我咂吧了两下嘴，伸手伸脚小小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对上他微微的笑脸，然后做出一副惊喜惊讶惊异的表情，猛地坐起身，大喊，非白？！然后紧接着又大声哎哟了一声，捂住肩膀关节。

　　度非白果然俯身下来，神情紧张。

　　还痛么？
　　他口气温柔，仿佛自责似地。

　　我哇地一声扑在他怀里呜呜哀哭，然后指着他身后一脸贱相的丝绸男泣血哭诉，我手痛肩痛额头痛。呜呜呜，非白，那个王八蛋欺负我欺负我。

　　度非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露出些清晰地痛意。有些着恼地回头。

　　我成功看到丝绸男立刻由一脸贱相转成一脸阴郁。我心中大爽，冲他毫不客气地翻了白眼，然后毫不淑女地悄悄对他比了个中指。

　　丝绸男立刻黑着脸向前走了几步。

　　我立刻缩在度非白身后装无辜。

　　度非白皱眉，云朗。

　　看得出来丝绸男都快气得呕血了。恨恨吸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我出去吸烟。你等下过来。
　　说完大步离去，狠狠甩上门。

　　我这才放开扒着度非白的手，嘻嘻笑地没皮没脸没心没肺。

　　度非白看着我一会儿，伸手轻抚上我额头。我哎哟了一声。他眼角跟着颤了一下。

　　都青了。
　　他说。

　　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眼底那抹黑一下子便深了。我陡然真的有些鼻酸。刚才是装的，现在却莫名其妙的真的难过了。

　　我吸了下鼻子，然后挤出一脸难看的笑，说，不要紧的，痛是痛了点，谁想到地面能那么硬呢。

　　度非白嘴角微微一勾，起身拿了放在一旁的药油过来，挤在指尖，然后轻轻揉在我额头。语气是无可奈何的。
　　还是贫嘴呵。

　　我呵呵笑。然后慢慢看他明显削瘦下去的脸颊。

　　病了一场。不要紧，已经好了。
　　他突然开口，似乎知道我要问似地。

　　我点点头。垂下眼不再笑了。揪住毯子角。
　　对不起。

　　那温凉手指顿了一秒，人却笑起来。他勾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我鼻尖。
　　傻瓜啊。我是自己跳下去的。不关你的事。

　　然后捉起我带着那只银环的手腕，看了半晌后低头吻在我手背上。

　　我被那嘴唇的温度烫地一跳。却忍着没抽回手。

　　我在他抬起眼来时终于正色。慢慢问。
　　为什么，非白，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苍白地面颊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过也仅是那么零点一秒的变色而已。之后平静地如同我问他吃了饭没一般。

　　他说，你当真要知道么小艾？

　　我本来很确定的。但是被他这么问我突然不确定了。我害怕终于肯向我坦白的这样的青年。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犹豫一番才肯对我说。谁知他连弯都不肯转。

　　他太了解我了。了解我想知道又极度抗拒的矛盾心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把主动权又给了我。在一旁看我挣扎犹豫。等我终于决定好了，然后再把我想知道的事实告诉我，满足我。不会多，也不会少。只是我想知道的。

　　明明一切都是我决定的走向。为什么我连一点控制感都没有？

　　从未像现在这般软弱无力。我竟有点恨这样给我自由选择的青年。为什么他不能替我做决定，因为他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后悔么？

　　我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慢慢扭动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手来，然后笑笑。
　　非白，这回由你决定。你会想告诉我一切么？

　　离得太近，青年眼里一秒的挣扎我看得分明。等那丝情绪一闪过后又迅速筑起城防的他的表情叫我全身血液慢慢凉了下去。

　　他开口，小艾，我……

　　停。
　　我伸出手掌，扭转了头。
　　我突然不想听了。

　　说罢便起身穿上鞋。我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轻松模样。
　　好了，现在非白你带我去见下尹又晨吧。我有些担心他真的被掰了指头呢。

　　度非白脸色渐渐惨白起来。
　　小艾……

　　我没转开眼，只是选择忽略他眼底的阴影，冲着他嗔怒跺脚。
　　哎呀非白你在磨蹭什么。那白衣服的王八蛋好不容易走了，还不快带我去。

　　我看到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我绷着神经站着。但他始终到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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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到尹又晨时差点要嚎啕大哭。

　　这么多这么多年和尹又晨相处的日子，他从来都是干净清新而潇洒倜傥的。就算指着我鼻子骂人生气动手的时候，也是风度翩翩且傲气十足。现今，特别是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龇儿和皱皱巴巴的西装衬衫时，我顿时鼻酸难忍。

　　尹又晨看到我明显惊惶失措了一下。

　　随即他呼地从床沿站起身来，漆黑的眼里有着被羞辱的愤怒。
　　度非白！

　　在度非白来得及说话前，我已狠狠甩开那些个身高力壮的看守奔入房中，一头扑入尹又晨怀中，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下一刻他的手便牢牢按在我后脑勺上，死死把我的脸固在他怀里。手劲那么大，我几乎以为他要闷死我。

