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悟飞凇

94、勇

　　蓝天下，阿婧一人独坐菜田边，双手撑着下巴，仰望随风飘浮的白云，面无表情的发呆。

　　清早起来，她到河边仅练会剑就回到后院，在田边静坐足足一个时辰。期间，除了与蚕婆婆搭句话，再无其他动静。

　　阿婧仿若失去目标。

　　她其实不相信有关徐义和叶默的传言，可如果连正派人士都寻不到他们，她又能去哪寻找？

　　就这般冥思苦想许久，阿婧着实有些垂头丧气。末了，她认为与其这样自寻烦恼，不如亲自前往打探一番。

　　如此一想，阿婧情绪平和许多，站起身，穿过圆拱门，到了小院里，她视线不自觉瞥向右侧一间厢房，只见房门打开，露出柯桑娇媚容颜。

　　看到阿婧，柯桑冷冷的，面无表情。

　　阿婧无所谓一笑，转身，准备回房整理行装，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阿婧双脚停住，不知柯桑何意，有点忐忑的不愿转身。

　　望着阿婧直挺挺的背影，柯桑皱起细眉，飞跃至她背后，伸手，将她扯过面对自己。

　　突然的无礼举动却没让阿婧生气，抬起的秀丽脸颊上神情坦然，目含疑惑。

　　是一张平静的脸，美则美矣，但柯桑看得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似乎不屑一顾。

　　柯桑大声，“阿婧，你可真狠啊！”

　　阿婧杏眼一眨，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是么。”

　　没有反问，没有反驳。

　　柯桑更气了，“是！你就是！”

　　阿婧静默着不说话，心里一团乱麻，她实在无力斗嘴。

　　柯桑撇嘴，“你就不想辩解辩解？”

　　阿婧无奈的说：“你若没其他事，我先走了。”说着，就要再次转身。

　　柯桑当然不会允许，一急，强行拉住阿婧胳膊，即使阿婧反抗，她也不放。

　　“你到底要干嘛？”阿婧问。拗不过，只有任柯桑拉着，总不至于动手。

　　听到阿婧无可奈何的反问，平时自觉表现成熟的柯桑此刻竟产生一种胡闹的错觉，她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你要去哪？难不成，现在就要离开魔窟？”

　　阿婧垂下眼眸，果然认真思考起离开时间，不一会，她有了决定：今日告别，明早出发。阿婧道：“我应该明日才走，不是现在。”

　　“你！”柯桑瞪眼，被此回答气得词穷。

　　阿婧看她不知为何气得腮帮子鼓鼓，有点好笑，“这么生气，难道是舍不得我？”她知道柯桑不会舍不得，或许因为面临分别，就有了说笑的心思，调侃一下且当作辞行了。

　　柯桑哼了哼，白阿婧一眼，转而问：“你就当真不管阿忱了？”

　　听她提及蓝忱，阿婧敛了笑容，神色淡极。管？她与蓝忱谈何说起这个话题呢？

　　“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道出态度。

　　柯桑气结，恨不能与阿婧大打出手，忍了又忍，一把甩开她胳膊，退开一大步，伸手一指她的脸，怒骂：“你是真傻还是装的？我就不信你看不出阿忱喜欢你！”

　　阿婧随着被甩开的手微微侧了身，陡然听闻这样一番话，一怔，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处，视线回望，嘴张了张，几次欲言又止，出口却觉无话可说。

　　阿婧沉默，面色有些暗淡。

　　见阿婧脸上终于起了波澜，柯桑收回手，站好，“阿婧，我与阿忱没有真的拜堂，成亲只是幌子，引那些江湖人来，引你来。”略作停顿，又说，“你真的看不出这点？真的不喜欢阿忱吗？”

　　“阿娘告诉我，亲事不是儿戏。”阿婧呐呐。

　　柯桑一噎，忍不住又瞪阿婧，看她神色也有难过之意，呼出口气，“阿婧，你公平点吧。他不是你的仇人，为了救你半死不活，你以为我不想嫁他？可他不稀罕！我以为让他看清楚我比你更爱他，他会放弃你。但我错了，即使你不要他，他还是爱你。”

　　讲完这样一段苦口婆心的话，柯桑觉得仁至义尽，也不管阿婧是何反应，她扭过身去，背对阿婧道，“不管你什么时候离开，我是真要走了。”

　　话毕，柯桑头也不回向登风楼飞去。

　　阿婧抬首望着紫衣身影不见，又偏过脑袋，看向那间开着房门的厢房，原地踟蹰片刻，她抿紧嘴唇，大步走过去。

　　卧榻上，蓝忱背靠床头，翻阅一本书籍。许是觉得没意思，每一页都翻得奇快，察觉脚步声，他右手食指停了停，眸中闪过微光。

　　蓝忱随口道：“你平日喜欢看的就是这些？我耐着性子看了，只觉无趣。”

　　阿婧看着他，嘴一抿，“是我。”已到木桌旁，她停步，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没靠近床榻。

　　“或许你可拿话本子来。”蓝忱翻书的速度放缓，蓦地，目光停留一页开头，修长的手指抚平纸张褶皱，他状似认真的看起来。

　　仿佛根本不曾听到阿婧说话，只拿她当作给书的人。

　　虽理了，但理的不是她，且就是不正视。

　　阿婧轻扯唇角，笑得复杂，其中有酸涩、难过，还带几分好奇。她昂首，直视蓝忱侧脸，“我是阿婧。”走出一步，“你看的什么书啊？”

