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珞莉花号（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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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食尸鬼跳海的消息而感到心情愉悦，拎着两份餐盒的帕洛米脚步轻快。
来到A9号房间所在的走廊，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白底绿纹的地毯上，暗红色的污痕显得格外刺眼。
这道长长的污痕时断时续，一直通往甲板，而源头似乎是……A9号房间？！
帕洛米立刻放下餐盒，向那道开着的门冲去。
“兰森？！”
里面空无一人。
房间内的暗红痕迹颜色显得更深、更浓，尤其是阳台、客厅中央的玻璃矮桌旁、门口过道附近三处。
阳台……
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帕洛米转身往甲板冲去；在染着暗红的栏杆边上，他看到了兰森的竹剑。
伏在栏杆上，他望着茫茫的暗金色海面怔怔出神。
兰森他一定是被那个女食尸鬼拖下海了……可恶！自己都要死了，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这里的痕迹看起来还很新鲜，他们大概才下去没多久——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珞莉花号一直在前行。
虽然才认识几天，但或许是投缘吧，他已经把兰森当作很好的朋友了。
“兰森呢？”
突然，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帕洛米被一道声音惊醒。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高瘦的年轻人。
相貌俊秀，肤色白皙，右边眼角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阿克辛——那头凌乱的暗红色及肩发使帕洛米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兰森在哪里？”见他迟迟不作回应，阿克辛皱起眉，沉声问了第二遍。
——他是怎么和兰森结识的？……算了，也不重要。
仿佛是没有力气说话，帕洛米再度低头，把目光投向栏杆下的海。
阿克辛明白了，他的眉皱得更深。
……这次，帕洛米被惊醒是因为一道落水声。
原本在他旁边的阿克辛已经不见踪影。
——他疯了吧？！
帕洛米愣愣地看着对方朝珞莉花号驶来的方向往回游去。
片刻之间，阿克辛便游出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接着，他把身体沉入海面以下。
不可能的吧……
理智告诉帕洛米兰森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期待。
要是珞莉花号能停一停就好了……不过，从魔物、魔兽的事来看，帕洛米不用试就知道说服船长答应的可能基本为零。
但若不做点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一种罪过。
“替我去看看吧，考伯特！”
魔禽张开深红色的羽翼，朝着阿克辛消失的地方飞了过去。
帕洛米有三只契约兽，弗雷德里克、考伯特和赖特拉多。
赖特拉多形似一条扁扁的鱼，在水、在空均可行动，只是游速较慢；假如放它下去，它多半是游不回来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海面由暗金转为暮紫，既艳丽又诡谲。
阿克辛从不远处的海面上探出头来。
“有发现吗——”心里纵已清楚结果，帕洛米仍然忍不住喊着问道。
阿克辛没有动作，任凭身体漂在海面上随波浪浮动；他静静地望着向他喊话的帕洛米，一时没有作答。
帕洛米便也望着他，看着他的身影随珞莉花号的远离而逐渐缩小。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明明早知道会是这样，帕洛米还是感觉自己被一阵巨大的失落笼罩其中。
徒劳地在空盘旋许久的考伯特飞回甲板、落在他伏着的栏杆上。
帕洛米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将它收回了契约空间。
守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他还是等到阿克辛上来吧……好歹也同伴了一场。
……
第三次惊醒帕洛米的是一声出水的巨响。
他仰起头，瞬间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一根冲天而起的巨大触手——
表面主要呈黑红色，深红的内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吸盘。
——紧接着，冰凉的海水洒到了帕洛米的脸上、身上，以及甲板上。
但他只瞪着眼睛，甚至顾不上用手擦一擦脸上的水；因为伴随着海水来到甲板上的，还有一具小小的身体。
这只瓜尔法加以它巨大触手的末端卷住了一个褐发男孩的身体，将之轻柔地放落在甲板上。
他昏迷着，浑身都是血污，残破而凌乱的衣物浸透了海水……但帕洛米知道，那就是兰森。
与此同时，阿克辛也从栏杆处翻了进来。
船上察觉到动静的人们纷纷从窗或阳台处往这边看，不时发出惊呼与议论；帕洛米明白，他们中肯定有人已经在往这边赶来。
“谢谢你！”帕洛米向着探出触手的海面大喊道，“我先代他谢谢你！下面的交给我了！——你离开吧！小心自己！”
瓜尔法加虽为D级魔兽，但未必应付得了船上觊觎魔晶的参与者们；更何况，帕洛米心知船长或船员里肯定有能对付它的超凡者，否则先前也不敢将它养在船舱底部——但愿那人或者那些人不会再度出手。
或许是听懂了帕洛米的话，巨大触手伸回了海里、再没有出现。
******
那时候，兰森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有一些本已模糊的记忆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而后便是非常安静的黑暗。
直到他被一股包裹着周身的温暖水流唤醒。
兰森缓缓地睁开双眼，惊异地发现他所见到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被点点蓝色荧光照亮的深海。
蓝色荧光，来自无数游曳在他周围的小水母。
正是借着它们的光芒，兰森看见了温暖水流的来源：“是你呀，法加……”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法加的整个脑袋。
虽然因为距离较近而看不到全貌，但兰森还是从其顶部堆着的小面包状疙瘩和那双温和的深色眼睛认出了它。
现在，他的身体被法加圈在它的触手末端内侧，紧贴着吸盘的伤口似乎有所愈合；周围由鲜血染成淡红的海水也经吸盘的过滤而重新变回本色。
梅莎已经不见了。
想了想，兰森问出他觉得最有可能的猜测：“……你把她吃掉了？”
闻言，注视着他的深色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
看来是表示肯定的意思……
