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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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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两日小雨之后,天气终于放晴。初春时节,处处绿意环绕,处处生机盎然,雨后的空气也愈加清新。
已近清明,阿婧与蓝忱便来到桃李镇祭奠逝去的亲人。
将墓碑周围杂草清理干净,把带来的祭品放于坟前。这些事,阿婧没让蓝忱帮忙,一个人安静做完。
接着,两人上香、烧纸钱。
此次阿婧正式介绍了蓝忱给母亲和兄长认识。
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二人正要离开。不想,残破的院落外立着一个不算陌生的妇人。
阿婧与蓝忱互望一眼,走向这人。
“琴娘,你怎在这?”阿婧问。
“我而今住在桃李镇。”琴娘手上挎着篮子,看到他们也很吃惊,她不知二人互相认识,亦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来此。琴娘看了阿婧一眼,目光转到蓝忱身上,鞠了一躬,“多谢恩人相助,如你所猜,因彭鲲之故,我父责我不再支持我,若非你给的银钱,我没办法定居在这。”
蓝忱似不以为意,仅淡淡的点了点头。
见蓝忱沉默不语,阿婧替他开口,“没关系的,本就是你为蓝家出了头。”
琴娘微笑着摆摆手,“说到底,我是为自己所做的赎罪而已。”她盯着阿婧瞧了又瞧,准备询问他们是否与路琴香家有交情,蓦地,怔住了。
阿婧的眉宇分明有点熟悉,与记忆中那个温婉女子几分相似。
以前怎没注意呢?琴娘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看她神情有异,阿婧关心道:“没事吧?”
琴娘回过神,“哦,没事儿。阿婧姑娘,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好,你问。”
“你娘是不是叫路琴香?”
琴娘只知路琴香另嫁且有了孩子,但鉴于双方闹过矛盾,她并无心思理会路琴香后来过的什么日子。
离开晴城的家,她四处寻落脚之地,不期然到了桃李镇。
琴娘一直有意避开路琴香所住的小院,但昨日提到清明扫墓的事,无意间从镇上的张大婶口中得知路琴香一家遇难之事,她骇然不已,整宿都没睡好,遂今早过来看看。
阿婧觑了觑琴娘篮子里装着的祭祀用品,眸中又生疑惑,她道:“是啊,难不成你认识我阿娘?”
故来此祭奠她吗?
阿婧如此猜测着,又觉实在巧合,令人难以置信。
琴娘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是”字。她有什么资格充当那个旧识呢?何况,她也不是。
见琴娘眼中忽然泛出泪水,阿婧更加不明所以,她放开握着蓝忱的手,上前一步,“怎么了?你真是我阿娘的姐妹吗?”
琴娘呜咽摇头,“不、不是,我什么也不是。”她抹一把脸,吸吸鼻子,好不容易将愧疚难过纷纷压下,“阿婧姑娘,你娘没和你提过她嫁给你爹之前的事?”
闻言,阿婧愣了愣。
阿香从未与她细言过往,对于阿钰的身世,阿婧还是从徐义口中得知,而有关阿香,她仅知她曾嫁过人,但全不在乎,母亲是母亲,兄长是兄长。
“这话什么意思?”阿婧不理解琴娘为何这么问,“既非故友,你如何提起我阿娘从前的事?”
琴娘苦笑,“因为,我是那个抢了你娘前头丈夫的狐狸精。”
阿婧眉微微一蹙,望着琴娘,眸光震动。
琴娘一五一十道出那段往事,男子辜负女子,投进另一个女子怀抱,那被辜负的女子不吵不闹的接受了抛弃。
阿婧一言不发的听着,面上未见太大波动,而蓝忱早在琴娘坦白与阿香之间的关系时,就将阿婧拉到身旁,紧紧牵着她的手。
琴娘讲完过去,忏愧道:“阿婧,我对不起你母亲。”
阿婧呼出口气,缓了缓心头的难过,声音略低的说:“不全是你的错,是那负心汉背叛她。”
“阿婧……”琴娘目光中除了愧疚,更有感动,“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救我?如果我真的因为寻那负心汉死了,也是报应不爽。”
阿婧默了半晌,道:“琴娘,我不能说对你毫无怨言,但救你是另一回事。”她眼中隐藏哀伤,语气却是坦诚的,“就算阿娘知道,我相信,她也不会怪我。”
琴娘脸庞两行泪划过,她仰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抬手擦掉泪水。
“阿婧,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善良的人。那时候,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也没有怪我。”
为得到一个男人而执迷不悟,连礼义廉耻都不顾,最后仍是一场空。
琴娘讽刺的笑了,向着阿婧俯身,绕过她,去墓前上了香。
阿婧目视一切,待琴娘离开时,还是道了声“珍重”。等那道身影远去,她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后怕。
“蓝忱,你说我阿娘会不会怪我?”阿婧脑袋耷拉,口吻蔫蔫的。
握着阿婧的右手在她掌心揉了揉,蓝忱另一手捧起她的脸,“不要怀疑自己。阿婧,你了解你母亲,自然也清楚她对你的爱。不管如何,我以为,她都会支持你。”
阿婧轻蹭蓝忱的手,颔首应了。
既然到了桃李镇,阿婧就想要探望一下张大婶,蓝忱自是作陪。阿婧到大婶家店里买了鸡肉,没有坦白身份,与她闲聊一番,告别离开。
暖和的日头下,一男一女缓步行走于乡野小道上。
阿婧挠了挠交握的手心,“我们先去素州再去拨云山,最后晴城,是吗?”这一次出来的目的是前往他处祭奠故人。
蓝忱点头,“师父让我顺路去见闵思卓,听说土帮又有异动。”
听言,阿婧神情变得严肃,“嗯”了声。
不一会,他们走回阿婧家小院,竟在院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恰是方才谈话中提及的人。
一身素净白衣的闵思卓目光淡淡,见到阿婧与蓝忱也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双方会在此相遇。
就在刚刚,闵思卓到达桃李镇,祭奠了那个路家妇人,祭奠了阿婧死去的家人。
从没想过被毁坏的这间小院是阿婧家。
来之前,他十分忐忑,害怕真的见到阿婧。然而,当阿婧真的站在眼前,害怕的心情却又奇迹般消失了。
原来,他还是想见她的。
注意到阿婧与蓝忱相牵的手,闵思卓心底浮现一丝苦涩,他勉强抬手打个招呼,极轻柔的道:“阿婧,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至闵思卓对面,阿婧停步,担心蓝忱不肯理睬对方,她回头望了望他。
在阿婧带着暗示的注视下,蓝忱站定之时,对着将目光投过来的闵思卓点点头,当作问好。
闵思卓回了一礼,又问阿婧:“这段时间还好吗?”虽从云蚀带来的消息里知道阿婧安好,但是,仍想亲口确认。
“还好。”阿婧言简意赅,谈话兴致寥寥。
此番遇到闵思卓实在意外,她起初有些高兴,转念想到两人之间存在的复杂关系,她便笑不出来了,故而表情低落下去。
闵思卓一贯细腻,不难发觉阿婧情绪的转变,也不难明白她为何如此。若是从前,阿婧还能将上一辈恩怨抛开,可如今,他自己的存在就代表恩怨本身,如何还能无视呢?
