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之景》蓝葡萄皮

2、深渊将至

　　又是一年冬日，覆雪阁真正落上了满阁的雪。
　　大雪纷纷而落，压得庭院柳枝簌簌落着雪块，这样寒冷的天气，徐允川却是只穿着薄薄一层练功服，飞身在漫天雪花中舞着剑。裴十鸢看着那越发凌厉的剑锋，满意点点头。
　　大渊的边疆，就该由这样的少年去策马扬鞭。
　　她手中握着热茶靠在廊下，口中不断呼着热气，这样寒冷的天气，就宛如那日初见盛府小公子一般，寒冷而又热烈。
　　院中剑声依旧，徐允川又练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个招式利落收剑，翻身落到裴十鸢面前，扬眉笑道：“师父。”
　　裴十鸢一把抓起身旁斗篷丢过：“穿上，出了汗容易着凉。”
　　徐允川笑着披上斗篷，额间汗凝上一层薄薄微霜。少年如今十五，个头早已蹿得高出她半个脑袋，脸上稚气退去几分，反而多了些潇洒恣意。虽然只披着简单斗篷，却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活泼与跳脱，裴十鸢忽然想到徐允川和她说过，他的母亲，好像是位南方美人。
　　那美人，会长的什么样子？
　　裴十鸢看着徐允川想的出神，徐允川见她盯着自己，笑着看向她：“师父，都吹了半晌冷风了，回屋先坐会儿吧。”
　　裴十鸢点点头，拢了拢衣领，便回到屋中烤起火来。
　　二人正坐着闲聊，听得门口一阵脚步，一个白衣身影直接蹿了进来，裴十鸢头都未抬，便听得那人抱怨：“哎呀呀，这鬼天气可冷死人了，我就是讨厌冬日，哪有秋天舒服。”
　　徐允川看着闯进来的白衣身影，忙抬手拘礼：“穆大人。”
　　穆见舒摆摆手嘟囔：“都说了几百次了别叫穆大人，我就比你大四岁，叫那么老，以后喊舒哥哥。”
　　徐允川点头，倒是颇有些乖巧样子。
　　“是，舒哥哥。”
　　穆见舒满脸笑意：“真乖。”看着裴十鸢半天不抬头，凑近问她，“阿鸢姐姐这烤的什么，这么香！”
　　“红薯，马上就好。”裴十鸢戳着火盆里的棍子，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左右翻滚，穆见舒高兴两手一拍，乐呵呵指着盆里，“这冬日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烤红薯，阿鸢姐姐把棍子给我，我来我来。”
　　裴十鸢递过棍子，懒懒往座椅中靠了靠，穆见舒这小子三天两头便往她这里跑，平日也不好好练剑术，当日说要当一名刺客的豪言壮语估计早就抛到脑后，这盯着红薯恨不得流口水的样子，那里有半分覆雪阁少主的样子。
　　也不知道那又冷又古板的老头，怎么生的这么个性子截然相反的儿子来。
　　裴十鸢看那白衣身影，止不住翻起白眼：“那边那个也翻翻，我都闻见糊味了。”
　　穆见舒一棍子戳起一个，不顾白衣直接隔着袖子捏在手中掰成两半，递给裴十鸢师徒二人后又自己拿了一个，吃的津津有味。
　　裴十鸢靠着凳子，微微摇了摇头，穆见舒只眯着眼笑，不时和徐允川聊着些趣事。
　　几个红薯下肚，穆见舒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啧啧叹气：“差点忘了正事，阿鸢姐姐，我爹喊你过去找他一趟。”
　　“有新任务？”
　　“是，我看他有些急，你赶紧过去。”
　　裴十鸢无奈摊开手：“穆小公子，您这吃饱喝足方才想起正事，这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穆见舒嘿嘿一笑，起身拍了拍袖口：“走呗，一同过去。”