　　“……”

　　“是云蚀给的吗？”

　　“……”

　　“柯桑刚才是来与你辞行的？”

　　“……”

　　“你今日身体怎么样？”

　　“……”

　　一个问题伴随踏出一步，阿婧也不在乎蓝忱不闻不问的态度，就那样一步又一步走到他的床边。

　　她唤：“蓝忱。”

　　这一声呼喊极尽温柔缠绵，是从未有过的语调。

　　蓝忱捏着书角的手指用力，指尖隐隐有些发白，他还是没有转头，但手也没动过，视线一直盯着停留的那一页开头。

　　阿婧又喊了声。

　　蓝忱仍旧不理。

　　阿婧于心底唤了第三声，发现这一声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了，勇气似乎在蓝忱的无视下被击得粉碎。

　　柯桑说蓝忱喜欢她，实际上，在蓝忱是碎星时，阿婧不是没这么想过，后来发生那些事，对于感情，她已经不抱希望。比起在一起，她觉得，只要对方能够幸福就好。

　　阿婧原以为蓝忱选择柯桑是可以幸福的。

　　但是，柯桑说的那些话好像将她打醒了。

　　阿婧开始反思，自己对蓝忱是否真的太狠心？从不曾争取，就要舍他而去，是否显得太无情？

　　因此阿婧决定勇敢的争取一次。

　　然而蓝忱待她冷漠至此，是由爱生恨了吧？是的，她之前就感受到了。

　　“你休息吧，我去帮婆婆准备午饭。”阿婧木木的说了这样一句，抹抹眼角，转身，拔足狂奔。

　　阿婧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蓝忱突然伸出右手想要抓她的手，却仅堪堪触碰扬起的衣角，然后，那衣角如空气一般从他手中溜走。

　　蓝忱倔强咬唇，没有出声阻止阿婧离开，他只是慢慢收回手，慢慢低头，目之所及是书上空白的地方，仿若心中那片无法填补的空洞。

　　午饭过后，阿婧又一次来到蓝忱房前，抬起手要敲门，想想又放下，半晌，她走到廊下栏杆边，随意坐了，怀着满腹心思的仰望着蓝天白云。

　　鼓起的勇气在紧闭的房门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忱还是不肯理她怎么办？喜欢又如何，在一起了之后呢？人心易变，说不定哪一日又要分道扬镳。

　　诸如此类想法纷至沓来，每一个都在劝阿婧放弃。

　　她不缺勇气，缺的是信任。

　　世上真的存在一心一意、永不辜负的真情吗？

　　踏足江湖，阿婧发现并没见过这样的感情。所见的，反而是背叛、是辜负，是三心二意。

　　甚至母亲还因信错人遭受那样残忍的事情。

　　阿婧的一颗心沉到谷底。

　　“阿婧。”

　　阿婧闻声看去，视野里是一个熟悉的人缓步行来。

　　云蚀轻轻微笑，走到栏杆外，问：“怎么坐在这？”刚想问为何不进屋，他想起蓝忱之前对阿婧的无视，略了这个问题，有些欲言又止。

　　阿婧觑一眼云蚀手里拿着的书籍，“我坐会，你进去看看吧，他说正在看的书无聊呢。”

　　云蚀一怔，笑了，“这家伙！”上了台阶，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回头道，“你与魔主和好了吧？”

　　阿婧笑笑，不置可否。

　　看她态度不明，云蚀不免有点狐疑，却也抬手敲门，待屋内回应一声，他推开门，走进。

　　与蓝忱一番闲聊，云蚀转了话题，“阿婧在外面。”

　　蓝忱翻着他新拿来的书，顿了顿，不答。

　　云蚀眉峰一沉，“你还不愿理她？”他实在不明白蓝忱此举用意，“所以你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蓝忱放下书，抬眼瞅了瞅云蚀，“我记得，当初你比我生气阿婧的背叛。”

　　云蚀一呆，“确实如此，但是后来我想通了，这是阿婧的选择，我得尊重。”苦笑一下，又道，“何况不尊重能怎样，还能真杀了她吗？”他摇了摇脑袋，“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不，我做到过。”蓝忱自嘲的说，“若非命大，阿婧已死在我掌下。”他的嗓音有点颤抖。

　　云蚀道：“所以你是介意这点？这，不该是阿婧介意？”

　　蓝忱睨云蚀一眼，无语一瞬，“阿婧不喜欢魔主蓝忱是事实。”他端坐的身子向后一靠，闭上眼，语气淡漠，“最多喜欢碎星罢了。”

　　“若是如此，我是不是应当争取一下？”

　　试探的话语将将落下，蓝忱睁了眼，眸中划过一点冷色，他微微转首，神色倨傲的问：“你敢吗？”

　　云蚀微笑，轻轻摇头。实际上，不是不敢，而是，他知道阿婧分得清楚他与蓝忱。

　　“看来你还是想和阿婧在一起。”云蚀温声说，“不管阿婧喜欢得是否合你心意，都是她的意志。如果你放不下，那便只能你受委屈。”

　　听言，蓝忱侧过头，没有反驳，似在凝神思索。

　　“再则，发了这么久脾气，总该气消了吧？”云蚀含笑说完，见蓝忱凉凉瞥来，不由失笑。

　　他俯身一礼，告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