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4、14.回忆如灰

　　14．

　　别过了旅游团混了脸熟的人们，我背着相机去小吃一条街。

　　各种炸肉串烤肉串。各种冰沙奶茶。各种汤粉米面。各种糕点甜品。当然我没那个本事全吃遍。我光是用左手无名指和中指夹着肉夹馍，食指拇指端着水晶饺，另一只拿着筷子和烤肉，小指还勾着一杯沙冰就够我举目无亲的了。

　　我四顾张望最后还是得学着其他人可怜巴巴地蹲坐在巷口楼梯处，开始往嘴里扒拉吃的。

　　不过，就算我吃相再不好看，你们也不用各个都盯着我吧。

　　我一口咬住水晶饺，一边在嘴里含着哈着热气，一边用凶狠地眼神冲那干看我的人瞪过去。

　　终于有一个被我凶恶眼神煞到，软怏怏开口。
　　你的手机能接下不？那铃声从刚就很影响我们食欲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包包里正传来有如如厕小便时的欷歔声音。

　　那是早上我为了报复某人昨晚抢了我的床而改的铃声。我慌忙掏出手机，赶紧把半含的饺子吞下去，顾不得烫开口，喂。

　　你干嘛在！！！
　　那头怒吼。

　　我委委屈屈。
　　我没听到嘛。你这么凶容易吓死人的。

　　吓死你得了！
　　那头怒气冲冲。
　　你看看都多少个未接来电了！现在都几点了竟然还在外面鬼混！给你五分钟立刻给我滚回来！或者别让我找到你！

　　我眨眨眼，口气又哀怨了几分。
　　你是度非白么？真的是度非白么？你肯定不是度非白。我家那个温文尔雅的度非白是不会说脏字的。你是坏人冒充他，我挂了。

　　说着便挂了电话。然后大口吞食食物。

　　只是几秒后那种嘘嘘的声音又响起。这次身旁的人已经递来了愤恨的眼神。

　　我摁掉好几遍后那人居然还坚持打来。我万分无奈下再次接起，身旁传来阵阵舒气声。

　　非白你很烦哎。
　　我大声感叹。
　　我又不是小孩子，迟点回家又不会死。你管得好紧啊，我就不回家你把我怎么办？嗯？

　　那头听我这么说冷冷哼了一声。

　　却在我身后也听到十分相似的一声。

　　我顿时哽住。含着肉串不敢回头。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冷的。
　　你怎么不回头看。缩什么颈子，你以为缩成一团让我这么担心的事就会烟消云散了吗？

　　我权衡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转头，仰头冲着几乎遮住了天的黑脸男人苦哈哈地讨好撒娇。
　　非白……我突然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了……

　　男人没搭话，一俯身便把沙冰从我身边抢走。然后冷冷瞥了眼还装了半只肉夹馍的塑料袋，然后冲我摊开手掌，神色严厉。
　　吐出来。

　　我赶紧张嘴，把变态辣肉串上的肉嚼都没嚼地吐出来。

　　他看了看上面厚厚的一层辣椒面，眼里立刻精光暴射。

　　我立刻狗腿般抱住他，一迭声，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出来乱吃东西，我愿意回去写检讨，你说写多少我写多少。

　　度非白一伸手揪住我脖子，咬牙切齿。
　　你每次吃辣都要喝冰，并且每次这么吃都会拉肚子拉到虚脱只能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哭到惨兮兮。但是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就是这样你每次都还要偷偷跑出来偷吃？就是因为尹又晨愿意惯着你纵着你？

　　那个名字不受他控制地从他嘴里蹦出来，也不受控制地钻入我耳里，引起阵阵刺痛。

　　我慢慢收了笑容，微微咬了嘴唇。

　　度非白脸色青了又白。终于低低开口，抱歉，我有些急了。

　　我摇摇头扯著他的手。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这个习惯还是变不了。我慢慢改。

　　我听到度非白叹了口气。
　　小艾，我不是……我只是心疼你……

　　我明白。
　　我打断他，把手里的吃食一股脑都丢入垃圾桶，才拍拍手奔向他。

　　走，回家你做饭给我吃。我要喝排骨汤。你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有冬瓜虾米的那种。

　　度非白深沉地望着我一会儿，那一路上却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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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非白在Z市很快便找到了工作。我去市中心看着那一栋栋高耸的建筑一阵惊叹，然后转头。

