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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无端锦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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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谁赋?旧卷青竹,年华如水逝。清洛在别院练习唱曲。文书娴和她暂时在扬州安顿下来,方绍杰为她们在扬州租住了一处民家宅院,地处繁华之地,但庭院清幽,和当初在文府的落梅阁有几分神似。
文书娴的伤也慢慢的好转起来,方绍杰有军令在身,去了苏州,临行前还特意来别院给书娴找来了些书籍和带来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在丫鬟翠儿的照顾下,书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偶尔会望着窗外的落叶发呆。
“想家了吗?”清洛走到房间看见了发呆的文书娴,走过去把凳子上的披肩给文书娴披上,抬起书娴的手放着自己的额头,“你看,手都凉了,你都不知道加件衣服。”文书娴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脸蛋微红,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还好,我有叫翠儿给我添衣。”
清洛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线条,也不和文书娴争论,“你来看看,我找了样好东西给你。”说着就牵着文书娴的手往院子里走去,清洛的手指修长,文书娴发现她很喜欢清洛手指的骨感,温柔而有力度。
院子里的凉亭里放着一个青花陶瓷的酒壶,还有一对青花的酒杯。
“这杯子好小巧可爱。”文书娴有些爱不释手的握着袖珍状的酒杯。
清洛寻来的杯子是南方地区的龙泉青瓷系的珍品,盘撇口,圈足外撇,里外满釉,开细碎纹片,杯器表有细小如鱼鳞状的开片。釉色极其莹润,看来犹如碧玉。文书娴细细把玩,家中以前也有许多不错的瓷器,但是都没有眼前的这个色泽温润。
“你喜欢就好,这是人送的。我看留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用好。”说完,为文书娴在石凳上铺了块雪白的裘皮做成的垫子,让她坐下,拿起酒壶为她斟酒。
“你尝尝这酒。”清洛将酒斟满,递给文书娴。
“清洛,这梅子酒真的好喝呢。”,文书娴接过,拿起酒盅轻轻喝了一个小口,轻抿嘴角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清洛瞧见文书娴嘴角露出微笑,笑着说。一边说清洛也一边给她自己斟了一杯酒。
“干杯。”清洛端起酒杯和书娴的轻轻相碰。
文书娴笑起来,她很喜欢这样的意境下喝酒。几杯酒下肚,她微醺起来,指着漫天飞舞的柳絮,浅浅低吟道:
“云卷絮,漫如雪,青翠满园映梦影。忆庄生,惹痴颦,梅子酒香绕身浓。
清音哀,惊鸟起,泼墨挥笔难为序。悲喜愿,凭空散,落絮无言沧海变。”
文书娴的身子半卧石榻上,高举酒盅对着天空,浅笑盈盈。
“你绝不觉得柳絮很美?”说完便将酒杯递到清洛面前,要她再给自己斟酒。
“柳絮很美,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的诗词蛮有诗意。”清洛笑笑,又给文书娴斟了一杯酒。
“你怎么不喝酒呢?”文书娴放下酒杯,端起酒壶便要给清洛斟酒。清洛笑着掩手拒绝文书娴给她杯中继续倒酒。她喜欢喝酒,但是都是浅浅的喝几杯便好,从不贪杯。
“你还没有我喜欢喝呢?”看清洛拒绝再饮,文书娴也不以为意。
“喝酒可以陶冶性情,多了就伤身了。”清洛没有想到文书娴居然如此喜欢喝酒,望着微醺的文书娴她有些哭笑不得。
清洛的话,文书娴愣了愣。她没有想到清洛是如此的自制。某些时候,她感觉到清洛似乎某和她刻意保持着某种安全的距离。
文书娴抬起眉眼望向清洛,她想看透眼前的人,秀眉笑颜外的清洛是如何呢?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不微笑的清洛,清洛总有着不同的微笑,好像生动的木偶。即使清洛犯险相救,她也没用弄明白清洛为何要这样做。
“你看过皮影戏吗?”文书娴看似突然想到什么,把身体凑过来,明亮的眼直视清洛。
“看过。怎么了,你想看吗?”清洛把身体微微靠后,转头避开了文书娴刻意打量的双眸。
“你很像皮影戏中的皮影。”文书娴点头煞有其事的道。
“你的比喻太失礼了。”清洛站起身来。
“你的微笑太过于刻意了,我不喜欢。”文书娴不知道清洛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她只是对着清洛的背影很认真的说道。
清洛的身躯微微一怔,她回转身来望着眼前这个笑语妍妍的人,淡淡道:“清洛是个戏子,戏子只懂得这样微笑。”
