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悟飞凇

95、睦

　　云蚀顺手掩门，转身就见阿婧还未离开的身影，清秀的侧脸隐带愁容，全然心事忡忡的模样，他心中一动，犹豫着要否上前相谈。

　　两人关系不近，尚无资格讨论儿女心事。但是，云蚀不忍阿婧为此烦忧。在他心里，她的笑容最是好看。

　　就在这时，阿婧转首瞥来，云蚀一怔，察觉自己眼神唐突，耳廓微微发热，却看阿婧愁容褪去，平静的脸上闪过讶异，听她问：“怎么啦？”

　　“没事。”云蚀淡笑一声，走过去，“与魔主说笑两句，你……”短暂停顿一下，他又收回话头，转而告辞，他们的事还得他们自行醒悟。

　　阿婧没有细问，颔首，待云蚀一走，望向厢房。两扇相接紧闭的门，仿佛蓝忱紧闭的内心，抵挡着她的靠近。

　　思考许久，已有答案。

　　曾几何时，她已不惧死亡，这条命是博取一切的筹码。若连死都不怕了，又为何害怕区区变心？

　　一个真正的强者，除了加强武功练习，增加立足江湖的资本，对人心世事，亦该拥有从容面对和接受的能力。

　　阿婧想：一个男人而已，能喜欢，就能放下。

　　既然现下想要拥有这份感情，不妨拼尽全力，以免日后想起后悔。倘若真有一日，这份感情弃她而去，那时再放手不迟。

　　放弃不该是逃避，而是努力过后的释然。

　　阿婧跳下栏杆，踏步，推门。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阿婧站于门槛边，平静的环视一圈屋内，视线最终定格那清俊至极的男子身上，恰与他投来的目光相碰。

　　再次踏步，关门，来到榻边。

　　阿婧驻足，垂眼凝望。

　　蓝忱半侧身，微仰首，剑眉下是一双毫无波澜的漆黑眼眸，他静静的看着阿婧，不说话，耳边的玉珏也仿佛静止不动。

　　总是不理，总要无视。

　　阿婧心中自少不了郁闷，见那玉珏似与主人同样冷漠，她近前一步，伸出右手，撩了一把玉珏。

　　手一落，玉珏就轻轻晃动起来，润泽光彩给安静的房间增添一抹亮色。

　　阿婧唇角一勾，满意退开，却正好瞥见蓝忱双眉动了动，待仔细一看，蓝忱已恢复冷淡神色，仍咬紧牙关，不语。

　　阿婧右腿向上一抬，跪坐床榻之上，再利落地蹬掉布鞋，沿着柔软棉被慢慢膝行往前，直到双膝感觉蓝忱腿侧传来的温热触感，方才坐下。

　　蓝忱眼中似有疑惑，阿婧不曾移开视线，自然发现这点转变，她唇角弧度加深，笑得恬静，也故意不说话，就那样坐着。

　　两人视线相对，无言。

　　约摸一刻钟过去，阿婧感觉一丝困倦袭来，扭了扭脖子，打个呵欠，视线乱转，观察这张床榻。

　　蓝忱所处的位置是床中间，若他愿意往旁边移动一下，她也能在此歇息。想到这点时，阿婧心里猛地一激灵，睡意全无。

　　怎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吐槽自己。

　　算了，别浪费时间赌气。阿婧收回飘远的思绪，道：“蓝忱，直说吧，你是还在气我离开魔窟，还是维护正派那些人？”

　　蓝忱淡漠的眼神从别处落回阿婧身上，嘴唇紧紧抿着，呈一条直线，不肯张开。

　　“我能理解你生气，但是，我也只能告诉你，就算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选择。因为，这就是我。”

　　蓝忱眼中似浮现一层雾气。

　　阿婧话落，上半身坐起凑近，直视蓝忱情绪不明的眼眸，他们脸颊隔着不过两寸距离。

　　“听好，我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你愿意和好，只管说你的要求，凡我能做的，我都应你；如果你不愿，只要明确告诉我，我立马离开，绝不纠缠。”

　　说到“纠缠”两字，阿婧有点心虚，已经多次被无视，还不放弃，已然算得上纠缠了。

　　可是，谁让她想与蓝忱和好呢？便想得到亲口给予的回答。

　　“你若不说，我就当你默许与我和好。”阿婧补上最后一记重锤。

　　俨然算得上强人所难，但她觉得，像蓝忱这样倔强的表现，就得采用这种方式逼他表态。

　　蓝忱静了静，轻启双唇，嗓音低沉的问：“何谓和好？”

　　终于得到回应，阿婧眼睛一亮，又凑近蓝忱，与他距离拉近一寸，“你认为呢？”

　　她的眼中闪动光亮，秀美的脸上神情极富神采。

　　望着这样的阿婧，蓝忱感觉胸前这颗心明显跳动起来，情不自禁渴望她再靠近一点。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与上次被终止的亲近一样，有点喜，有点急。

　　俊美脸颊显出几分无措，蓝忱的目光多次流连阿婧的粉唇，看一下，又忙撇开。当内心的空洞掀起滔天巨浪时，他骤然察觉唇上有柔软一触即离，随即，定定望向面前弯唇的姑娘，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

