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7、17.甘心糊涂

　　17．

　　车子停在Z市地皮最贵地段的一栋洋房前。

　　有人迎出门来，低头恭敬地。
　　尹少爷，尹小姐。

　　我牵着尹又晨的手，等着门口排排站为数不少的人，转眼瞪瘦脸嘿嘿冷笑。
　　这是哪里？真想着软禁我们了么？

　　瘦脸嘻嘻笑。
　　哪里敢。这是我们大哥的私宅，特地请尹小姐尹少爷过来，自然得热切些。

　　我哼了一声，挖苦。
　　就如此？人多也不见得有多排场。

　　说着便也不惧，抬步往里走。

　　只是行了几步后突然顿下脚步，也不管身后人险些撞上来，我瞪着他又道。
　　还有，以后记得别称呼我为尹小姐。我姓艾又不姓尹。

　　瘦脸摸了摸鼻子，苦着脸哎了一声，然后似乎可怜巴巴地问我，请问那艾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么？一径都说了我吧。

　　我怎会听不出他口吻里有些挖苦的意味。我最是不吃这一套，于是抬起下巴。
　　多了去的。仔细听着。

　　每天早上给我一杯牛奶一个煎蛋。牛奶不要微波炉里热过的，用小锅慢煮开，这样不损失营养。记得放糖，但不要多放，标准汤匙一汤匙半刚刚好，不然太甜我会喝不下去。煎蛋要两面煎，形状倒无所谓，但是一定给我煎熟，我不喜欢吃蛋黄还没凝结的。但也不要太老。

　　午饭我不喜欢吃面。而饭我要吃硬一点的。每餐一定要有茄子，我不管你怎么做，但是一定要有茄子做原料。若是有条件还要汤，我喜欢炖汤，不是煲汤。若是排骨汤记得要把肥肉剔掉。胡萝卜和白萝卜不要一起炖，我不喜欢胡萝卜的甜味。牛肉汤我只喝味增汤，里面一定要有胡萝卜。

　　晚饭呢，我可以吃面。但是最好不要。晚饭前我要先喝汤，而且只喝清汤。量要不多不少是一盅，不能多也不能少。晚上的饭要做的软一点，易于消化。菜不要太油腻，最好荤素搭配有致。还有甜点，我喜欢巧克力慕斯，不过又晨不喜欢我吃。那就酸奶好了，有酸乳酪蛋糕也可以。

　　我一边说一边满意地看到瘦脸的表情已经接近扭曲的地步，心里欢喜。竟也越说越有劲。

　　啊，对了，记得无论是什么汤一定不要让我看到里面有药材什么的，不然我一定会掀桌子。还有海鲜什么的，最好全是清蒸。不过若是有竹松鱼的话，油煎我也可以。

　　说了这么一大串，我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于是停下来，抬抬眉毛。
　　那么，你都挺清楚了么？

　　瘦脸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我明白了……

　　很好。
　　我扭头，冲弯着嘴角低头瞧我的尹又晨展颜一笑，转过身去。

　　跨入门廊后，里面站着一个青年。

　　只看得清他穿着雪白的丝绸衣服，身材修长挺拔，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们。

　　尹又晨的手紧了一下，笑容微敛。

　　我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他口中的云朗。云际会的正主。

　　怎么是这般年青的青年？

　　待走近了，才看清青年其实并不如刚才遥遥所看那么年轻。容貌端是秀丽，却一点都不绵软。眉骨微微耸立，眼角上勾，那对眼神流转的眸子，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只是被柔软的丝绸衣服拢着，不知怎么的就显得年幼了些。

　　他站在那儿，手拢在袖子里，冲我们微微笑着，那笑却没进眼底。

　　刚才我戏弄瘦脸的样子肯定被他看去了。此刻他细长的眼细细扫过我，并不严厉，我却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下意识缩在尹又晨身后半掩着。

　　尹又晨知道似地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亦挡住我。

　　他也明白，云朗这张脸上，除了那双微微勾起的细长的眼，其他都和度非白极相似。

　　只见他已微踏前一步，向尹又晨伸出手来。
　　初次见面，鄙人云朗。

　　尹又晨哼了一声，却还是伸出手轻轻一碰，礼貌性地回应。
　　请问云先生这么大动干戈地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云朗轻抖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怕冷似地又拢起手来，语气平静地。
　　其实我只是想请艾小姐一人的。不过尹少爷似乎寸步不离，没办法鄙人只好用了些极端手法，望你见谅。

　　尹又晨冷着脸，狠狠瞪着他冷笑了一声。
　　我相信小珈从没跟云际会扯上什么关系。云先生怕是认错人了。

　　怎会。
　　云朗笑出来，眼睛向我转过来，刚好与听见他笑声抬起头来的我对个正着。
　　艾小姐，你就不想见见非白么？

　　我一怔，感到血液倏然从脸上淌走，口气几乎张皇地，非白在这儿？

　　下一刻手腕便瞬时一痛。我扭头，对上尹又晨带着薄薄怒气的眸子。

　　原来刚才我惊惶间竟松开了捉着他的手指。

　　我心口掠过一丝痛意，回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然后转过头，面上表情已调整好。

　　我冲云朗粲然一笑，道，云先生，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有趣呢。非白怎么可能在这儿，他明明还在Y市做事呢。

　　云朗嘴角的那抹笑从从容容不慌不忙。
　　艾小姐果然和非白形容的一样。撒谎高超地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说罢突然收了笑。
　　来人。