　　非白，你在这种玻璃房子里会适应么？

　　度非白垂下头看了我一眼。
　　会的。

　　我抿紧嘴角。
　　非白，咱们的钱是不是不够用？为什么你一定要来这里上班？

　　度非白伸出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发。
　　傻瓜。钱当然够。但是我们不工作游手好闲会引来不必要的视线。

　　我点点头，冲他仰起脸笑。
　　非白最聪明。那明天我也去工作。

　　度非白一下子皱了眉。
　　去哪里？

　　我龇了明晃晃的牙笑，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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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白最聪明。

　　一个月后的早上他皱着眉抱着手肘，不让我出门。

　　干嘛。
　　我推他，我工作要迟了。

　　不许去。
　　他皱眉，动也不动。
　　那种工作不做也罢。

　　不要。
　　我瞪眼，你干嘛歧视我的工作，你知道我做什么的吗？

　　度非白嗤笑了一声。
　　我每天闻着你身上带着的汽油味便知道了。

　　我顿时脸红。局促地擦着脚底。
　　我不敢找那种大公司。

　　度非白瞪眼。
　　那加油和洗车小妹你就干？还敢说。我这一个月都没说还以为你只是贪玩，没想到你反倒做上劲了。不行，今天辞了去。每天累兮兮的回来我心疼。

　　我不依。
　　让我去嘛。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会无聊。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养着。你就当我去玩，有时候顺便来照顾一下生意也好。

　　度非白瞪了一会儿眼。突然一伸手把我扯进他怀里。
　　小艾，我是真的心疼你。

　　我在他温暖怀抱里趴了会儿，渐渐挣开来。
　　我懂的。不过我也真的是想帮你做点什么。

　　度非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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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倒班制的生活我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

　　工作是有些脏累，却意外的值得。

　　戴着鸭舌帽子穿着公司的连身衣，什么容貌和个性都被抹平。每天同不同的人打交道，听着八方言谈浅浅入耳而过，也是一种乐趣。

　　更重要的是，从来到Z市就开始的失眠在每日的疲累之下，也消失得干净。

　　那些关于回忆的臆想和杂念，和某个人的容颜，也慢慢消失地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于是就这样，我和度非白在这座没有回忆存在的Z市，生活了快两年。

　　而在这两年间，我学会了煮饭做菜，学会了省钱算账，学会了骑自行车，学会了游泳，也终于懂了人生活是要向前看的。

　　我剪短了头发。意欲着重新开展一段生活。

　　我在有了一点积蓄的时候便租了一个小房间，从度非白那里搬了出来。

　　我知道有些狠毒和残忍，所以我对他说，直到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我会再回来。希望你到时还能收留我。

　　他懂得。所以他没有阻拦。只是用眷恋的眼看着我提着小箱子离开。

　　我心里还没有忘记尹又晨。所以我不能给度非白承诺。

　　但是他还是我在Z市仅有的亲人。我还是会打电话给他，时不时用那可怜的工资请他吃饭喝咖啡，讲讲自己的事，再听听他的事。

　　知道他不久又换了一份工作。在戚氏。

　　我有些紧张。他反倒笑笑，甚不在意。

　　我去戚氏，正所谓躲在灯下面的阴影里，最危险的也最安全。

　　我点点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小心点。

　　只是再小心还是避不开那个人。

　　在这两年里，我已经潜移默化地把他妖魔化了。尹又晨三个字，在我心底不经意间还是能引起一阵短暂的战栗。

　　所以我要逃开。却竟又牵连了度非白。

　　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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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那么长。我睁着眼看着白日的到来。

　　但我却微微失望。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时光的回忆，却也仅仅是一整夜而已。

　　我坐起身，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打开门。

　　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尹又晨。

　　高大的青年就那么蜷缩着在躺椅上，眉毛似乎很不舒服般紧紧皱着。昂贵的衣裤都显得皱巴巴的，竟有了些落魄的样子。

　　我移不开眼神，只觉得微微心酸。

　　他明明是那么跋扈而嚣张。但也就是这种偶尔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叫我全然无策。

　　我微微合了合眼，然后绷紧了脸孔走过去，用力弄醒他，毫不客气地。
　　尹又晨我饿了。

　　高大青年睁开了眼。只稍稍花了一点时间便从恍惚里恢复过来。

　　他坐起身，我便稍稍后退，看着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后叫人进来。

　　服务人员恭敬地低头退下，关上门后他才转过脸来看着我。表情竟带着些小心翼翼。

　　你……昨晚睡得还好么？

　　我瞧也不瞧他。口气冷淡。
　　吃完了饭我要回Z市。

　　我想他定是变了脸色。因为他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变了。
　　……还回Z市做什么？！

