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悟飞凇

100、年

　　从登风厅出来，阿婧带着蓝忱从旁边树林绕路，慢慢飞向后院。

　　跳落一棵树枝头，阿婧转过身，朝落后一步的蓝忱伸出手。蓝忱抓住，双脚缓缓落定，对阿婧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放开两人握着的手，阿婧再次腾空。蓝忱平稳一会气息，再次跟上。

　　一男一女穿梭林间，虽不快，但姿态却极潇洒。

　　对于借助阿婧的力量重新练习轻功一事，蓝忱不觉得有何不妥，所谓男子的自尊心在这时没任何用处，恢复武功才最要紧。

　　再则，那可是阿婧。

　　小厨房外，阿婧先行落地，抬头就见蓝忱朝她飞来，冲行的速度还有些快，担心他摔倒，她向上跃起，在蓝忱下落之前，抱住了他。

　　随后，两人一道徐徐向下。

　　刚踏出厨房的蚕婆婆恰巧望见这一幕，“阿婧啊，你这样护着，他何时能恢复武功呢？”

　　听闻此话，阿婧几分羞窘，注视蓝忱的眼睛，见他神色如常，那点羞意随即散去，待二人站定，她才回头对蚕婆婆笑道：“不妨事，我会监督的。”半侧过身，斜瞥蓝忱，“是吧？”

　　蓝忱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却是不答，抬步朝小厨房走，“婆婆，今日午饭吃什么？”

　　见蓝忱不答自己，阿婧扬了扬眉，快步越过他，抢先到了蚕婆婆面前，“婆婆，有没有莴苣菜？”

　　蚕婆婆看向阿婧，微笑，“有。”携过她的手，进了厨房，都未理会蓝忱。

　　望着二人的背影，蓝忱放缓步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感到温暖。

　　饭后，阿婧与蓝忱散会步便来到登风楼的练武房。

　　阿婧席地而坐，“鹤老让你教我‘清心诀’，说没有第七册，不妨练一练同样来自拨云门的这门心法，也许对练习‘拨云九式’有所帮助，所以，这武功是修养身心的？”

　　蓝忱不知阿婧已然坐下，兀自走向竹榻，“嗯，‘清心诀’对习武之人稳定心性极有助益。”站在榻边，指了指榻上的毡毯，他向后一望，却发现阿婧坐于几步远外，正笑盈盈的望过来。

　　蓝忱问：“怎坐那？”

　　“随意点，待会总要练武。”

　　“地上凉。”

　　“现在还没到冷的时候，我内力强，不怕咧。”

　　蓝忱反驳不了，拿过《清心诀》一书，又拿起毡毯，他走到阿婧身旁，将毡毯放在地上，坐了一块位置，拍拍空出的另一大半地方。

　　阿婧笑笑，坐到蓝忱身旁。

　　“对了，你为什么学‘清心诀’啊？我看云蚀就不知道这东西。你的脾性，嗯，不像需要这种心法的样子。”阿婧心里，蓝忱性情平稳，是一贯的清冷。

　　蓝忱放下《清心诀》，细长的手指翻开第一页，“我与你讲过儿时的事，那时我情绪不定，师父发现魔窟留有这门心法，就让我练习。”他侧过脸，斜斜的看了一眼阿婧，眸中微光淡淡，“知道你为何能分清我和云蚀吗？”

　　阿婧一愣，如何分清的，这事她可没与蓝忱说过。

　　“你知道？”

　　“猜得到。”见阿婧杏眼圆睁，眼中是满满的好奇，蓝忱解释道，“‘清心诀’能随武者心性而定，放大他的气息。比如一个温和的人练习此功，即会让接近他的人感受到更突出的温暖气息，反之亦然。”

　　阿婧恍然大悟的眨眨眼，云蚀确实比蓝忱温和得多，因而即便没练过“清心诀”，在蓝忱与他的反差下，气息差别也是明显的。

　　“当然这种事只会被有心人察觉，近身更是必要条件。”

　　阿婧点点头，忆起曾经，不禁怅然一叹，“这事是好几年前了，转眼间，我都十八岁了。”她抱着双膝，眼望地上摊开的册子，静默着。

　　“我已二十有一。”

　　“嗯？”阿婧心不在焉，自没听清，她转头看向蓝忱，“你说什么？”

　　蓝忱瞥她一眼，又转过脑袋。阿婧当他不愿再说，准备哄一哄时，就听他道：“我已过弱冠。”

　　阿婧怔了怔，忍不住笑了，“与我差不多咧。”话毕，察觉腰间硌得慌，她低头去瞧，从腰间抽出一本书卷，“啊，我也拿来这个！”

　　此乃她在晴城小瀑布捡到，因着练过有效，听鹤老头提到“清心诀”，她也想起这茬。

　　蓝忱疑惑着接到手中，一看其上字迹，他神色一震。

　　今年第一场雪降临在冬月末，漫天雪花飘落之时，阿婧与蓝忱刚从练武房练完武。立于廊下，阿婧伸出双手，数片如羽毛般大的雪花落在掌心，没多久融化，她心中一动，收紧手掌，放于蓝忱面前。

　　“猜猜我的手中有什么？”

　　红色披风随风摆动，蓝忱眼睫微垂，低头瞧了瞧这双小手，抬眼望向阿婧刹那，余光瞥见雪花飘进廊下，落至阿婧秀发与肩上，他伸手将她往里拉了拉。

　　阿婧往里走几步，站好后，仍是笑望蓝忱。她未收回双拳，也不催促，仿若清楚蓝忱总会回答。

　　明亮的杏眼忽闪忽闪，蓝忱自知抵不过阿婧的坚持，只好道：“有消融的雪水。”