兰森下意识地想劝它以后不要乱吃食物，就思及作为魔兽的对方本身也沾染魔气、和食尸鬼体内的魔气或许不尽相同但也不会相差太远——换言之，应该没有大碍。
自己的思维都好像变得更迟钝了呢……
“别浪费原力啦，送我上去吧……”疲倦感如潮水般涌来，兰森的意识再度模糊起来，“谢……谢……”
距上次告别已经过了两天，难道对方在一路跟着珞莉花号吗？假如没有对方用吸盘帮助他愈伤止血、以原力为他送来温暖水流，自己大概不会有再次醒来的可能了。
谢谢你，法加。
***
走廊里的暗红污痕虽也引起了一些议论，但相较于巨大触手救人事件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而兰森作为故事的主角，其知名度无疑又在冰船事件之后攀上了一个新高峰。
“高端一点的比如‘海神之子’，直白一点的比如‘海怪的宠儿’……”帕洛米兴味盎然道，“不过要我看，较真一点讲，还是后面这个比较严谨。毕竟把你救上来的瓜尔法加确实是海怪，而它和海神又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因为两度在本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遇见食尸鬼，还有一些人管兰森叫“小倒霉蛋”之类，都被帕洛米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仰着脖颈想了想，补充道，“当然啦，他们不像我是知道你体质的人，否则的话起码得是‘魔类的宠儿’……”
笑着听他叨叨，兰森端起碗、饮尽了最后一口麦兹汀。
大难不死后，有人在耳边叨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回，他真是睡了一天一夜。
现在已经是3月19日夜里；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莱德岛上了。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精致的餐盒，据说是贝蒂女士安排珞莉花餐厅二层为他送来的营养套餐；可惜兰森不食蛋、肉、海鲜，最后基本都进了帕洛米腹中。
至于麦兹汀，仍是帕洛米去一层买来的；按照约定，刷的自然是兰森的卡。
如果兰森并非超凡者还坚持这个饮食方式的话，现在可能已经营养不良了……然而没有“如果”，他知道，能成为超凡者是他的幸运。
“其实吧，我觉得你既然受了伤就不要去追那个女食尸鬼了嘛。”帕洛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看，一不小心你就被她拖下海了。毕竟她都是食尸鬼了，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性可言……”
“唔？不是唉……是我自己跳下去追她的。”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兰森看向帕洛米，认真道，“上次梅莎小姐放过了我，这回我却对她赶尽杀绝——其实是我对不起她。”
“……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帕洛米干涩地问道，“……为什么？”
兰森还记得提特岛是帕洛米的家乡，避重就轻道：“当时比较着急嘛，看她快要游远了就忍不住想要追她……”
其实这也是事实。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他可以安然地躺靠在床上审视自己那时的所思所想；而在当时，他的行动先于一切具象的思绪。
帕洛米终于意识到兰森身上遍布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了；他沉默了一下，道：“才送几次餐而已，珞莉花号上的人未免也太吝啬了些。”
“不会啊？……其实这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兰森尽量使语气听起来显得更轻松些，“而且，他们可能不知道吧。”
他是真的不在意，甚至也不理解帕洛米在气愤些什么；但是他不希望对方为了自己的这件事而介怀。
“怎么可能不知道，走廊里又不是没有透明之眼……”帕洛米越说越生气。
兰森按住帕洛米的手，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好啦好啦，谢谢你，他们一定是觉得有你的关心，我的运气实在够好的啦……真的非常感谢你，帕洛。”
在兰森的潜意识里，名字是联结着契约、沟通着命运的神圣之物。因此，他不太习惯呼别人全名，总是取他们名字里的一部分作昵称；就连平时说话，他也喜欢把名字放在语句的后面，仿佛是为了避免冒犯些什么。
帕洛米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上：“还说呢，莱拉小姐来过，她还让我转告你——要想彻底痊愈，得在莱德岛上找更高阶的疗愈师。”
纵然身体、面部都缠着绷带，但兰森知道，如果没有莱拉小姐，他的伤势就不会只是现在这个程度。
他还记得瑞休“不可深交”的嘱咐，但前面不是也有一句“可交”吗？不管怎么说，莱拉小姐都已经帮助他好几次了；他真的很感谢她。
“对了，那绷带是？”兰森问道。
帕洛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是一个很高很壮的女人，一脸凶相……我不认识，大概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吧——不过穿的有点奇怪？”
很高很壮，一脸凶相……
兰森脑海里浮现出芬妮的脸：“是不是有点像女仆？”
“唉，你知道她？”
“嗯，她叫芬妮，是博里斯身边的人。”兰森顿了一下，补充道，“博里斯和她也来找过我，表面上说的还是劝我加入海天盟的事，被我拒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好像另有所图。”
“管他们呢，拒绝了就好。”帕洛米对这个团体明显没有什么好感，“总之，远离他们吧。”
兰森点点头：“嗯，我也这么想。”
“行，你休息吧，我该走了。”帕洛米站起身来，边收拾餐盒边道，“还有，虽然最后把你救上来的不是阿克辛，但你还是得好好感谢他。当时他突然问我‘兰森呢’，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一知道你在海里面，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救你了，都把我给看傻了。我问过了，他房间是A4号，就在对面不远。”
“……阿克辛？”
“对啊，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我觉得就冲这件事来看，他很值得你继续认识一下。”
向提着餐盒正要关门的帕洛米挥了挥手，兰森倚着床靠陷入沉思。
——仅自己这边而言，只在餐厅里有过单向的一面之缘，也能算作“认识”吗？
此外，对方居然能直接向帕洛米问出“兰森呢”……这个程度的了解，又是来自哪里？根据帕洛米的叙述，他和对方也并不熟悉。
【他一知道你在海里面，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救你了。】
默念着帕洛米的这句话，兰森的心震颤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珞莉花号（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