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悟飞凇

98、新

　　一棵棵干枯的树木之间，阿婧陪同柯桑慢慢向前行走，芸娘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

　　微冷的风由远及近，却因着树枝上没有树叶，撼动不了树木分毫，仿佛无声拂过，仅剩一丝凉意吹到前行的三人脸上。

　　阿婧今日卯时不到就起床，赶到登风楼时，得知柯桑已经出发，急急追了段路，终于追赶上柯桑与芸娘。

　　原是芸娘不擅轻功，飞不了多远即要休息，不然阿婧恐会以为追错方向与她们错过。

　　见到阿婧，柯桑有点惊讶，与她点头后，吩咐芸娘接下来不用使轻功，而是步行一段路。

　　柯桑缓步走着，瞥了瞥身旁的阿婧，但见她面庞平静柔和，不像有话讲的样子，不自觉胡思乱想起来。

　　早早离开是因要避开送行，柯桑不喜离别，哪料阿婧会追上来，见了，自不能赶走。

　　自认是个热情之人，反而从阿婧身上多次受到被重视的感觉，她有时会觉得这种体验奇妙，可惜不能成为朋友。

　　对于蓝忱在意的女子，柯桑当然做不到友好相待。感情的世界从来排外，她没理由忽视自己对阿婧的敌意情绪，故而态度一向不好。

　　如今她要走了，阿婧还不辞辛劳地早起找来。

　　这个丫头，图什么呢？

　　须臾的沉默后，柯桑开口道：“阿婧，你不会以为送我离开，我就会原谅你抢走阿忱吧？”

　　阿婧望着前路，轻笑一声，“原来柯桑姑娘在为我烦恼？”话落，她觑一眼柯桑，眸子里依然是柔和的光。

　　柯桑看得呆了呆，“胡说什么？我何曾为你烦恼了？”

　　阿婧又是一笑，继续朝前走着，没有回答。

　　柯桑停下脚步，不解的望着前方几步远外高挑的背影，只觉阿婧这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抓心挠肝的烦人，遂大声唤她，问：“你到底要干嘛？”

　　闻声，阿婧止步回头，清亮的眼静默如水，脸色淡然。

　　柯桑喊：“给我说清楚！”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态。

　　静默半刻，阿婧认真的说：“柯桑，我只是看在相识一场，送你一程而已，不存旁的心思。”

　　柯桑怔了怔，一丝窘然浮上心头，脸颊隐隐发热。方才，是不是太凶了？阿婧没有恶意，她何必大呼小叫的？

　　将双手负于身后，她咧咧嘴，“好吧，我让你送我。”

　　后段路，阿婧与柯桑聊着一些琐碎的话，言语间倒是和气。说着关于蓝忱的身体情况，再则是柯桑离开魔窟后的打算。

　　柯桑起初想过寻魔夜报仇，知晓这人可能身死后，这个想法不得不被压下，她想先到不同地方转转，一面游山玩水，一面打探消息。

　　阿婧听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安排，弯了弯唇，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辰时将至，阿婧返回魔窟后院，从蚕婆婆手中接过菜饼吃着，听到蓝忱去了登风厅，想来多半是云蚀回来，有了新的消息，她饼没吃完，就奔向登风厅。

　　咽下最后一口菜饼，阿婧的手刚抬起要敲登风厅的门，厅门就被由内打开，一张冷峻迫人的脸出现眼前，她眼睛一亮，“蓝忱！”

　　清脆的嗓音带着欣喜。

　　蓝忱稍显冷淡的脸缓了缓，瞥到阿婧唇角的一点饼屑，伸手抹去，柔软的肌肤令他心间一颤，转眼却见阿婧皱起细眉，低头从兜里拿出巾帕，抓过他的手擦了擦。

　　“你告诉我就行咧，这样不油吗？”

　　“没事。”蓝忱语声浅淡，顺从的让阿婧擦拭右手。

　　这时，一声轻咳从厅内传来，进而是埋怨的低语，“两位挡路了。”

　　阿婧抬眼，就见云蚀立于蓝忱身后，带着淡淡的笑意望来，看起来并无责怪之意。阿婧朝他颔首，准备打声招呼，蓝忱却反手拉过她的手腕，牵着她快步朝外。

　　阿婧不懂蓝忱怎么了，奇怪的唤他名字，蓝忱不理，直到走到栏杆边，身后又传来云蚀的声音。

　　“魔主，刚刚讨论的事，你别忘与阿婧说。”

　　闻言，蓝忱停下了，却是沉默不语。

　　阿婧一怔，回头问：“什么事？”

　　云蚀看着她的脸，唇边笑意逐渐隐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的眼中有些挣扎，最后视线落至蓝忱身上，示意这件事会由他说明。

　　阿婧皱了皱眉，又看蓝忱。

　　一身红衣的男子遥望着远方，挺直的背影一直没有转过来，显得分外冷漠。

　　阿婧晃了晃两人交握的双手，“到底什么事啊？是关于叶默还是徐义的？”

