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一度笑春风》猊奥与冉客

10、10.我很想你

　　10．

　　祖父的遗嘱几乎简单得吓人。

　　尹氏名下的地产房产，全由爸爸继承。而后的事，全交由爸爸决定。

　　我明白，祖父不想在爸爸在世时就看到尹又晨和度非白为争家产而头破血流。

　　尹又晨妈妈也葬礼前也赶回来了。我看到她听到遗嘱时眼角的不忿。

　　度非白的妈妈虽然来了，却没有进门。毕竟她不是尹家的媳妇。

　　我看着度非白孤零零远远一个人站着，再看着尹又晨和他妈妈在一起同别人说话，我便下意识地走向度非白。

　　度非白没有笑容，只抬眼看了看我，良久后，道，小艾，等一毕业我便会离开尹家。

　　正值冬末。园中的几株梅叔怒放，他站在树下，有花瓣掉落在他肩头发梢。

　　我瞧着心中陡然感伤。伸手过去，抚掉他头顶淡色花瓣。

　　我说，我懂你，你不是那种贪图奢华的人。只是记得要时常联系，不要忘记我。

　　他瞧着我良久，突然说，小艾，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骤然缩手，瞪大眼。
　　我不可以走。又晨他……

　　度非白深深望着我，小艾，你本来就不是能被栓在豪门大院里的女孩子。你少了祖父的保护，父亲也护不了你太久。暴风骤雨就要来了，我不想你夹在其中脱不了身。

　　不会的。
　　我下意识地，我知你不会同又晨争什么，他不该会对你怎样的。

　　度非白挑起眼角微微地笑，摇头。
　　小艾，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祖父的遗嘱并不是像今天那样，还有一份遗嘱，只等着父亲找到机会公布。

　　我听着心惊。

　　明明似乎在尹宅没有旁人依靠的度非白都知道这隐藏的遗嘱，那么尹又晨那边也绝对是知晓的。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这么快么？

　　那么，遗嘱内容是什么？
　　我轻声问。

　　度非白摇头。
　　现在还不知。但也只是维持现在。相信我，过不了多久他和我都一定会知道。

　　我知道他口里的他是指谁。
　　指尖慢慢变凉。

　　度非白声音依旧平稳。
　　小艾，那份遗嘱会带来轩然大波。虽然我并不在乎我会得到什么，但是我身后送我进来的那些人却一定在乎。而且我相信他那边也是一样。这里面利害太多太盘根交错，父亲是一家之长，到时候定要权衡利弊，定没法护着你保你周全。而他也不一定。到时候的情况，不是他愿不愿意出手，而是允不允许他出手。那时他会和我一样，没有选择。所以小艾，我思来想去，只有我一毕业便离开，你跟着我走才能不伤害你。把剩下所有的，都留给他。

　　我慢慢打起战来。听着他笃定平静的口吻，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他到时候就一定顾不了我，而为了那些带不走的财产而弃我不顾？

　　我却不敢问出来。也许在心底我也知道，那可能就是事实。

　　度非白定定地瞧着我，眼光如水。
　　小艾，我会保护你。就如你当初奋不顾身替我出头一般。我答应自己一定会护着你，在他护不了你的时候。你还有半年时间考虑，我不想逼你选择，但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拔不出身。

　　我回望着他，从他黑乌乌的眼里瞧见自己惊惶不安的神情。

　　度非白缓缓伸手，捉住我的手腕把手掌摊开在他掌心里。他看了看后便轻叹一声，低下头吻上我的掌心。

　　他的唇很暖，贴在冰凉的掌心里有种深情的错觉。

　　我愣愣地看着度非白低下头去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觉得他这时竟比刚进尹宅时都要脆弱。