　　他呼喝一声刷拉拉我们身边便站了五六个人。尹又晨立刻张开手拉过我护在身后，神色警惕地挺直了身子向那人沉声威喝。
　　云朗，你敢动手便试试，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绸衣青年扬着嘴角笑了一笑，眼角挑起。声音清淡的。
　　尹又晨，我想你是忘了你这是在Z市而不是Y市。放不放得过，也该是由我来说吧。

　　话音一落几个人便扑上前来。我被狠狠撞开，跌入某人手臂中。

　　我还没来得及挣扎，肩部便一阵剧痛。我抬头，对上那对流转的眼眸，没有笑意，嘴角却还勾着魅惑的弧度。他右手恰好扣住我的肩膀关节。

　　艾小姐还是不要挣扎为好。我一向控制不好力道，若是伤了你，你家里人还不知道如何心疼呢。

　　我才不管，兀自强挣，哀哀痛叫着用另一只手拼命掐扭揪拧并破口大骂。
　　王八蛋你放开我！你是男人就单挑，人多打人少你就是个懦夫加流氓！欺负女人，以大欺小以老欺少，真不要脸！王八蛋！畜生！呸！

　　被我口水喷到的肖似度非白的脸微微扭曲了下。右手一用力，我惨叫一声，眼泪顿时涌出来，委倒在地。

　　尹又晨在那边本已经捉襟见肘，又听见我这边一声惨叫有了闪神的瞬间，便被人一拳击得踉跄后退，被涌上的人死死摁住。一个人急忙上前，我看到他手中小小的注射器。针头一闪，没入尹又晨挣扎不休的脖颈。

　　我大惊，急急忙忙爬起来扑过去，却又狠狠跌了个跟头。再爬起来时云朗已收手入袖，神色淡淡站在一旁点了下头。

　　我额头撞得生痛，眼前阵阵发黑，出不了声，惊惶地看着尹又晨不再挣扎，软软地倒在那些人中，被抬起带走。

　　我追了两步，肩头的痛却已撑不住。豆大的汗从额角落下来，滴入眼里刺痛。我腿一软坐在地上。

　　早说了不要自找苦头。
　　那把声音带着微微鄙夷及嘲讽。
　　那么，我再问艾小姐一句，你想不想见非白？

　　不见！
　　我冲着他怒吼。

　　哦？
　　那人哼了一声，转头吩咐。
　　断了尹又晨一根手指。

　　说罢语气平静地继续问。
　　还是不见么？

　　不见！
　　声音似乎从我牙缝里崩出。

　　再折两根。
　　他口气清淡地，无足轻重得如同请人吃饭一般轻松。
　　尹又晨还有七根手指，还要折下去么？

　　你这个王八蛋！
　　我颤声嘶喊。

　　把剩下得都折了。
　　他冷酷转头。

　　我感觉泪水滚滚而下，嘴唇打着哆嗦。眼看着那人都要走出去了，我终于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一迭声地追。
　　我见。我见……

　　云朗笑着走过来，用温柔哄诱的声音。
　　早该这样么。一开始便听话不就好了。

　　听着他不咸不淡的声音，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我陡然扭头，狠狠撞上去。他胸口传来嗵的一声巨响，然后我听到他痛苦地唔了一声。

　　我倒在地上，过了良久才听到他缓过来后气急败坏的怒吼。

　　我想，算是报了点零头的仇。

　　然后我索性就逃避性地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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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肩膀隐隐作痛。一下子觉得要是没醒来就好了。

　　我踢掉毯子，发觉自己在一间相当普通的屋子里。我挣扎下床，刚靠近门便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

　　音量不算小，我贴着门缝，听得不甚清晰却也能捉住只字片语。

　　……不该弄伤她？哼，我第一次在女人身上出这么大的糗，没让她断手断脚已经够好了。

　　另一个声音很低很沉，我只听到瓮瓮低沉的回答。

　　……她身体不好？哈，我看结实得很，刚才那一下撞得我眼冒金星力道很大嘛。

　　我咬牙。刚才应该再大力一点，直接撞死他得了。那容得现在后悔死了。

　　那个声音又瓮瓮说了什么。云朗调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且犀利起来。

　　那种女人有什么好值得维护的，你也不是没看到她方才死命护着尹又晨的样子，她就是一个用来牵制尹家的道具。表弟，你不会是真的陷进去了吧。

　　那个人沉默了一阵。

　　我又不傻，已隐隐约约猜出门外那个同云朗对话的人是谁。于是此刻的情绪心情更犹为复杂。

　　我看了看自己握着门把已紧张冒汗的手，下意识地松开来，一抬头便看到映在那毛玻璃上的自己咧嘴笑的影子。

　　只是嘴角肌肉已僵硬得厉害。

　　刚才一听到门外那个熟悉的声音时，我便放下了心。

　　他还活着就好。

　　就如我当初厚颜无耻地要求尹又晨要回到Z市，无非是再想看他一眼一样。

　　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而欠他的，我会慢慢还。只是时间问题。

　　我已经没兴趣听他的回答。知道他们用不了多久便会进来。我乖乖捡起地上的毯子，爬上床，乖乖地闭上眼。等。

　　却还是控制不住，一闭眼便想到那个多年前在院子里，站得笔直的，被风吹起洁白衣摆和衣领，用乌黑眼睛望着我的青年。

　　我感到胸口渐渐泛起的空凉。我把手叠放压在心口上，却还是止不住微微的抽痛。

　　够了。

　　够了……

　　只是自己也一方面清楚明白，这哪里会足够。

　　我再一次想，艾少珈，为什么你就是不甘心放手做个明白的糊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