　　“你什么意思？”蓝忱口吻愈加低沉。

　　阿婧笑意盈盈，“你眼中有我了！”挽了挽耳边碎发，她有点害羞的说，“若你愿意，我们和好就是这样的。”

　　代表男女之情的和好，你愿意吗？

　　“你要回魔窟？”

　　“不是一回事，魔窟是魔窟，你是你。”

　　“那你不介意我是魔主了？”

　　“曾经是，现在不。”

　　“我还生着气。”

　　“嗯，那你怎样能消气？”

　　“……”

　　阿婧摊手，“你看，我问你，你又不说。蓝忱，你怎这么别扭？”语毕，她又迅速凑近轻啄蓝忱嘴唇一下。

　　蓝忱面上初次现出既喜又无奈的复杂神色。

　　阿婧含笑望着，“第一次还可以说你预想不到躲不了，那这第二次，你还能以此辩解吗？”左手食指一点，点在蓝忱胸前，“不管如何赌气，你的心都在向我说，你愿意。”

　　蓝忱默然，纵使对阿婧仍有埋怨，纵使他的理智极力想要压住唇角上扬的弧度，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他微微笑了。

　　阿婧望见，心中欢喜更甚，她双臂撑到床头，直视着蓝忱泛着微光的眼睛，“我现在准备亲你了，你愿意吗？”

　　蓝忱不答，视线微仰，眸色微柔。

　　阿婧又道：“若是不说，我就当你不愿，就不亲了。”

　　大概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蓝忱轻笑出声，却就是不肯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

　　阿婧嘴一嘟，上半身后退，人坐回原位，一副当真不亲的样子。她抱起双臂，别开脑袋。

　　蓝忱又笑了声，伸出修长的双手，一捞，将阿婧半抱着搂到身前，让她跨坐于腿上。

　　这姿势委实亲密。

　　棉被下的温度似更加烫人。

　　阿婧脸红了红，张嘴要问，就听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换我了。”下一刻，清凉的气息逼近脸颊，紧接着，熟悉的触感包围了她。

　　只是，蓝忱没有转瞬退开，他一手轻按阿婧后脑勺，一手禁锢她的肩膀，闭着眼，浓密睫毛颤动，亲得认真且专注。

　　阿婧感受着唇上的温柔，也闭上眼。

　　两人无声亲吻。

　　许是有些呼吸不畅，阿婧抵在蓝忱胸前的双手推了推，分开一会，双方嘴唇皆是微张，有些气喘。

　　对望好一会，蓝忱凑近，“好了吗？”

　　阿婧愣了愣，嘴刚张开要说“好”，一语未尽，蓝忱已欺身吻来，这一次不再是双唇紧贴轻吻，而是启唇占有。

　　少顷，在阿婧吻得迷迷糊糊时，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话语。那混在一次次亲吻中的甜言蜜语，是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述说他的回应、他的心意。

　　“我愿意。”

　　“阿婧，我一直愿意。”

　　阿婧靠在蓝忱怀里，与他谈论心事。蓝忱本是个话不多的人，但这天下午，阿婧听他说了许多。

　　他说：“阿婧，我知道你从不珍惜这条命，但既要与我一处，我希望日后，你不管遇到何事，都不要轻易寻死。记住，这个世上，你还有我。”

　　阿婧也知道了蓝忱的过去，明白他亦曾有过求死的念头。听着那段痛苦的往事，她怜惜得直掉眼泪。

　　蓝忱任由她哭，并未劝说一句。阿婧哭完，有点气闷他不安慰。蓝忱遂捧着她的脸，擦掉上面眼泪，在她耳边低语：你怜我，我当然不劝。

　　不过是玩笑而已，阿婧如此说并不真的责怪蓝忱没有安慰，转而听他语气强硬的道出这样一句话，后知后觉这个人骨子里实实在在存一股狠劲。

　　但是，阿婧不害怕，反而感到安心。

　　他们也聊到一些寻常小事，一个下午飞速过去。

　　黄昏一至，阿婧跑到厨房帮蚕婆婆准备晚饭，进屋时，都是满面红光的喜悦之色。

　　多日以来，蚕婆婆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阿婧，不免好奇询问。阿婧却是笑微微的，不解释。蚕婆婆打趣是否因为蓝忱，阿婧又是笑微微的，点点头。蚕婆婆跟着一笑，不问了，连声感叹这样就好。

　　饭菜备好，阿婧准备两份饭食，就见蚕婆婆眼神有点奇怪，她没在意，端着木盘到了蓝忱房中，却惊讶发现身披长衫的他坐于桌边，且姿态闲适。

　　“你力气恢复了？”阿婧放下木盘。

　　蓝忱瞅一瞅她，眼带促狭，“我好像没说还没恢复。”言下之意是阿婧自己要端饭来吃。

　　“噢，难怪婆婆那样看我。”阿婧坐下，也不觉什么。只要恢复，不管何时告知，都是好事一件。她下巴一抬，示意蓝忱木盘上的饭菜。

　　蓝忱颔首，分放好菜碟与碗筷。

　　两人安安静静吃饭，犹如世间任何一对平凡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