“朋友。”文书娴摇摇头,肯定道。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文书娴放下酒杯,伸手拉着清洛的衣角轻轻摇晃。
“朋友。呵呵。”清洛有些心不在焉,“方绍杰也是朋友。”
清洛黯然的神色让文书娴的心微微的泛疼,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被清洛影响情绪。“你不开心了?”文书娴幽幽开口问道。
叹息一声,清洛也不懂这些天她为何老是有意无意的和文书娴呛起来,她本意是想文书娴和自己都开心点。结果反倒是被她说得心里不舒服了。
“我给你唱曲吧。”清洛把目光柔柔地撒在文书娴的身上,文书娴让她气不起来,如果要气也是气自己吧。
“那你没有生气?”文书娴执拗的问道,她不喜欢清洛不开心。
“嗯。”清洛点点头。
“嗯,还是这样好。”文书娴见清洛不似真的生气了,满意的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
“看看我排练的戏曲吧。”
清洛走到树下,挥卷衣袖,刹那间她的身体如同波浪般的舞动,一双勾魂的双眸若水若梦。
只听得清洛轻声唱道:
“戌羯逼我兮,邃为别离,生死难知,珠泪暗垂。从此一去,不复再归。心有怀兮愁深,心愤怨兮无人知。日暮风悲兮,雾暗云密,腥儃如蚁。悲切惨兮,一步一远兮,日月无光辉。天高地阔,无语当告谁?只有年年归雁,寄我相思入梦中。”
清洛一曲唱罢,眼眸落到了天空的尽头的浮云深处,似乎在思索什么,似乎又像是在向往什么。
这首曲据说是夏元帅很喜欢的曲目,清洛本打算祝贺的时候就唱此曲。尽管她离开文府,但是为夏元帅祝贺的曲子却是钉在砧板上的,不能拒绝。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一曲,却勾起了她许多思绪。
“你,想家了吗?”文书娴望着眼前眼神忧郁游离的人影,轻声问道。
“家乡?”青洛喃喃,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离她很远很远了,远到了记忆几乎模她糊。她又想起了琉璃珠。
她在方绍杰去苏州时候,嘱咐他帮忙寻找当年文老爷当幕僚时候去了扬州的什么地方。方绍杰如今在夏元帅府中很受重视,也许通过他能知道些当年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事情和眼前的文书娴是否有关。
很多的不安涌上。
“不,我不想。”清洛摇头道,淡淡的细语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嗯。”文书娴发出几不可闻的含糊声,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既然不该问,她就不如装作不知道也好。。
“再来杯梅子酒吧。”文书娴把手中的酒杯递向青洛。她有些恨自己,为何要看出清洛对她的隐瞒。可是,转念一想,她文书娴有什么资格去问清洛呢?
文府的大小姐?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文府的人了,那个家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文书娴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再喝真的变酒鬼了。”青洛有些无奈的夺走文书娴手中的酒杯,文书娴借酒消愁的心情她多少明白,只是不忍她如此对待自己。
“文府,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清洛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人,只能含糊的吐出这些空洞不相干的只字片句。
几杯酒下肚,书娴晕晕,文书娴觉得眼前的人影在晃动,一个两个三个。
“额,青洛,你变成好多个了……”文书娴的手在空气中晃动。
“你醉了,躺会吧。”低柔的声音在文书娴耳边响起。
“我没醉,没醉。我还要喝……要喝很多……”文书娴想要扶着石桌站起来,终是力气不支,又跌坐了下来。
“小心。”清洛忙扶着文书娴,半迷糊状态的文书娴觉得清洛的声音好温柔。
“你怎么这样天真呢。”轻轻的叹息声,清洛小心地将文书娴抱起,轻轻的放在了凉亭的睡榻上。望着靠在榻上文书娴,清洛叹息一声,低低的念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醉意在头靠向睡榻时向文书娴席卷而来,她意识渐渐模糊。她挣扎着想反驳青洛的话语,却又被清洛念的那首李商隐《锦瑟》给迷惑住了,模糊中她看见青洛的侧脸在光影下交错朦胧,她终究还是看不真切眼前的人。
任性、天真的是她,还是青洛呢?
微风习习,飞鸟争鸣。
落絮轻轻飘入凉亭,静静的落在睡榻上。
长歌谁赋?旧卷青竹,年华如水逝。
一曲锦瑟,谁懂惘然,无声付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