　　我的手摸上他的发，不知不觉地便搂住他。也许是为了不远时日的别离，也许是为了不可预见的未来。

　　度非白的好一下子全涌上心头。他的微笑，他的寂寥，他的默默，他的温柔，他替我出头时的决然和坚定，他望着我时眼里盘桓的感情。

　　我并不是看不到。他一直以来都是以很温柔很可靠的形象，远远地站在我身后。只要我一难过一回头，便会瞧见他冲我微笑。

　　那些笑容并不是能假装出来的。

　　我喜欢度非白。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扔下尹又晨而离开。

　　我喜欢度非白。但我爱的是尹又晨。

　　抱着我的青年轻轻叹气。
　　我听到你做了决定了小艾。

　　他口气淡淡的，没有波动。
　　那我只好决定留下来，我要看着他能护着你不给你伤害。

　　我眼眶湿润。

　　其实小艾，你还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里你不要再考虑么？
　　度非白语气轻轻的。

　　我说不出话来，紧紧咬着嘴唇。

　　下一刻一个声音尖刻传来。
　　好深情呵。

　　度非白环着我的手臂僵了一下，随即松开来。

　　我转头，看着尹又晨站在几步开外抱着手臂斜着眉冷冷而笑。

　　我讨厌他这副神情。我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尹又晨神色变了又变，终于沉下来。
　　艾少珈，跟我过来。

　　度非白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来。他冲我转头，微微笑着，我在那边，得空了来找我。

　　我点头，看着他离去。

　　下一刻被一个霸道力量扯过身去。那个声音在低低怒吼。
　　他干嘛要抱你亲你！你干嘛让他就这么乖乖地抱在怀里！

　　我绷紧了神情不说话，只直直望着他。

　　尹又晨漆黑的眼里瞬间便混了些恼怒。
　　你竟然还为他哭了！他说了什么让你能这么难过？！人来了都不察觉？！

　　我望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听到自己说。
　　……他说了，我们……

　　尹又晨呆住，然后神情狰狞。
　　我们？！是你和他还是你和我？！

　　我突然呜咽出来，伸手紧紧捉住他的襟口。
　　又晨我很怕。祖父走了我真的很怕。

　　尹又晨身上的怒气一下子消散殆尽。我听得他轻轻叹了口气，紧紧回抱着我。
　　珈，别难过。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泪水忍不住滑下来。我想着度非白的话，恐惧着那些将都会变成真的。

　　于是情不自禁。
　　又晨，你带我走好不好？咱们私奔了好不好？

　　我感到背后的手臂一僵。心便慢慢沉下去。

　　尹又晨轻轻把我扯离他的怀抱，微微俯身盯着我的眼。
　　珈，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又咬唇。

　　尹又晨伸手擦干我颊边的泪水，语气里含着些微无奈。
　　珈，我不能一走了之，摊子已经铺开太大，我……啧，很多事，很多事都不是我想便能控制的。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似乎是为了应验度非白的预告。

　　我像冬日里被水浇透，通体冰凉。我努力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嗯。是我任性了。

　　尹又晨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珈，你要相信我，过不久我便会要求娶你。你以后就是我名正言顺的人。我会守着你一辈子。

　　我听着却没有感到一丝开心。只是冲着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尹又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抱着我。

　　我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口蓦然发痛。

　　三年。难道三年还不够么？能让他向度非白那样，宁愿舍弃所有带着我走？

　　我伸手抱住他，只想抱这么一生一世。

　　我爱你尹又晨。

　　我轻轻说。感到那双手臂在下一瞬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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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似乎一切又没有像度非白说的那样来临。

　　尹又晨在那个半年里，去了他妈妈常驻的外国继续攻读学业。

　　我在机场送他离开的时候，他望着我说，再等我一年。

　　我点头，说好，等你回来。

　　尹又晨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出众。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放在我掌心。

　　那里面小小的钻石熠熠生辉。

　　他捉起我的手替我带在右手无名指上，才说，我还是不放心，要先把你定下来再说。

　　我顿时笑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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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便仗着有钱爸爸便去到处游山玩水。

　　梅翊同甚是支持，觉得这样会对我身体好。其实我明白，他不过是想替他姐姐多宠我一些罢了。

　　我也乐得背着相机到处去转，把等着尹又晨的这一年就这么消耗掉。

　　爸爸吩咐下去，酒店大亨的酒店全是现成免费的。而他给我的各式各样的卡也几乎叫我眼花缭乱叫苦不迭。

　　在启程前爸爸严厉了面孔，背着手冲我吼，至少每三个月给我回家一趟，我会掐着时间算的，若到时见不到你我便打你屁股。

　　我嘿嘿笑，腻着爸爸撒娇。直到他抱着我眼圈微微发红却一直不说舍不得。

　　这世上，再无半个人如同尹清山这般对我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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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站便是内蒙古。