闵思卓轻叹口气,却也知道,必须向阿婧诚实坦白。
“阿婧,我有一事得与你讲。”
阿婧微怔,“何事?”
闵思卓瞥一眼立于阿婧身旁的蓝忱,没有立刻开口。
意识到他所言或比较隐秘,阿婧安慰道:“你有什么就讲,凡我能听的,他也能。”言罢,她侧首望一望蓝忱。
蓝忱也侧身望一望阿婧,眼含柔情。
见二人信任依恋至此,闵思卓不很惊讶,缓了缓苦涩的思绪,他一字一字道:“阿婧,你一家被害之事,除了我祖父全不知情,我家人都脱离不了干系,包括我母亲。”
言语间无袒护之意,话落,他拱手一礼,放下手,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表现得很是谦卑。
阿婧愕然,“你是说,你娘也知道此事?”她还以为,闵心若与母亲阿香都被徐义欺瞒着。
闵思卓头未抬起,“不止知情,在得知父亲隐瞒你们一家的存在之后,她要求父亲做出选择,这才导致之后发生的种种。”
沉重的说出事实,闵思卓的一颗心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难受得不行。垂于身侧的双手蜷起,指甲几要陷入掌心。
阿婧不言,有点茫然的看着闵思卓。蓝忱担心的打量她神色,好在看起来尚无不妥。
清凉的春风拂过,路边的野草摇摆。
少时,阿婧嘲讽道:“这又如何呢?做出选择的是徐义。你母亲想法有错,可付诸行动的人是他。”
“对不起,阿婧,真的对不起。”闵思卓喉头发哽,“不管如何,都是我的亲人害了你家,我无颜求你原谅,若要报仇,你尽管取我性命,我闵思卓绝不反抗。”
言外之意是替闵心若承担一份罪过。
阿婧听出来了,报仇啊,按道理,是该如此,她沉声道:“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了断。”松开握着蓝忱的手,让他让开,随即,退后几步。
蓝忱神情平静的走到一边,也不阻止。他只是眼带关切的凝视面色镇定的女子,只是按心中所想的尊重她。
即使,她或要杀人。
阿婧从背后取出一把剑,指向仍旧躬身的闵思卓,“抬起头来。”
如她所言,闵思卓抬首,脸上虽留泪痕,却丝毫不损清秀容貌,他面带歉意的望着阿婧,“动手吧。”
“姑且问一问,闵家现下只能靠你,你不管了?”
“管不了。”闵思卓双眸坦荡,“世上之事常难两全,既是闵家之罪,我愿一力担责。何况,若小舅舅的事公之于众,轻风山庄名声难保,世人也不会信了。”
“不愧是‘轻风君子’!”语毕,阿婧持剑冲向闵思卓。
闵思卓睁着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惧意,他直视那剑刺来。
下一刻,剑刺在闵思卓肩上,刺破了衣衫,然不觉疼痛,闵思卓愣住了。
阿婧收起剑,“闵思卓,我不伤你,亦不会寻闵心若报仇,她不过也是被徐义伤害的人罢了。你无需公开闵予的事,轻风山庄是你祖父心血,而老庄主是好人。”
“你不恨我、不恨轻风山庄?”
阿婧轻轻摇头,“此事与你们无关。”
闵思卓闭了闭眼,泪水霎那流出眼角,忽而,他睁开眼睛,上前一把抱住阿婧。
阿婧微微一惊,没推开他。
另一边,蓝忱撇过脑袋不看他们,在心里默念十个数,他回头,见那两人还未分开,大步过去。
闵思卓瞥见,在蓝忱到达的瞬间放开阿婧。
“再会。”说完,他纵身飞离。
阿婧怔愣着仰头。
蓝忱伸出手,微微用力,将她的右手握于手心。
阿婧还遥望闵思卓离开的方向,她道:“闵思卓说,土帮帮主与门下长老发生冲突,双方打了起来,带头制造争端的是当初找到徐义尸体的人。他觉得,叶默要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