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姐》木星风暴

7、父女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先和你说，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不过，西厢怎么就不缺人了？就比如说今天，要是多两个人在，就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虞泠走过去，把食盘放在吊床边的石椅上，单膝跪地牵住她柔软的双手，正要安抚她，却发现她手心还攥着自己的铭牌。

　　宁绾把手往回缩，樱唇抿得发白。

　　“她们是我的朋友，也是刚来到这里，请小姐看在我的份儿上，让她们也在这儿住下来吧。她们和我一样，会照顾你，保护你，陪你长大。”

　　虞泠说着，往后看了一眼，花家姐妹接到眼神指示，立刻走上前蹲在轮椅的左右两边。

　　“小姐，我叫花南，你可以叫我小南，这是我姐姐花北。”花南眼眸弯弯，笑起来俏皮可爱，“虞队跟我说我还不信，原来天底下真有如此妙人，杏腮桃容，明眸皓腕，原是玉琢的宝贝，看似难以接近，实则蕙质兰心，我们是上辈子修了福，才能有幸遇见小姐。”

　　虞泠听了花南脸不红心不跳的一大段，心想人果然得多读书，怪不得那时候俩姐妹说什么也要把家传的古籍带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姐姐说我是宝贝，还说我蕙质兰心？”宁绾轻声问她，长睫微敛，教人看不清情绪。

　　“是啊。”花南转头问虞泠，飞快地眨了眨右眼，“我没记错吧？”

　　虞泠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得不点头，于是她眼看着宁绾精致的脸蛋慢慢染上绯色，小花姐妹俩的事倒是顺利定了下来，只是无论如何，宁绾都不愿意和她对视了。

　　像是检验花南的业务能力过不过关，宁绾指名要花南喂她用膳，不过一晃眼换成了花北，她也没发现。

　　虽然这里暂时没虞泠的事，但宁绾非要牵住她的手，让她哪儿也去不了。花南也注意到这位小姐似乎对自家老大过于依赖了，但既然老大都无所谓，她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多谢。”

　　“不客气，小姐。”花北退至一旁，和花南一起干饭。

　　“姐姐，去书房帮我拿一百两银票。”宁绾抬眸望向虞泠，虞泠这样看她，更觉得她清瘦娇小，惹人怜爱。

　　虞泠知道她想干什么，没阻止，虽然钱对她们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她愿意拿那么多出来分给小花姐妹俩，至少能加深小姑娘之间的感情。

　　宁绾手里还有一千五百多两银子，虞泠今天出去了解了一下物价，说少并不少，说多也不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开源节流。

　　“两位姐姐，承蒙照顾，西厢这边不比别处，府里的月例发不到这儿来，只能委屈两位姐姐先收下这一百两银子，也算是绾儿的一点心意，日后还要请姐姐们多加照拂。”

　　花南从饭碗里抬起头来，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呢？我们在这儿蹭吃蹭喝还有地方住，哪还能收您的钱？”

　　花北沉默地看向虞泠，那态度也很明显。

　　虞泠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既然是小姐的心意，就不要推拒了。”

　　“出了这个院子往北走，路过一个养满锦鲤的水榭就是库房，你们去找几套侍卫的衣服，顺便给小姐拿几件厚一点的外衫，不要闹出动静。”

　　“是，保证完成任务！”花南拿着银票，像个拿到红包的小孩儿一样笑得找不着北，拉着她亲姐一块儿跑了，院子里又剩下宁绾和虞泠两个人。

　　她们一走，宁绾就把手松开了，那小脸又噌噌地红起来，又羞又恼的，瞥开眼睛往别处看：“姐姐怎么能与旁人那般说我？把我架得忒高，若我做得不好，岂不是姐姐都要对我失望了？”

　　虞泠听出她话里话外的不悦，没多想，一边吃自己的饭一边说：“怎么会？如果你真的不留她们，她们也能找到去处，只是不和我在一块儿而已。”

　　“我都是仰仗姐姐活下来的，姐姐想留的人，我怎么会不愿意？”宁绾叹息一声，声音带了点委屈，“只是……姐姐和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穿着同样的衣服，身上同样带着血的味道？”

　　虞泠抬头看她，那眼神又让宁绾心头一颤，每次虞泠不带任何情绪看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教人胆寒。

　　“绾儿失言。”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虞泠模棱两可地说，“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你不属于那个地方。”

　　宁绾忍不住追问：“可若是姐姐走了，绾儿去哪儿寻姐姐呢？”

　　“我暂时不会走。”虞泠有些无奈地笑，“我答应过你的，我会照顾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也许这个模糊的时间给了宁绾太多安全感，连暂时两个字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宁绾终于抿唇笑起来，扑过去圈住虞泠的脖子，亲昵地蹭虞泠的脸，她想，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出现，也不该出现，不能出现。

