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的乌托邦》如果夏天到来

8、信息交换

　　B.A.3000年03月03日PM.13：27
　　许昌市椁杏区山下秀明的安全屋IV号

　　“你怎么不说话？”

　　山下秀明一只手抬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有些慌张。

　　“我正等着你的高谈阔论呢。”
　　山下秀明面无表情。

　　好吧，“萨布尼奇亚战役，疫情……”我在脑海里拼命转动与此相关的新闻报道和讯息，试图从中获得灵感的火花和线索的链条。但悲切的是，我一无所获。

　　在大脑CPU的运转中，我忽然间想到，既然无法通过目前的信息推断，那么不如推翻所有条件重来，全部思考一遍。

　　各式文字语句在我脑海中飞来飞去，从前不在乎的新闻报刊边边角角现在在我脑海中反复闪回。

　　首先，战争无论实质是否有意义，提出者必然会给它附上个名头，站在大义的立场，以便师出有名以及鼓舞士气。

　　而萨布尼奇亚战役是由东国向西国主动宣战，这并不稀奇，但已经足够惹人深思。

　　从实话而非立场的角度来说，东国整体的实力发展不如西国，而这样的境况也由多种历史原因构成。因此，在大部分政治外交场合，东国常用的手段并非直接诉诸武力。

　　所以导致东国向西国提出战争的原因。

　　一定是两国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一定程度，才会爆发出这种极端的发展。

　　如果要说矛盾……

　　“近年来，西国设置的进出口关卡限制了国内的经济活动，而最近发生的天灾人祸[注：2997年春，东国南部地区的旱灾导致农田肥力不足，而近年城市化使大量流动人群进城务工导致土地闲置]造成间歇性的作物欠收使东国在粮食进口方面陷入完全的劣势。”

　　“你觉得这和萨布尼奇亚战役的关联在哪里？”，山下秀明托着下巴问我。

　　“2996年冰雹突降导致我国收成大减，为了保证往后几年我国的粮食安全，东国和西国签订了条约（《东西国粮食贸易协议》，10月22日）。2997年东国与西国合作对抗联邦，那一年的战争也被称为联合战役，而后2998年东国退出联合战役前线，萨尼亚战役是东国趁西国在与联邦开战的同时，试图通过制造两边开战的压力迫使西国答应东国降低粮食进出口税率的条件，同时向西国展示军事实力。避免西国试图在常年备战后，穷兵黩武，向东国出手以战养战。”
　　众多信息在我脑海中汇聚最后形成这个结论。

　　......

　　“继续。”
　　山下秀明认真起来。

　　我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向他伸出手。
　　……
　　一片静默。

　　“你想干嘛？”
　　“我渴了，来杯水。”

　　“想喝水就自己去倒。”
　　“不知道在哪倒。”
　　我目光扫视了全屋可见的地方，然后抬头。

　　“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山下秀明难得噎住。

　　“下就下吧，我快渴死了。”
　　我从出审讯室到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喝过一杯水。
　　而且，我的观点是，以目前的状况来分析，山下没有杀死我的理由。

　　山下秀明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我给他倒水。”

　　“拿着。”
　　明明是毫无滋味的白开水，灌到喉咙间却有股挥之不去的清甜。

　　【爽了。】
　　我的喉咙终于暂时获得疼痛的缓解，我心想。

　　“谢谢。”
　　山下秀明不作回应。

　　“4年前，西国在西北部与联邦发生战争，而至今战争仍未结束。西国和联邦都消耗了不少资源，东国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试图乘火打劫。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西国也觉得该施展一些手段扭转僵持的局面。战争固然带来阴影，带来死亡，带来伤害，但同时在不断升级的冲突中，科技和军事的力量也随之不断进化。西国固然元气大伤，但是其常年备战的军事力量和近年来研发的军事科技也并非东国可以轻易应付的对象。两方都觉得自己胜算更大，也都有对对方的图谋，战争的打响只是早晚而已。”
　　山下秀明冷静地说。

　　我点点头。
　　山下秀明也没有接着开口。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段分析换一段消息，如果我没办法凭借自己的思维突破空白的局面，那么我和他的信息交换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必须想出更多，分析出更多。

