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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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宗永隆二年（公元681年）。
此刻的婉儿，恨不得将自己封进蚕茧一般，密密实实地关起来。可整个皇宫内，上朝文臣武将们高谈阔论，后宫宫内太监宫女们窃窃私语，那千万只口中透露出来，他们只关心一件事：
十五岁的太平公主要出嫁了！要嫁给皇上的嫡亲外甥，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
虽然早料到有此一劫，千般万般地筑起自己心中那道城墙。可真实的消息传来，婉儿才明白，那些不过徒劳无功。自己早已在太平面前袒露所有的血肉，交付所有的意义。
深知太平受天皇天后的宠爱，没想到听说此次出嫁场面非常隆重盛大，在城阳公主的家中都办不了，只好借了万年县馆来作婚礼之用。沿途的树木都被照明的火把烤焦，婚车宽大到只能拆开县馆的围墙才能进入。后来的许多年间，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长安百姓也津津乐道这几乎拥有天下的公主，婚礼是如何如何豪华。
武后今日免了早朝，为自己小女儿的婚事操心。也特意免了婉儿的差事，放她一天假。
只怕婉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只是，太平，三年过去，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你。如今，你要出嫁了，要过上寻常女子般相夫教子的生活。你，还记得我么？
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别忘了我……
泪水早已浸润眼睛，心口如同被大石压住般让婉儿喘不过气来。这种煎熬的滋味，太平你也有过么？……
婉儿纤指紧紧攥住手中锦帕，直到指根如同她此刻脸色一般惨白。怪只怪自己，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去爱那立在云端却又身不由己的人。
太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恨不得立刻死掉……
恍惚间，远处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一如从前，婉儿还在掖庭宫时，太平总是骑了骏马来接她出去游玩。自己听到那马蹄声，心也不争气地砰砰跳。那时太平很调皮，总爱取笑自己那比小鸡大不了多少的胆子。很多次都不顾自己的惊呼，将自己抱上马鞍。曾经以为，那纤细却有力的臂膀永远不会放开，现在才明白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看着立在窗边的单薄身子，如秋日最后一片枯叶，在凛冽无情的秋风中，无所依傍地无奈飘零。一股无可抑制的心疼涌上太平心头。
“秋凉，别冻坏了身子。”疼惜的语气，陌生却又熟悉。
随着话语降在耳畔，一件灰呢披风温柔地搭在肩上。
甚至不需要回头，便知身后是自己夜夜梦中呼唤，今日却要属于别人的人。
狠狠抑制住心痛，婉儿转过身，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勉力对太平一笑：“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给天后娘娘添乱么？……”
太平讶异地看着婉儿平静的神情，不知该说什么。她却不知婉儿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没让泪水流出来。那些泪水，都没有意义。
既然不能拥有，又何必流连缱绻。这最后的温柔，是甜蜜的毒药。
聪慧冷静如婉儿，又何尝不明白挥剑斩断情丝才是上上之策。
可若是能说断就断，那就不叫爱情了。
两步的距离，是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太平的手还僵在环住婉儿的姿势，怀抱却已空空如也。
婉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逡巡在太平脸上。
三年了，她长大了，脸部的线条愈加地锋利起来，显得倔强和强硬。唇色略显苍白，鼻梁高挺。只有眉与眼，一如三年前般的清澈，此刻，却浸满了痛苦与寂寞……直到太平分毫毕现的脸渐渐变得模糊，线条再也描不出轮廓，婉儿才发现，泪水已经涌出眼眶。
火热的泪水消融了两人之间刻意的隔阂，太平再也按捺不住心恸，立刻上前搂住婉儿簌簌发抖的身子，霸道地吻去那珍珠般的泪水。
就连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
伏在太平的怀中，任泪水肆意汹涌。
许久，婉儿定住神，双手撑在太平肩头，让两人直视。
“你，要好好的……”说出这句，又忍不住一阵抽泣。
“婉儿，我来不是为了告别。此次出嫁，也是权宜之计。你也知道，众口铄金。母后答应过我，绝不会委屈了我们。你明白么？……”太平握着婉儿的肩膀，有些激动地说道。
“那是说，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婉儿瞪大了眼睛，眼眶中还残存着泪水。太平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如同常年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看见绿洲，发了疯拼了命地想要抓住。
“是的。只要我出嫁，就能掩住朝臣的耳目。我是公主，以后想回宫，难道不可以么？”太平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得意。
城阳公主的二儿子薛绍，历史记载中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又何德何能娶走这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主。若说为拒吐蕃而匆匆嫁娶，也不至于找到如此平庸之人。高宗李治指下这门婚事，背后免不了武后干涉。也正是这样，才注定了以后薛绍悲剧地退出历史舞台。他是一个因太平公主而被记住的名字。
“婉儿，这也是权宜之计，你别怪我……若是有其他办法，我也断不会如此……”太平突然有些结结巴巴，生怕婉儿觉得她过于心计。
可婉儿此刻沉浸在能与太平在一起的喜悦中，只是紧紧搂着不肯放手。
“不……不用解释，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
只要，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着你，等你和我牵手的那天……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太平说道。
婉儿温柔地拭去太平脸上的泪痕，替她整整衣襟，末了垂下头，神色忸怩如初恋的女孩般，说道：“去吧，好好待自己。我……等你回来……”
“嗯！”太平重重点头。
捏捏婉儿的手，果决地转身走出门去。
看着太平渐行渐远的背影，婉儿又沉浸在一个巨大的甜美的梦里。这梦，一做就是大半生。
帝识其意，择薛绍尚之。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
——《新唐书·诸帝公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