　　你管不着。
　　我冷哼了一声，硬下心肠。
　　那里是我和非白的家。我跟你早没了瓜葛。

　　那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你以为找到你了我还会再放你走么？！你做梦！

　　我鼓足勇气后瞪视他，不想露出一丝破绽。
　　你才做梦！你留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害你，一定不会给你好日子过！

　　青年脸色瞬间铁青，微微扭曲着。我看到他咬紧了牙。

　　我心口空得厉害，却又拼命给自己打气。

　　加油艾少珈，离开他是你的决定，千万不要因为同情他而中途变卦。

　　尹又晨似乎拼命吸了好几口气，才冷笑得出来。
　　你休想！

　　我也冷笑。
　　那你也休想！

　　青年嗵嗵两步瞬时间迈到我跟前，一伸手狠狠揪住我的脸扯向他。
　　你为了他就这么恨我？！恨到连解释都不听我说？！恨到连理由都不屑说？！艾少珈，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两年每个日日夜夜是怎么过来的？！

　　我头皮发紧，只咬紧牙瞪着他，撑着摇摇欲坠的坚强。

　　青年眼底慢慢红了。

　　我只要一闭眼便控制不住看到那天早晨我醒来在你桌上的那枚戒指和你那张轻飘飘写着我走了的纸！我只要一闭眼就控制不住想你竟和度非白联手骗我唱了那么长时间的戏！我只要一闭眼就控制不住想那日你说要嫁我的神情笑容就仅仅是为了骗我相信你！为什么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为什么你要为了度非白甘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而究竟是为什么我竟然还愿意这么下贱地一听到有你的消息就巴巴地赶来见你？！

　　青年低低地怒吼着，额角有青筋微微暴出来。

　　艾少珈，我就想知道你究竟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青年这种又急又痛的神态叫我几乎忍不住要痛哭。

　　青年黑色瞳孔紧缩着，嘴唇都变青了。一瞬间我竟想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单薄的背脊。

　　两年了，我原本以为忘记了我有多爱他。而此刻心口尖锐的痛楚却分明地提醒着我，艾少珈，你压根就从没敢忘记过他。

　　我怎么敢。我已经把整个心脏都血淋淋地提出来，刻上尹又晨三个字后再吞下去。那样我以为就可以安心地再重新开展一段没有他的生活。

　　是的尹又晨，我还爱你。

　　而那四个字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我只好微微哆嗦着，迎上他的眼光，低低含糊不清地哀求。
　　对不起……

　　青年突然松开我。仿佛被电击一般猛然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而叩门声也在下一刻响起。

　　尹又晨暴喝，滚出去！

　　门外霎时安静。

　　屋内只有尹又晨仿若受困的兽般焦躁的脚步声。那一声声仿佛踩在我心尖上，痛得我一缩一缩的。

　　我终于痛得受不住，咬牙出声。
　　尹又晨……

　　你休想！
　　他猛然停下身来转向我，眼睛通红。

　　仿佛世间就剩下了这句话他可以用，青年一遍一遍用嘶哑又受伤的声音重复着。
　　你休想！你休想！你休想！

　　看着如此失态的尹又晨，我说不出话来。慢慢的，我感觉到脸颊上落下的泪。

　　青年仿佛被烫到一般神情痛楚。我看到他起伏的胸膛，听到他猛烈的呼吸。

　　猛然间他转身，进入另一间屋子大力摔上门。

　　而下一刻里面传出重物倒地的轰然巨响。黑西装立刻从门外跑进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紧闭着的里间的门，愣了一下后又面无表情地退了回去，关上门。

　　我站在那扇门外，听到从门缝里透出的几不可闻的痛哭声，死死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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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青年就从里间出来。

　　表情已经整理好，除了微微发红的眼角，没有任何异常。

　　我却看着他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态心惊肉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终于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送你回Z市。不过要请你先回Y市一趟。父亲和梅叔都收到你的消息，我奉命接你回去。

　　我望着水波不兴的眼，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