　　“有了你提供的信息，那么战役的局面就很明显了。看似是东西国开战，但实际上联邦也加入了其中。东西国开战，西国获胜对联邦前线局面的影响是明显不利的，而东国获胜也不会让联邦高兴，放着一个暂时打不到的国家让其安心地慢慢发育，长久来说，同样会对联邦造成威胁。那么，我想，以联邦的实力，一贯的作风，他们想做的应该是搅浑东西国战争，让双方都受损，那么联邦也就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山下秀明直视我的眼睛，没有开口反驳。我猜测我说的大概没有问题。于是接着往下分析。
　　“2月26日前线正式开战，而3月份就传来战败消息，这之间只有短短3天。这场战争明显不应该在这么短时间就分出胜负，因为按照东国一贯作风，即便败了，也得作战到最后一刻，绝不可投降。也就是说在前线发生了一件事导致大部分士兵都失去了作战实力，也就是疫病，而且是非同一般，并不寻常，难纠其源头的疫病。 ”
　　“至于疫病的源头，无非三选一，联邦下的黑手，西国直接投放的源头，抑或东国军队里产生了叛徒。”

　　反叛，那些风纪委员所念叨的话语里曾出现过这个词语，联系到我和山下秀明被抓捕的客观事实。
　　我想，如果说我和山下秀明两个人中有哪一个人，或者说哪一个人的家族更可能与反叛这个词产生联系，我认为毫无悬念地一定是山下。
　　所以，我问，“是山下家背叛了东国吗？”。

　　山下秀明挑了挑眉，没有立即应答。
　　“……”
　　沉默在我们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是我哪里分析出错了吗？战役落败另有其原因？还是还有我没分析到的势力被遗漏，难道……?我继续思索。

　　“也或许，这个源头并非三选一。”
　　良久，山下说道。

　　我心中一震，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不是三选一，而是三者都参与到其中试图浑水摸鱼】

　　但或许是我下意识地避免从这个假设出发去思考，我将这种可能抛开了。
　　如果情况真如山下所想，我和山下的处境陷入的是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更加困难的境地，联邦安插的情报人员，西国派来的间谍，甚至东国内部的反叛势力此时都应该正在行动。而我和山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中散发着前进压力带来的沉闷，和不可知未来带来的脱力感。

　　在一段沉默之后，我苍白地开口。
　　“也有可能情况不如你所想呢。”

　　【汗流浃背了，汗流浃背了属于是jpg.】

　　“或许吧”，山下秀明没再继续分析这一点，而是忽地坐近。我能看见，他的神色非常平静，好像不知道他即将出口的句子有多么炸裂。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山下秀明专注地望着我。

　　“你光顾着怀疑我，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家人被指认为反叛者的可能性。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曾经是西国陈氏家族的人，而你的母亲则出身于联邦吗？”

　　很喜欢十七岁高中生的一句话，“啊？”

　　这真是最令人心寒的一集，从我出生到现在，十七年里，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土生土长的东国人。
　　甚至刚见到山下秀明的时候，我还在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合着原来我也不遑多让。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对他念叨这句话的立场。

　　不过，就算他们一个出身西国，一个出身联邦，我对此也没有任何实感，在我仅有的十七年人生里，我家和东国无数普通的平民家庭没有差别。

　　“我长得也不像混血儿啊？”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是重点吗？”山下秀明质问。
　　我点点头。

　　他认真地观察着我的神色表情。
　　“如果这是你的伪装，那你的演技确实是天衣无缝。”山下秀明感慨，“即便被骗到，我也认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你最好还是向我保证你在说真话，因为一般欺骗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山下秀明语气平缓，好似说出的并非是威胁人的话语，而是普通的闲谈。

　　“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想知道的，“我发誓。”

　　“谁会相信这种口头上的东西”，山下秀明不屑地说。

　　“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那么我的父亲和母亲的确有可能被指认为西国和联邦的间谍。”不好让他把注意力继续放在这个话题上，我选择开启新的谈论点。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和你的家族都有可能被指认为反叛者，但我相信我的家族并没有这样做，我猜你也是。”
　　山下秀明知道我在转移话题，不过他也明白他得不到上一个话题的结论。

　　不如说我们双方的话语都无法让对方完全信任，即便我们现在正在交换信息。但交换的信息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隐藏都由我们各自在内心进行判断，当然这一点就不必摆在明面上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山下的话语。

　　“从山下家/我家开始，查清/搞清楚状况。”
　　我和山下异口同声。

　　“那么，我们交换一下通讯设备的序列号吧。原本我想，如果你是一个笨蛋的话，在到这里之后我就不管你了。现在的话，和你交换序列号勉强产生了一点点意义。”
　　山下秀明的话语直白却令我安心，他不像是个慈悲为怀的善人，如果他真对我和和气气，热情友善，我才要怀疑之后是否有什么陷阱正等着我踩进去。
　　我把终端递了过去，山下操作了几下还给我，我看见最初始的UI界面联系人图标一栏点进去出现了“やました（注：山下）”的字样。

