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3、13.所见非人

　　13．

　　离订婚还有大半个月。

　　我却嚷着睡不好。每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如同鬼魅般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梅翊同咬牙切齿，又禁不住我央求，开了少量的安眠药给我安眠。

　　我知道每天晚上在我睡下后尹又晨会悄悄进来屋子看我。

　　他其实不是不怕的。尽管这两个月来我已假饰得很好。他还是怕我跑掉。

　　只是在他走后，我会感觉胸口微微的窒息。

　　原来，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也就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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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订婚礼整十天的时候，家里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庭宴会。只有亲密的家庭成员，算是提前的订婚礼，当做预习。

　　我和尹又晨穿上了礼服，在餐桌前遥遥相望。

　　一瞬间，我竟有些觉着就这么嫁给他也许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的错觉。

　　只是，今天这场戏就该戛然而止了。

　　我知道，若是我不走，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终于有一天会在我面前伤害度非白。不论是不是他所想或者所能控制的。

　　他一旦去了那个位子，便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那种泥足深陷的境况。

　　而那时我想我会恨他。

　　我不想恨他。所以我要选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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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又晨似乎很高兴。陪爸爸和梅翊同喝了很多酒。

　　我浅尝辄止。看他扬着眉角笑容洋溢。

　　他每一次回头看我时心尖都是轻颤的。却不得不堆出笑来对他。

　　最后终于散了。他也有些醉了。原本清澈的眼里神色微微浑浊。

　　我坚持送他回房，亲手喂他喝下醒酒汤。然后替他脱了鞋衣裤后弄湿了毛巾给他擦了把脸，盖上被子。

　　只是站起身来时他一把捉紧了我的手腕。

　　我回过头，他闭着眼，嘴里喃喃。
　　小珈小珈……

　　脸上的表情渐渐支撑不住。我坐下去，回手握紧他的手指，低低回应。
　　我在我在的……

　　那些碾碎了伴进醒酒汤里的安眠药分量不多，却也足够他安慰睡一整晚了。

　　时间都是掐好的。

　　度非白会在外面等。

　　只是我此刻却狠不下心来。

　　让我掰开这个人的手指一走了之，我狠不下心。

　　还记得度非白那夜说，你还是放不下他。

　　没错。我放不下。

　　但是我又不得不走。

　　甚至我连爸爸和梅翊同都瞒着。

　　我只想走得干脆。只希望这样他会觉得像我这般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不要也罢。

　　想着想着我便硬下心肠来。一根根掰开他握着手腕的手指。

　　却仍不免被他手指上的戒指光芒刺得遍体鳞伤，逃跑得毫无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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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李什么的不要也罢。

　　我打包带好证件，穿了深色衣服，便听到有人轻轻敲门。

　　是张熟悉的面孔。我叹口气，原来度非白的力量已经如此强大，尹宅里的佣人资历如此深的人也结交了，难怪他能做出那种保证。

　　只是这些人难道还想着度非白能再回来尹宅么？难道名声势力真的如此重要？

　　我把那张签过字的纸压在桌上。最后看了看手指的戒指，终是拔了下来一同放在一起。随后关上门，同那个人说，走吧。

　　完全不像小说里说的，我光明正大地从后门出来，连一点翻墙的机会都没给我。我悄悄一出来，便看到远远有车候着。度非白站出来，冲我招招手。我三两步奔过去，急匆匆的。

　　走吧走吧。

　　度非白笑，上车，远远出了街道，然后问我，想去哪里？

　　我眨眨眼，我想去西藏。

　　度非白大笑，好，咱去拉萨看布达拉宫。

　　我再眨眨眼，我还想去海南。

　　度非白再点头，行，去看天涯海角。

　　我啊了一声，那我们干脆到处流浪去得了，我还带了相机呢。

　　度非白呵呵笑，行，不过得先到我家把旅游费拿了。

　　我最终望着这个男人认真的侧脸，慢慢收敛了一脸痞沓的笑容。

　　非白，我又连累你了。

　　度非白微微上翘的嘴角僵了一下。随即又勾起几分。他没有转头看我，只是微笑。

　　既然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么便与我过一辈子如何？

　　从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我看不出来他是玩笑还是什么。只是渐渐地起了一层鸡皮粒子。

　　你开我玩笑。
　　我伸手推他，顺手揉揉自己僵硬的笑脸。

　　度非白没说话。只认真开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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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出租屋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他只往离开尹宅时带走的那只箱子里塞了一些东西，合上，对我说，走吧。

　　我点头。

　　我们坐上一列去Z市的火车。是硬座，很多人。

　　我和度非白手牵着手并排坐着。我冲对面红着脸笑容憨厚的农村小伙儿微笑。

　　度非白伸手扭扭我的下巴。
　　不许对我以外的男人笑。

　　我龇牙咧嘴。
　　你怎么这么霸道。

　　度非白没松手，一眨眼露出邪恶的笑容。
　　现在才发现？告诉你，迟了。

　　而对面的小伙子因为我们的玩笑脸红得更加透。一会儿才支吾着吭声。
　　你们俩刚结婚哈？

　　我眨眼。
　　为啥？

　　小伙子被我看得不好意思。
　　我们那儿新婚才这么黏。

　　我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和他是私奔。家里不同意，没办法，谁让我太爱他。

　　小伙子登时愣住。那种眼睛珠子都鼓出来的样子分外好笑。

　　度非白苦笑地看看我，再看看小伙儿，只得说，我跟她是好朋友，关系太好，我们出来旅游的。

　　小伙子僵住的表情松动了一下，只是之后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Y市到Z市列车行了一天。半夜的时候度非白把迷迷瞪瞪地我扯起来，拎着箱子下车。

