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悟飞凇

97、议

　　蓝忱的恢复速度仍是缓慢，虽能行动自如，却无法走得远，更不提用武。这一切皆因他将内力不计后果的输给阿婧。

　　听蚕婆婆解释蓝忱为何尚未恢复，阿婧很有些不是滋味。好在蚕婆婆也说如若修养得当，并不会影响日后重新练习武艺，比起再也不能练武，这个结果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因而多日以来，阿婧与蚕婆婆想尽所有帮助蓝忱调养身体。比如吃药、喝补汤，或日常散步锻炼，这些环节每天必不可少。

　　蓝忱呢，倒也配合，但必须阿婧陪同。

　　阿婧是在第二天一早没能亲自端药给他喝发觉的这事，那日，她在准备炖补汤的食材，便请求蚕婆婆帮忙把药汤端去，哪知蚕婆婆又回来告诉她，蓝忱只顾坐着看书，说要等她过去了再喝。

　　阿婧当时有点好笑，却也老老实实去了蓝忱房里。等她一到，不待开口，蓝忱已自觉端起药碗，一滴不剩的喝完。

　　关于喝药，蓝忱也从不说苦，阿婧私下尝过，只觉这草药苦得不行，根本无法下肚，要给他蜜饯吃。但是，蓝忱拉着阿婧的手，就是能面无表情的喝下去。

　　阿婧心生佩服。

　　就这样过了十天，蓝忱终于恢复许多，能走远了，打算去登风厅，还未出门，就见鹤老头前来探望。

　　一看见阿婧陪在蓝忱身边，鹤老头就笑了，略显严肃的脸在那一刻竟显和气，简单关怀两句，便谈起正事。

　　“为师让云蚀去了晴城找思卓打听消息，我想，你也应该不相信叶默就那样轻易死了。”

　　蓝忱坐在桌边，望了望对面坐着的师父，听闻此言，眉毛微不可察的一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不作答。

　　阿婧站于蓝忱身旁，见他不理，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

　　蓝忱转眸瞥一瞥阿婧，问：“你喊他什么？”

　　阿婧眨眨眼，“谁？”

　　“闵思卓。”

　　阿婧一怔，与安静饮茶的鹤老头对视一眼，双方一瞬恍然蓝忱的沉默缘何，不由失笑。

　　怎连个称呼都计较呢？

　　阿婧抿唇微笑，“鹤老问你话呢，你答他才是。”

　　蓝忱目光坚持的望着阿婧，眼中仿若在说“我在问你话，你答我才是”。阿婧故意撇开视线，当作没看到。

　　蓝忱鼻尖轻哼一声，转首，看鹤老头茶杯空空，给他重新倒茶后，方说：“死的不该是叶默，而是，”停顿半刻，想到提及的这个名字，他忍不住望向阿婧。

　　阿婧笑容淡了些，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蓝忱这才接着道：“是徐义。”

　　听到这个名字，鹤老头的眼里流露一丝悲哀之色，“嗯，为何这么看？”

　　“两点。一是徐义接连与云蚀、师父您、我和阿婧对打，轮番耗力的前提下，让他对付擅长血魔功的叶默，胜算不大。”

　　“第二点呢？”

　　“第二，若徐义活着，如此介意江湖名声的他不会任由土帮污蔑。魔窟在许多人眼里还是魔教，他就算拿到秘籍也不需、不会躲藏，没必要。”

　　阿婧赞同道：“的确，徐义这人在众多江湖人心中还是个侠客，没道理躲起来练武。”

　　闻言，蓝忱抬手扯了扯阿婧衣摆，对她“嗯”了声。

　　鹤老头本想表达看法，一看此情形，不免觉得自己在此处有些碍眼，但也实在不能就此离去，他轻咳一嗓子。

　　阿婧与蓝忱一齐望向他。

　　鹤老头满意了，说：“且看云蚀能否带来更多信息佐证这一点，就是可惜最后两册秘籍被抢走，叶默要是活着练会此功，危害武林，我们这些人怕是没谁能敌过他。”

　　蓝忱默然一会，慢悠悠道：“我有重新抄写一份《拨云九式》。”

　　“真的？”鹤老头惊讶，眸中有了喜色。

　　蓝忱颔首，神情平淡无波，又听阿婧夸赞，“总算还留有后招，真好。”他侧眸瞥去，觉她眼中光华照人，刹那间，看得入了神。

　　阿婧也看着蓝忱。

　　鹤老头抚抚额，心想，真待不下去了。这徒弟，有了心仪的人，那是每时每刻都不愿忽视。

　　阿婧送鹤老头回登风厅，路上，鹤老头忍不住，还是与她提了提蓝忱的不妥。

　　“阿忱他啊，我也没见过他这般离不开人的样子，日后要难为你了。”

　　阿婧轻轻一笑，“无妨的，鹤老。”

　　鹤老头微笑，又道：“柯桑丫头明日离开，你如有时间，去送一送。这些天，她也是难过的。”

　　“她真要走了？”忙活这多日，阿婧确实忽略这件事。

　　鹤老头叹息道：“是的，她说要出去看看这江湖。”不是没想过挽留，可又觉得，柯桑曾可以离开魔窟，后为蓝忱留下，眼下做此决定，定然还是因为蓝忱。

　　挽留的话，自是再说不出口。

　　阿婧没有拒绝，“好，我一定去送她。”

　　返回后院途中，阿婧凑巧遇到钟拾从大厨房出来。厨子老丁离开了魔窟，伙食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钟拾安排人负责。

　　阿婧与钟拾多聊了几句关于魔窟门人的情况，回去却发现蓝忱已不在房里，一想即向后去，果然看见他躺在菜田边的躺椅上晒太阳。

　　薄薄的书本遮住上半张脸，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的嘴唇，双手自然交握于胸前。因身形修长，竹椅容不下全身，他的双脚搭着一张木椅。