　　“那么，先搞清楚这几天我们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互相联络吧。”我对山下说。
　　交换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乐观，我必须趁那些隐藏的视线看过来前收集更多的线索。

　　我正准备打开房门，走出去。
　　山下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把之前翻出来的药箱递给我。
　　“可以，不过在这之前，先帮我把我身体内那颗子弹挑出来。”

　　“啊？”
　　我打开箱子，望了望里面的镊子，消毒液，酒精，绷带等等实用医疗工具，非常诚恳地对他说。
　　“但是我不会啊。”

　　“把子弹挑出来，消毒，喷上这瓶喷雾[注：Nano scale recombinant human epidermal growth factor extremely effective spray （NSRHEGFEES），纳米级重组人表皮生长因子极效喷雾，G公司制，保质期12个月]就好。”山下秀明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是笨蛋也可以做到的事情。”
　　看不太懂递到手中的与这瓶喷雾配套的显示着密密麻麻解释的说明书，我将其抛开。
　　“你也可以自己来啊”，我撇嘴。
　　“利用我获得了想要的信息就想跑？”山下秀明皱眉。
　　我沉默了，比了个OK的手势，不再发言。即便他的问句完全颠倒了我们的现实关系，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并不是说我不敢反驳，只是我的内心充满槽点，我不知该从何处说起。而如果真的回嘴，就会没完没了。
　　我选择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我开动了。”
　　我拿着镊子，望着他。
　　“别说的像开始吃饭一样。”

　　“那我开始了。”
　　我从善如流。
　　山下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少年人经过锻炼后肌肉线条分明又不失美感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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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处已经结痂，子弹嵌在肉里，想挖出来，恐怕又要流血。
　　我想，或许分散山下的注意力，对此时的他来说会更好。

　　“对了，韩...老师那一天也被抓走了。”
　　我还是不太习惯用其他称呼来叫韩老师。

　　“别一惊一乍的。”
　　到底谁在一惊一乍，我在心里回嘴。

　　“弄痛你了吗？”
　　“韩，佅尔他，是起义军的人。”
　　山下秀明的视线并没有聚焦，而是涣散地盯着远处。
　　“没有。”

　　“欸，这样啊。你怎么知道的？”
　　“比起你，我知道的情报更多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山下扭头，但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

　　“也是嗷。”
　　“别想了，给我换药就认真一点。”
　　大少爷重重地捏了我一下。

　　“啊，是是是。”
　　我痛地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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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效果还不算差，真是万幸。
　　我擦了擦汗。

　　到最后一步了。
　　我一边给他缠绷带，一边思考。
　　韩老师被抓捕和我们是同一个时间点，那么起义军势力也参与到了这场由萨布尼奇亚战役引起的漩涡中吗？
　　“有一定可能。”山下秀明答。
　　原来我不小心把内心的问题说出口了。

　　“唉。”我一边给绷带打结，一边深深叹了口气。
　　“别叹气，即便前方的困难再多，局势再险恶，我们也只需为我们的愿望行动就好了。”山下秀明一边把上衣套头，一边在衣服里闷闷地开口。
　　“你说得对，那就先行动起来吧。”
　　想的再多也是无用功，只有想法通过行动执行才能改变现实，达成愿望。

　　【我要查清真相，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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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果咩那塞，在我反复品味后，我觉得自己写的第一次稿子，角色的对话还是有点OOC了，怎么说呢，过于欢乐和亲近了。明明在目前的剧情进度里，他们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友好程度。猫猫擦汗，汗流浃背了属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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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东西国粮食贸易协议docx.(可下载)
【东西国粮食贸易协议】
签订日期2996年10月22日
生效日期2997年1月1日
东国和西国按照东西国贸易关系协定的精神，意识到两国农产品贸易的重要性，愿意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两国的农产品贸易关系，达成协议如下：
第一条
一、西国同意，除非根据第二条双方另有协议外，通过正常的营商机构，从二九九七年一月一日开始，每六个月内，向东国供应并运输总量至少为三百万到四百万公吨的西国小麦，五十万到一百万公吨的西国土豆。
二、东国同意，除非根据第二条双方另有协议外，从二九九七年一月一日开始，每六个月，购买并运输总量至少为三百万到四百万公吨的西国小麦，五十万到一百万公吨的西国土豆。
三、本协议项下小麦和土豆的购买/销售将按照购买/销售时现行市场价格和正常商业条件进行。
（后续协议内容已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