　　我扛着相机站在偌大草场里，看着绿色直蔓延到天边，夹在澄透的蓝天和碧绿的草场中间有抹艳丽的黄色。光是呼吸着便觉得畅快。

　　我临时暂住的牧民热情地邀我和马奶酒，喝了一口便呛出来，眼泪狂掉。

　　牧民大姐看着我哈哈大笑。

　　领着我出去，挑了匹高大健硕的黄马，扔给我缰绳。

　　我呆愣住，袖手袖脚地拉着缰绳站在原地，看着黄马瞪着眼用不耐地神情喷着鼻息。

　　我和它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转头冲着已翻身上马的牧民大姐结结巴巴道，这是我第一次骑马。

　　牧民大姐叫宝音。她哈哈笑着呼喊她的丈夫。

　　那位叫做和平的阿木尔大哥闻声揭帘而出，看着我的窘态也是好大声的一阵笑。然后轻轻抬手把我一抱，便放上了马背。

　　图鲁很聪明，会跟着我的马跑，你只要抓好了缰绳便不会有事。
　　宝音笑睨了我一眼，呀的一声，跑起来。

　　我赶紧捉紧马缰踩紧镫子，伏在马背上。

　　一点都没有那种说起来四蹄生风的感觉。只觉得骨头架子都被颠散了。我拼命向前看，夹紧腿。

　　到后来居然越跑越快。

　　我大呼小叫着扯着缰绳，黄马再次不耐地喷着鼻息。

　　我知道是勒疼它了，于是松开了些。它抖了抖鬃毛，咴了一声居然加速。

　　我尖叫出声，捉紧马鞍子却不敢再扯缰绳。

　　据后来宝音说，这个速度其实并不快。她还能好整以暇地侧头看我叫得天花乱坠。

　　到最后停了我已经僵住不能下马，只能宝音抱我下来，我只觉得大腿磨得生痛，呲牙裂嘴。

　　只是一抬眼，便看到原来远在天边的油菜花地已近在眼前。

　　我立刻忘掉痛楚，感叹了半天狂摁了很多快门后才转身，看到宝音高高坐在马上，正噙着笑望着我。她一身红衣，衬着身下白马身后蓝天竟惊人的美丽。

　　我立刻刷刷刷摁了很多照，她羞红了脸道我有什么好拍。

　　我嬉笑着说等我印出来寄给阿木尔大哥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了。

　　宝音羞红了脸，却满脸幸福。我羡慕得紧。

　　我突然想起尹又晨。如果他现在也在这儿，那么我会不会收起这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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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住便是一个多月。

　　虽然一开始习俗还不是很习惯，但后来也就适应了。我帮着宝音做些杂事，帮她放羊。然后更多时间便跑出去拍照。而马也渐渐竟被我骑顺了。图鲁现在看到我会喷着响鼻跟我招呼。

　　开始宝音还跟着我怕我出事，后来见我骑在马上竟没有一丝惧色也渐渐放下了心。

　　她说，你是翊同的朋友，我们得让你好。

　　我想起梅翊同的笑脸，立刻心里一暖。
　　大叔来过这里？

　　嗯。
　　宝音点头，小时候的他和他姐姐来过我们家。

　　我一呆。

　　宝音看着我微笑，你和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连性子都一样。我还记得她第一次骑马，叫得比你还大声……

　　除了从祖父那里听到妈妈的事，这是第二次我这么接近那个生下我的女人。

　　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露出笑容。我突然无与地想念某些人。

　　宝音姐，我想去镇上打个电话。

　　宝音笑着点头，叫正要去镇上办事的阿木尔带我去。

　　我站在邮政所里，拿着电话，迟疑了许久才拨了号。

　　也许是隔得太远太远了，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声音里有电波的吵杂声。

　　喂。

　　闭着眼这一声越过大洋直达我耳底。所有吵杂都消失了，我几乎以为他就在身边。眼眶湿润。

　　又晨。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