　　阿婧摇头。

　　蓝忱微愣，沉吟一霎，“有冰冷的空气？”

　　阿婧还是摇摇脑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蓝忱蹙眉，思考过后，还是想不出答案，遂问：“那你说有什么？”

　　闻言，阿婧骤然松开握着的双拳，在蓝忱眼前挥了挥，“就是什么也没有啊。”她勾着红润的唇，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搞怪的看着他，“我就是没话找话，你还当真咧？”

　　蓝忱左手食指轻捏了捏阿婧右耳垂，眸子柔光点点，“武功终于有突破了，很开心？”

　　“是啊，那两招困扰我好久。”耳垂上一阵酥麻，阿婧目光从蓝忱所戴的玉珏上划过，心底叹口气。

　　想要重新戴上玉珏的想法经常浮现脑海，阿婧不好意思索要，虽则以表现出喜欢玉珏试探过蓝忱，但他并未如她所想送回此物，自然而然，她更难以启齿了。

　　正是晚饭时间，两人见天气寒冷，没再多言，即向后院去。

　　由于鹤老头身体不佳，“拨云九式”的练习往往是阿婧与蓝忱互相探讨着摸索练习，除非遇到解决不了的招式，方才会寻鹤老头帮忙。

　　鹤老头基本不干涉与过问，如此放心是因为阿婧在晴城捡到的书卷正是那第七册秘籍。

　　最后两册被抢走，这第七册反而因缘巧合的让阿婧捡到，真是天意。

　　两人的练习并不顺利，几次遇到无法突破的招式，但是，他们并不气馁，通过一次又一次练习，终究领悟。

　　在他们练武的这段时间，魔窟偶尔与外界联系。虽然执行刺杀任务一事被取消，钟拾等人也留在魔窟练武，但云蚀还是会不时前往各地，闵思卓会与他联系，递消息过来。

　　仍然没有叶默的消息，而土帮大长老接任了帮主之位，江湖暂时风平浪静。

　　除夕这日，屋外飘着大雪，天空、屋顶与林间，一片白茫茫。

　　阿婧与蓝忱在练武房练了半日武功就没再练，阿婧回到后院小厨房帮忙蚕婆婆准备晚食，蓝忱则去练武场与魔窟门人喝了杯酒。

　　蓝忱与云蚀扶着鹤老头到小厨房时，桌上已摆满菜肴。

　　等众人落座，阿婧兴奋的去屋外放爆竹，她捂着耳朵，笑着等待爆竹声落，转身之际，恰恰撞进一人怀里。

　　嗅着熟悉的清凉气息，阿婧没有立即退开，轻轻喊了声蓝忱的名字，这才牵过他的手一道入内。

　　席间交谈不多，但诸人面上都是柔和之色，这餐团年饭吃得很是温馨。

　　用完饭，鹤老头坐在桌边喝茶，看着蓝忱与云蚀刷碗。而阿婧在蚕婆婆的带领下，回了小院的厢房。

　　蚕婆婆让阿婧闭上眼，神秘兮兮的打开衣橱。

　　望见那套青衣蓝裳的瞬间，阿婧眼眶立马红了，“您还记得这套衣服啊？”

　　“前段日子翻出来了，之前没丢，给你收着呢。”蚕婆婆慈祥的笑着，“你还我那件想必已穿不下，我就照着这件制了个差不多式样的，你看喜不喜欢？”她把衣服交到阿婧手中，让她试穿是否合身。

　　阿婧含泪道谢，紧紧抱着新衣。

　　“大过年的，别哭。”蚕婆婆抬手帮阿婧拭泪。

　　阿婧“嗯”了声，待蚕婆婆带上门出去，她就穿了穿，觉得合适，又忙自脱下。

　　蚕婆婆听阿婧讲新衣要等明日穿，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没说什么。

　　这一晚，一行五人围着火盆取暖，闲聊至半夜，云蚀、阿婧与蓝忱相继回房休息，蚕婆婆与鹤老头倒是坚持守岁。

　　新年初始，阿婧穿着漂亮的新衣裳，一出门就见到蓝忱。一袭红衣的俊美青年在白茫茫雪地里笔直而立，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一样，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乌木盒子。

　　阿婧笑着跑近，抱了抱他，“新的一年，愿蓝忱健康顺遂，武功一日更比一日强。”

　　蓝忱眸中闪亮，低声道：“嗯，阿婧亦然，更要长命百岁。”

　　听此祝福，阿婧噗呲一声，只觉乐不可支，在蓝忱怀里笑了会，她放开双手，看着他微带笑意的眸子，“那我们去给婆婆和鹤老拜年。”说着，就要转身朝后。

　　蓝忱拉住她手，“不急。”他把盒子递到阿婧面前，“打开看看。”

　　阿婧愣了半刻，眼睛不自觉瞟向蓝忱的左耳，银环闪耀，旋即，她心中一动，立时明白盒子里是什么，“玉珏？”

　　蓝忱轻轻颔首。

　　阿婧小心翼翼打开盒子，拿出其内润泽无比的玉珏，安静的看了一刻，让蓝忱给她戴上。

　　她笑着倒退两步，“怎么样？”在原地转了一圈，玉珏轻轻晃动，蓝色裙摆旋出一个轻柔弧度。

　　“好，很好。”蓝忱语气认真，随即沉了声调，正色道，“阿婧，这玉珏其实是我母亲送我的生辰礼，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物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还我，绝对不能。”说到最后四字，他的口吻变得执拗。

　　阿婧一惊，想到自己曾将玉珏归还的举动，心中止不住的难过，她扑进蓝忱怀里，哽咽道：“这是我的了，一辈子都不还你。”

　　回应她的是蓝忱瞬间收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