　　红色外衣摆则拖曳落地，随风飘舞。

　　看起来闲适又自在。

　　阿婧想起刚来魔窟没几天，她也这样躺着不问世事过，只是心情应当与此时的蓝忱不同。思及母亲与兄长，她心中仍会酸胀不已，但一想到徐义，这份酸胀就会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怨恨。

　　故而，对于徐义可能身死的结果，阿婧不怎伤心。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她的眼泪流得够多了。

　　阿婧收起思绪，轻轻踏步走向蓝忱。

　　她想吓他一下，然而还未走近，一阵冷风吹来，书页唰唰声中，她加快步伐跑到躺椅旁。

　　“你冷不冷？”阿婧关心出声。

　　此时又是一阵冷风刮过，手背蹿起一阵凉意，她握了握手，凉意迅速散去，却不知蓝忱感觉怎样。

　　阿婧内功强，自不用担心身体，但是蓝忱就不同了。如今一日比一日冷，这两天难得阳光正好，他们两人才在午后出来晒太阳，不料，今日这天气比昨天冷许多。

　　等不到回答，阿婧只好弯腰低头，轻轻一拍蓝忱手背，“起来，我们回房咧。”她语气俏皮，哪想话音刚落，手被人抓住。

　　阿婧一惊，下一刻，直接倒在蓝忱怀中。

　　椅子发出吱呀声响，在阿婧躺好后，恢复安静。

　　阿婧斜趴着，脑袋正好靠近蓝忱左肩，双脚不自然踮地，就这样一动不动半刻，她往左一瞥，发现原本遮住蓝忱眼睛的书本挪了位置，仅将将遮住他的眉毛。

　　蓝忱仍合眼假寐，那露在外的脸颊冷冷清清的，尤其好看。

　　阿婧微笑。

　　其实，这个姿势相当不舒服，但她未立即起来，也没说什么，既是蓝忱喜欢，就纵容一会。

　　阿婧凑近蓝忱耳边，唇轻轻碰了碰玉珏。

　　“阿婧。”

　　“嗯？”

　　“不是那里。”

　　“噢。”阿婧漫不经心应着，实际没有立即明白蓝忱话语里的意思。她还是盯着那块玉珏，隐隐期待自己哪天能重新戴上，没多时，她注意到蓝忱的手指着他自己的唇。

　　阿婧后知后觉明白刚刚的四个字是何意，脸颊一热，挣扎着起了身。

　　蓝忱未加阻止，在阿婧端正立于旁边的瞬间，从额头拿下书本，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她。

　　阿婧笑了，“你身子刚恢复，别又冷着。”她伸出手，好整以暇的望着蓝忱。

　　纤长的手处于视野上方，蓝忱唇角向上一扬，抬起右手，捏了捏阿婧的手指尖，放开，随即径自坐起，弓腰穿鞋。

　　阿婧愣了半刻，捻了捻被捏的那处皮肤，收回手，说：“你知道柯桑要走了吧？”

　　“嗯，她说过。”蓝忱未抬头，正在穿第二只鞋，“就在我与你和好的那天，她过来与我告别。”

　　“哦，那她明天走，你要不要与我一起送送？”阿婧觉得还是问一下为宜。

　　蓝忱穿好鞋，站起，转向阿婧，没有犹豫的拒绝，“她不愿看见我的。”

　　阿婧点头，“嗯。”

　　她想，这样也好。按她与蓝忱的关系，如果真一起送行，场面或许会尴尬。

　　阿婧想起困扰许久的疑惑，既谈到柯桑，不如索性摊开讲明。她直截了当的问：“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你不觉得之前利用成亲引我来，做得不对吗？”

　　蓝忱双眸凝着阿婧，走近一步，右手蹭了蹭她的脸庞，“对与否，不都做了？你很介意？”

　　“啊？也没有。”阿婧一顿，“我就是觉得，成亲始终是一件大事，不该作假。再则，你这样做对柯桑不好。”

　　“我给过柯桑选择，此乃她自愿。”

　　瞧蓝忱说得云淡风轻，阿婧不免气闷，“你明知她喜欢你，却利用这份喜欢，怎算自愿？”

　　“喜欢我亦是她自愿。”似乎理解不了阿婧的逻辑，蓝忱淡声反问，“你是在吃醋还是为她打抱不平？”

　　听到这样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阿婧一时竟不知如何辩驳，只道：“就当我打抱不平吧。”

　　“那么随你骂我，我不反驳。”蓝忱泰然出声。

　　阿婧愣了，见他神情平淡，好似不是说笑，不禁哑然，又想，他们都没介意此事，她这样追问是不是小题大做？

　　“我不是想骂你啊，不过好奇问问。何况，就算骂，也是柯桑骂你。”

　　“她不会。”蓝忱摇头，语气带点委屈的继续说，“只有你，会问罪于我。”

　　阿婧失笑，“你怎不知有其他人暗地骂你？”

　　“我一魔窟魔主，被骂是常态。”

　　阿婧心中一酸，骤觉不该打趣，“抱歉，我不应说这些。”她侧过身，牵起蓝忱的右手，拉他往前走。

　　蓝忱却一停，牵起阿婧的另一只手，将她拉入怀中，淡淡道：“旁人看法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阿婧心软下来，双臂紧紧抱住蓝忱后背，想要传递身上的温暖。

　　“阿婧，你不后悔从前，我也不后悔过去所为。你只需明白，你与我已是伴侣，从今往后，永不改变。”

　　“好。”阿婧温柔的笑，对这份感情拥有了更多信心，她也轻声强调，“往后，永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