　　我感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用力拂过我的头顶，引起额头阵阵疼痛，但我仍是抵死地往他怀里拱，恨不得把脸颊贴平在他热切的胸口上。

　　他几乎有些粗鲁地扳直我的身体。语气急切的。

　　肩呢？是哪边肩膀？

　　只是眼光在触及我额头时立刻僵住，下一刻便红了眼睛，抬起头冲门口怒吼。
　　我饶不了你们！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握住他的手指。
　　已经不痛了。又晨，已经不要紧了。

　　下一刻他已抬起手来。但仿佛怕我痛似的如何都不敢碰触。乌黑的眼里是全然的心痛惊惶。

　　所以最后当他用掌心慢慢盖住额头那块皮肤时，我感到了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般的错觉。

　　我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慢慢让他撤下手。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然后转身走到门口，面对着度非白，把手腕上的那个银镯子撸下来，弯身搁在地上。

　　起身时度非白表情依然平静。只是微微颤动的嘴角多少泄露了些他的情绪。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此刻却像哽住了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叹气。看来自己还是没能像想象中那么残忍哪。

　　我转身，顺手使劲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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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饿了。

　　我坐在床沿轻轻用手指按揉着尹又晨微微发青的嘴角颊边，皱眉低声抱怨。

　　尹又晨低眉敛目，一副乖巧软绵的样子。乌黑的眼睛却熠熠有光。

　　天。他这种表情已经持续了快一个小时了。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吓人啊。我还是希望那个霸道冷硬的尹又晨回来。

　　青年突然抖缩了一下。我立刻放收了手，紧张道。
　　是不是碰痛你了。

　　尹又晨摇头。
　　小珈。

　　嗯？

　　他没说话，只是顿了顿，然后再次小声地叫我。

　　小珈。

　　他声音里那么明显的不确定性叫我眼眶一热。随即嘴一瘪狠狠骂道，那丝绸男都不给我们吃饭，我算记住他了，等我们回去非叫人拆了他的骨头喂狗。

　　尹又晨没说话。眼里的光却稍稍黯淡了一秒。随即又微笑起来，张口。
　　都是我的错。

　　我被这样的尹又晨一下子弄得无措了。我一下子抱住他，咬住嘴唇不叫自己把带着哭音泄出声来，强悍霸道地。
　　我才没饿。又晨我一点都不饿，刚才骗你玩的。

　　只是话一说完空室里就传来肚子绵长的发音。我一下子再也忍不住，鼻子酸酸的，使劲抱紧他。
　　都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

　　我受不了他这样。根本就不关他的事。明明就是我任性。

　　尹又晨伸出手臂拥着我。我听到头顶他滑动喉结的声音。

　　安静了一会儿，空气里只有我和他一下又一下平稳的呼吸声。他的怀抱很温暖，也舒适，我蜷在他身上，几乎都要睡着了。

　　突然听得他俯下头来在我耳边轻轻说，小珈，困了去床上睡。

　　我扭动了一下揪住他的衬衫，嘟囔。
　　不要。

　　头顶的声音有些微的无奈。
　　小珈，我身上脏兮兮的。你抱着我会睡得不舒服。来，乖，去床上睡。

　　我也懒得说话，只往他怀里又挤了挤。

　　半晌后我听到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感到他手臂穿过我的腿弯，把我抱起来，轻轻转身放在床上。

　　只是他起不了身。我手里仍紧紧揪着他的襟口。

　　我听到他微微的苦笑声。然后便听到他说，小珈，你松一下就好，我至少得把外套脱了罢。

　　我松了手，看着青年直起高大的背，脱掉外衣和鞋子。

　　一如很多年前的某日晚上我和他这般抱着一起入睡。我紧紧贴着他，捉紧了他的衬衫，鼻间嗅到的全是他的气息。

　　一瞬间我竟睡意全无。静默里我安静地抱着他，想着以前的日子，渐渐地，我感觉他的胸口的布料被我弄湿了。

　　我几乎要惊惶失措。捏紧了那片布，埋着头轻轻吸着鼻子，不想让他察觉出来。

　　然而他还是感到了。他的手臂陡然收紧，声音里带着点沉重和痛惜。

　　他说，小珈，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不是因为我还做得不够好没能让你看到我的真心所以你当初才要离开我？

　　我听着青年用这么小心翼翼又卑微的声音，一下子难过起来。只能揪着他的手臂微微抽噎着。

　　青年声音一径地从头顶传来。

　　告诉我好不好？是因为我太霸道太专横？是因为我没给你想要的安全感？是因为那些天我为了家业冷落了你？还是说因为那天晚上我强要了你……

　　青年声音慢慢哽住。过了一两秒才重新低沉地。
　　若是这样，我道歉好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再来……我再也不会……

　　听着尹又晨这样不安地反反复复道歉，我的心都痛了。我受不了他这样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我又该如何告诉他。我恐惧。我只是恐惧他为了尹家会不要我，进而松开我的手。