　　见到穆闻城那一刻，裴十鸢便知此次任务不简单。
　　穆闻城桌上摆着高高一摞册子，红笔不时勾着几个名字，裴十鸢行了礼，穆闻城将一个信封递过来给她，她拆开一看，愣道：“又是豫州？”
　　穆闻城点点头，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
　　“柒谷峰现下正是大雪，寸步难行，但若不截下那批物资，对豫州可谓是心腹大患，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火。”
　　裴十鸢捏紧手里的纸：“还有谁？”
　　穆闻城低头翻着书册，一字一字看着书页上所写，缓缓道：“十车共十一人，这次风险太大，且由应远同你去，你那小徒，便不要带去了。”
　　裴十鸢点点头，穆闻城抬眼看向她：“此次情况紧急，我算了算时日，到豫州至少要三天，若日夜兼程两天可到，十鸢，辛苦你再过一个时辰便出发。”
　　裴十鸢行礼退下，一路上不禁思索起那信中所写。十车硝石木炭，不就是活脱脱的火药么？趁着冬日严寒运送，倒真是会挑选时节，只是不知此次穆闻城会派谁去。方才穆闻城也交代了，无论如何均要将那硝石拦下，若是不成，就算炸毁在柒谷峰，也不能让它们落入豫州，十车硝石，就算是十个豫州，也能夷为平地。
　　裴十鸢回屋中简单收拾了行李，徐允川眼看又要出行任务，忙来问道是去哪。
　　裴十鸢将包裹简单系紧：“这次你不用去，情况紧急，我收拾完便走。”
　　徐允川满脸疑问：“为何？这两年不都是我和师父一同去的么？难道……这次很危凶险？”
　　徐允川很是聪明，裴十鸢见不好糊弄他，便笑道：“怕你拖后腿。”
　　徐允川眉间忽起一抹怒意，朝着门口奔去：“我去求阁主，我要和师父一起去。”
　　“站住。”
　　裴十鸢转身看着徐允川，这孩子也不知道吃的什么，仰着头方才能和他对视，见他一脸急色，裴十鸢放低声音安慰：“你还怕我回不来么？”
　　徐允川不说话，师父的厉害他清楚，可是这次突然让他不跟师父去，心下不免还是担忧，虽然平日出行任务都是师父护他，可是自己不在身边，万一、万一……
　　徐允川转身冲回房中，裴十鸢只道他又在耍小孩子心性，到卧房寻了火折子踹在兜中便背起包朝院门走去，忽听得徐允川在身后大声喊她，她转头一看，徐允川左手拿着一个油纸小包，右手垂着一件毛领大氅，三两步便跨到她面前。
　　徐允川将油纸包塞进她包裹，扯下她不算厚实的披风，转而将手中大氅给她披上，似是怕她冷，又使劲将带子紧紧系了几分，裴十鸢不由笑着看他：“多谢。”
　　徐允川也回之一笑：“我等师父回来。”
　　裴十鸢纵身上马，抬手一挥，便朝着远处奔去。一路急行，裴十鸢刚出了阁中三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追来。她转头一看，一人披着白色披风，正策马朝着自己奔来。
　　裴十鸢勒住马站在路边，那人急速停在面前，面露微汗，正是应远。
　　“都交代好了？”
　　应远点点头，只低低回了一声嗯，便鞭扬朝着前方骑去。

　　寒风呼啸，裴十鸢将帽子压紧，可那风雪没有半分停下的样子，直直扑着风打在脸上叫人生疼，裴十鸢随意扯了一块方巾系在脸上，终于挡住几分风雪，又急速向前。
　　马蹄踏起雪泥，不知行了多少里。月色慢慢照在半空，二人见前方实在看不清路，便停了马寻了个地方休息。
　　现下正赶在山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雪依旧簌簌落着，二人顺着夜光寻了许久，方才看见一个破山洞。裴十鸢将马拉进洞中，打开火折子点了火，又铺了两块布在马身上御寒。
　　应远坐在篝火旁烤着衣服，待衣服暖了之后，一把丢给裴十鸢：“给，盖着暖暖。”
　　裴十鸢扯下已经湿了的大氅挂在一旁，披上那衣服。
　　“多谢。”
　　洞内渐渐暖起，一日奔波疲惫，裴十鸢只觉得眼皮酸涩，她把衣服铺在地上，随手扯了包裹靠在头下，不一会儿便沉沉如梦。
　　洞外树枝不时被雪压断，哗啦啦撒了一地，入夜气温昼降，应远看着那白茫茫一片，心下不由叹道还好找了个歇息之处，不然这马估计活不到明天，见一旁裴十鸢睡得正熟，他绕出洞一番查看，便熄了火休息。
　　不知是不是昨日骑马太累，裴十鸢一早醒来时洞外早已亮得刺眼，她轻轻揉了揉额间，问道现下几时。
　　应远答道：“辰时。”
　　“还好，还能赶上。”
　　裴十鸢化了些雪水煮沸，掰了几块徐允川给的糕点分给应远，二人休息片刻后便又纵马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