　　蓝忱侧首一望，眸中大有怜惜之意，但仍是不答，片时，他移开目光，远望前方空旷的天际，冷声道：“我没同意。”下一刻，他握紧阿婧的手，纵身跃起，朝对面的古桐树掠去。

　　阿婧一惊，感受冷风冲击面庞的刹那，立时反客为主，从蓝忱的腋下穿过揽过他的身体，助他借力桐树枝头，缓缓向下方平地而去。

　　在看到阿婧与蓝忱平稳落地后，跑到栏杆边的云蚀微不可察的叹声气，放松的神情进而落寞下去，他慢腾腾的转身。

　　“我竟没发现你对阿婧也有这份心思。”鹤老头慢慢踏过门槛，走向云蚀。

　　云蚀苦涩一笑，没有否认，“仅是昔日妄想，如今得放下了。”

　　鹤老头轻轻颔首，却道：“以你的性子，不该不得阿婧喜欢。”纵是蓝忱师父，他也必须承认，云蚀这个孩子比蓝忱容易相处得多。

　　骤听如此夸赞，云蚀错愕半刻，失笑，“鹤老，感情的事说不准的。”

　　鹤老头不置可否，站到栏杆边，莫名的想起蚕婆婆，忍不住就是怅然慨叹，就听身旁的云蚀开了口。

　　“若是在意之人，我并不贪心，只要他们幸福，我就幸福了。”

　　鹤老头瞥一瞥他，大笑着拍拍他后背，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后院，菜田边。

　　阿婧坐于小板凳上，旁边放着另一张小板凳，小板凳旁则站着蓝忱。两人各自面朝一边，背对背，脸上皆无表情。

　　天色阴沉下来，吹过的风呼呼的响。

　　阿婧转首瞅一眼坐都不坐的蓝忱，只觉他背影单薄，气闷在心中悄然散去，她叹息着转回脑袋，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头，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一回来，阿婧就问发生何事，蓝忱却始终不愿讲。无论劝说还是撒娇，他就是不说。

　　阿婧没法子，与他道了句重话，她说：“你不是说不再骗我吗？怎连如实相告都做不到？”

　　蓝忱听了，脸色唰地就白了。

　　阿婧知道，这话委实有些赌气成分，她亦惊觉深心处依旧介怀蓝忱曾经隐瞒身份的事。

　　然后蓝忱脸色苍白的转身，一言不发。

　　阿婧也不想率先低头认错，被蓝忱无视的记忆猛然充斥脑海，她陡然感到委屈起来。

　　凭什么，总要她哄着他呢？

　　正当阿婧沉浸思绪中，耳旁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蓝、忱。”

　　阿婧一愣，右手停下，旋即定睛看向地面，坑坑洼洼的，赫然是几个“蓝”与“忱”字样。不知不觉的，她一连写了几遍这两个字。

　　阿婧的脸庞渐渐泛起红晕。

　　“你在写我的名字。”蓝忱弯腰附于阿婧耳边，语气带着一点笑意。话完，他姿势不变，仍那样靠近阿婧。

　　清凉的气息流连耳廓，阿婧忍住转脸的冲动，扔了石块，端着椅子往旁挪了挪，哪想她一动，蓝忱也随着动了，因此阿婧转首之时，仍是与蓝忱的脸正正相对。

　　好在，还隔着一寸距离。

　　阿婧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嘴唇微张，呼吸急促起来，忘记作何反应。

　　蓝忱强压下亲吻的想法，淡了眉眼，轻启唇道：“阿婧，我告诉你。”

　　阿婧会意，缓了缓呼吸，“好。”

　　看她神色坦然，蓝忱抿抿唇，站正身体，退开两步，他垂眸看着阿婧的脸，“是云蚀带来了新的消息。”

　　“是什么？”

　　“他去找了闵思卓，闵思卓也认为死的那个人不是叶默，而是徐义，那具尸体腿上的疤痕可作为实证。”

　　阿婧“噢”一声，心情十分复杂，沉默一会，她从凳上起身，“若是叶默活着，做出这种事多半掩人耳目，以得到更多时间练习‘拨云九式’，为着将来某天卷土重来。”

　　“嗯，我与师父、云蚀亦是此般看法。”

　　“所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说完，阿婧走近蓝忱，不知接下来的问题当不当问，不免有些犹豫，总归她不是拨云门人。

　　蓝忱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道：“师父提议我们也需开始练习‘拨云九式’，但由谁来练，尚无定论。”

　　阿婧不明白，“为何？”

　　蓝忱望进阿婧的眼底，闭了闭眸子，方道：“我建议由我练最后两册，师父不允，认为我内功不够。云蚀推举自己，但因他没练过‘掌功’，师父认为不利于学会。最后，我们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这个问题何至于争到这种地步？阿婧道：“大家都可以试着练看看嘛，云蚀让你告诉我，是不是也建议我练？可以啊，如果不介意我并非拨云门人，我没意见。”

　　听她说得随意，蓝忱拉近二人距离，握住阿婧手臂，急声，“阿婧，没这么简单。若真要练，结果会与我师父一样危及性命，走火入魔，神智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