　　“姐姐，坐太久了，腰疼。”

　　她这么说，虞泠就知道她想要人抱，到底还是小姑娘，好哄就算了，还特别亲人。

　　虞泠快速解决了剩下的饭菜，洗完碗筷就过来抱她，正好小花姐妹从外面回来，扛着两大包物资，一看就知道是囤积癖犯了，反正这个家的家主是宁绾她爹，那拿多少都不算偷。

　　“虞队……你这是干嘛！”只见过虞泠扛尸体的花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飞速往虞泠怀里瞄了一眼，确认自己傍上的富婆没有转眼间嗝屁。

　　“小姐腿不方便，你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虞泠真是服了她。

　　花北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以及九小姐那依赖又眷恋的眼神，真是欲言又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清者觉得老大单身太久了以至于成了变态，每天晨练晚练都像个魔鬼，不如顺水推舟，让温柔善良的九小姐去感化一下那颗坚如铁石的心。

　　“这是给小姐带回来的衣服，虞队你快给小姐穿上吧。”花北难得主动说句话，还小跑过去把衣服塞虞泠手里，虞泠话还没说，就看见姐妹俩一溜烟地跑了。

　　宁绾扑哧一声，轻暖的气流扑到虞泠颈侧，虞泠垂眸看向她：“笑什么？”

　　“笑两位姐姐可爱。”

　　“刚才不是还说西厢不缺人么？”

　　虞泠把她放到铺着软褥的吊床上，打开手里那件桃红色的软绸对襟小袄，轻柔地披到宁绾身上，动作生疏地在衣襟处系上蝴蝶结，又拿起一条浅粉色的罗裙，宁绾见她不会穿，就自己动手系上双耳结。

　　宁绾穿白衣显得清冷疏淡，加一件桃红色小袄则衬得那张脸乖巧可人，花北挑这件出来是存了私心的，只是虞泠不怎么吃这一套，她觉得宁绾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绾儿知错了，姐姐就别再提这件事了，省得惹两位姐姐不快。”宁绾纤细的手臂还搂着虞泠的肩，声音又娇又软，看上去心情很好。

　　虞泠奇怪地看她一眼，觉得不知不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走错了道。

　　她想说她们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又想起花南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和花北不动声色的记仇，可远不是看上去那么可爱，最后只能默默咽下这句话，开始想怎么给姐妹俩做张床，不然今天她们四个人要挤在一张床上。

　　她们三个倒是无所谓，尸体堆里都一起睡过，但宁绾怕是不习惯，那是她的床，总不能让她受委屈。

　　“叩叩！”

　　“九小姐！老爷有请！”

　　听见院门外小厮的声音，宁绾的脸色瞬间变了变，虞泠拉下她的手，把毯子披到她身上：“别紧张，我去看看。”

　　“父亲这次来，必定是要将我赶出西厢。”宁绾将手放在虞泠掌心，强撑着要坐到轮椅上去，“我不能被驱逐出去，否则会连累你们的。”

　　虞泠收回手，把她抱起来放到轮椅上，看着她绷紧的小脸，只说：“不要逞强。”

　　宁绾抬眸看向虞泠，那双总是让她感到害怕的浅色眼睛此时却好似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向虞泠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姐姐推我过去。”

　　“九小姐！老爷说再不开门就硬闯了！”

　　“我看谁敢硬闯。”

　　少女愠怒的声音满是矜傲，这一声让人想起曾经一首诗引得京城纸贵的宁九，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却只见那名满天下的宁九小姐坐在一副竹制的轮椅上，曾经温雅娴淑的神情再也不见了，只留下一具阴鸷孤僻的壳子。

　　宁秉琛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女，苏佩兰唯一的孩子这般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快意。只可惜本来快死的人，怎么突然就好了呢？

　　虞泠看见这父亲突然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不禁冷笑一声：“有何贵干？”

　　“你是哪儿来的野侍卫，也配待在我女儿身边？知道这是哪儿吗？”

　　“父亲此言差矣，姐姐是母亲留给我的侍卫，难道父亲连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样宝贝都要抢走吗？外祖父若是知道了——”

　　“宁绾，你敢威胁我？”宁秉琛怒喝，趋近两步，终于看清虞泠那双猛禽的眼睛，一股凉意瞬间从脚下窜起，连话也不会说了。

　　“非是女儿威胁父亲，乃是父亲不放过女儿，要夺走女儿的最后一线生机。”宁绾看着这个她从来都看不上的酒囊饭袋，心里连一丝失望都没有，只觉得可悲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