　　因为我和尹家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我怕他站在那个高不可及的位置上，低下头来我会看不清他的脸。

　　我怕他在那个位置上，被人被情势逼着会放开我的手。因为我势必不可能和他同路。

　　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度非白自相残杀。

　　那场车祸已经叫我胆战心惊。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我不想下次再轮到他冷冰冰地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我则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着灯灭他平安的消息。

　　那种境遇我再受不了第二次。

　　我喜欢度非白。但是我爱他。那种血肉分离的痛楚，我恐怕到时候会撑不住。

　　然而他却不会明白。现在我可以抱着他厚着脸皮什么都不顾地求他，他或许肯听。那么多年后呢，多年后我再以什么身份求他？而他在那么多次后还肯听么？不会厌倦么？

　　我不确定。

　　那种不确定性几乎湮没我。特别是在看到他在游泳池旁用冷酷而憎恨的语气对我说，这个杂种不能留在尹宅。

　　他忘了，其实我也并不姓尹。

　　若是有一天，他厌倦我了，那时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眼神和语气对我说，你滚出去吧。

　　我想那时我一定会受不了。因为我这么爱他。光是想着，胸口便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对他那么坚定的爱却叫我对靠近他产生了犹豫。多么可笑的结果。

　　我逃开他是为了能想明白些什么。于是跟着度非白走，因为我没有能力一个人离开。

　　而对于度非白，我却也是不曾了解的。我曾以为我了解，只是现在我才懵然发现，原来以前的多多少少，度非白都是清楚的，明白的。他甚至引导了我去误会，从而升出逃离尹宅的想法。而这些又都被尹又晨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地揭开。

　　我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话。也知道了很多不该我知道的事。陡然一下似乎什么都陌生起来。

　　而对于这样的认知，我害怕。

　　所以我该如何告诉尹又晨，我是如此害怕的事实？

　　青年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微微哽咽。我光是听着便胸口发痛。

　　我从青年胸口抬起头。

　　他的鼻尖湿湿的。我凑上去，几乎撞破自己的嘴唇。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吻了尹又晨。在那一瞬我看到青年乌黑眸子里闪过的光，那么明亮，仿佛我的一辈子就凝聚在他这样的眼睛里，能这样绽放出来。

　　然后我满足地闭上眼。感觉他近乎激动地接下去。

　　我的泪水把他的脸颊都沾湿了。他低头凑在我的眼睛上，火烫的唇覆在我眼皮上，舌尖滑过眼睑，带起一阵战栗。

　　他的手指拂过我眉骨滑下下巴，拇指摩挲着我的脖颈，微微喘了口气。他声色低哑地唤，小珈。

　　我睁开眼，动也不动地望着他，收紧环着他的手臂，说。
　　我爱你尹又晨。

　　他眼睛陡然黝黑，愈加深邃。我也感到他身体瞬时起了的变化。

　　蒙眬中我看到他颊边泛起的潮红。他低低喘着气，稍稍用力地要拉开我。

　　他说，小珈，松一点，不然我怕、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蓦然间鼻酸。

　　却笑着哭出来。骂他，傻瓜。

　　然后狠狠咬上他的嘴唇。有些淡淡的咸味。

　　青年猛然翻身压上来。我抱着他的背，感觉他滚烫的吻顺着颈项越滑越下，还有他微凉的指尖碰触擦过我的皮肤。

　　我是这么爱他。我不忍心看着他难过伤心。

　　我用手臂盖住眼，赤裸着身躯。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凉意起了一层鸡皮粒子。而在下一瞬被他的吻和手指抚下去。

　　我听到他低声呼唤我，俯下身来。
　　小珈，睁开眼，看着我。

　　我移开手臂，鼻间嗅到他那令人熟悉的味道。

　　那双乌黑的眼在我上方，正瞬也不瞬地看着我。然后紧接着他便低下头来，含住我的嘴唇。

　　下身在这一刻也是猛然剧痛。

　　我闷哼了一声，伸出手臂搂紧他的脖子。
　　痛……

　　眼角沁出泪来。在下一瞬被他舌尖勾去。我拼命吸气，想平复那股酥麻的痛感。

　　而他只是吻着我，埋在我体内，动也不动。

　　我们紧紧相拥，他的胸口紧贴着我的。我几乎听到他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低哑着嗓子，唤我。
　　小珈……

　　我抬起脸来，看到他眼底滑过的湿意。

　　我心口发软发潮，一侧头便吻上他的下巴。

　　我极尽所能地挑逗他，用舌头找他的经脉血管，含住轻轻噬咬，引起他身体微弱的战栗。

　　他克制了一会儿，终于喘着气扳过我的头，又狠狠吻了下来。

　　终于在他低哼一声重重压下来后，我搂紧他，感觉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我嘴唇颤抖着凑在他耳边，再次哆哆嗦嗦地说。
　　我爱你，尹又晨。

　　仿佛光这么执着地说给他听，就够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