　　我站在月台上打了个呵欠，跟着他出站。他牵着我的手走了很远，走出了火车站才松开，对我眼神温柔。
　　小艾，身份证给我。

　　我从包包里拿给他。

　　他接过后便使劲一掰，成了两半。

　　我愣住，看着他把他的也如此炮制，然后一顺手丢进垃圾箱。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塑料片。

　　好了，你现在是Z市本地长大的艾少珈了。

　　我扬起手看了看，再看看他的，然后问他，你弄这个东西花了多少钱？

　　度非白一笑，挑眉，你猜。

　　我立刻摇头。
　　我不猜，猜多了我心疼，猜少了你肯定郁闷。哎以后我还得靠你养呢。

　　度非白嗤地一声笑出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意味深长。

　　夜色里度非白的皮肤微微发白，如上好的凝脂玉。那镶锲其中的黑色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闪亮。

　　我被他看得稍稍害臊，扭了身，长大了嘴打呵欠。
　　我困了非白。

　　刚说完他已捉着我的手腕，向出租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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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大了嘴看着那扇门后的光景。

　　度非白。这房子，是你的么……

　　度非白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拉着我进入，关上门。

　　四十来坪。全木地板，落地大窗，崭新装修。

　　我好半天回过神，转过头怒视他。
　　奢侈。这么些钱都够在乡下买好多头猪了。

　　度非白耸肩，径直去了厨房取了水来递给我。

　　我接过喝一口接着叨叨。
　　你答应我去乡下种地养猪的。什么时候跑到Z市来买房了。

　　度非白终于忍不住。
　　不是买的，租的。我哪里舍得让你去乡下和我过种菜养猪的生活。再说大隐隐于市，这样尹又晨才找不到咱们。

　　我认真想了想，也对。

　　说罢我便自顾掏了洗漱用品找了厕所，快速冲了个澡就奔入卧室。

　　只是下一刻我又尖叫着冲出来。

　　度非白慢慢走出来，赤着上身红着脸。

　　谁知你洗澡这么快，谁让你进门不敲门。

　　我眨眼了好几次眼，才缓过劲。
　　我睡了，晚安。

　　度非白愁苦着脸，那我怎么办？

　　什么叫怎么办。
　　我瞪他。

　　他看着我，几乎耷拉下耳朵。
　　只有一张床。

　　我毫不犹豫，你睡客厅。

　　喂。
　　他端起神态，好歹我养你。客气点啊。

　　我立刻富贵能淫，作谄笑状。
　　非白你最好了。好吧，我容你一半床位。

　　嗯。
　　那厮笑笑，得逞地揉揉我头发，转身去了洗手间。

　　开玩笑。
　　我哼了一声，奔入房锁门，然后直挺挺躺下。

　　锁了门看你怎么办。

　　谁知过了没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推我。

　　我一睁眼，赫然是度非白笑眯眯的脸。
　　想锁我的门，哼，我可藏了好多把钥匙。不稀跟你斗智斗勇。让一半铺给我。

　　我立刻扭曲。张牙舞爪了一会儿，还是被推倒一边。

　　我不甘心地抱着枕头，却也不想再睁眼。

　　度非白替我拢上薄被，关了灯。

　　床真的很大，我和他各睡一半，都不曾碰到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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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下来了当然就去旅游。Z市旅游景点不少。人挤人齐肩接踵的。

　　我乖乖听话，带着檐帽背着相机去各个景点拍照留念。

　　我没让度非白陪我来。临走前他站在门口轻轻皱着眉，早点回来，钥匙手机都带了没？

　　我瞪他，冲他皱鼻子，我长得像是三岁小孩儿？

　　度非白不置可否地笑笑，冲我挥挥手。

　　于是我现在便带着小帽子滥竽充数地在几个旅游团里，免费听讲解，然后顺着导游的手指方向举着相机大拍特拍。然后请别人拍自己，顺便再和别人拍。

　　小姑娘真上镜。
　　终于在大家坐下休息时一个旅游团里跟我帮我照过相阿姨翻着手中相机的照片冲我道。
　　抓拍都能笑得这么甜。

　　我坐在长椅上咬着雪糕呵呵笑，荡着脚。
　　谁让我长得好看呢。

　　阿姨立刻哟了一声，小姑娘真不谦虚。说着便把手中的相机又举起来。

　　我立刻条件反射地咬着雪糕柄做一个夸张笑容。然后问，怎么样怎么样。

　　阿姨把相机递我。

　　我笑嘻嘻地看过去，却在下一秒整个僵住，血液都冻结了。

　　我刷地一声站起，急急回头，手里雪糕掉在衣服上。我却顾不得。

　　刚才那张照片里隐在那么许多人中的侧脸，有某个人的影子。

　　会是他么？

　　我感觉心脏几乎要爆开。我远远眺望。远处的照片里那个人慢慢转过脸来。

　　却是不一样的容貌。

　　很相似。却全然不是一个人。

　　我眨了眨眼，笑了出来。才冲着被我吓了一大跳的阿姨回笑，没事，我看错人了。还以为是熟人。

　　对啊，尹又晨怎么可能聪明到在一天之后就能找到Z市来。

　　我用纸巾抹着被雪糕弄脏的痕迹。

　　阿姨笑着，看着手中相机调侃说，看你紧张成那样，还以为追债的来了呢。

　　我又笑了笑，低下头。

　　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瞬间眼角有些湿气险些要落出来。幸好能及时低头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