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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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淳之前，亲王食实户八百，增至千辄止；公主不过三百，而主独加户五十。
——《新唐书•诸帝公主》
唐高宗弘道元年（公元683年）。夏末秋初。
太平公主已经成婚两年有余。武后为补偿太平心中的缺憾，赏赐无数财富。
太平公主清闲生活之余，便在长安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但在公主府的琼楼玉宇之中，主人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慵懒地侧卧在榻上，神情恹恹。这时，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八宝粥，走了进来，看着太平的眼神温柔。
“令月，注意着身子，别着凉了！”言毕，将垮在太平身上的锦衾向上拉了拉。
直到那男子出声，太平才知道有人进来，不由如梦初醒。又看那人温柔的动作，真切的关心，太平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转眼，自己嫁给薛绍已经两年了。婉儿已随母后去了东都洛阳，只留自己在这偌大的长安，却找不到一点幸福安全的感觉。只有薛绍，才在冰冷孤寂的岁月中，至少，还是关心自己的吧。虽然谈不上爱他，但若此生只能守着遗憾，薛绍也不失为一个尚佳的伴侣。
更何况……
太平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薛绍温柔地吹着勺里的热粥，又小心翼翼地递到自己的嘴唇前。太平心中没来由的烦闷，侧过身别过脸去，闷声说着：“我不想吃。”
看着太平这样，薛绍也不恼。他将白玉碗放到榻前的案上，自己在榻边坐下，右手轻拍太平的手臂：“好歹也多吃点，你也不是……”
“公主！”春提着裙裾，在门口微微地一低头。
“进来。”太平看了她一眼，说道。
春走进来，却并不说话，只是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太平。太平心下会意，对薛绍说道：“你先忙去吧。我和春妈妈要说些体己的话。”说完，勉强从嘴角绽出一个笑容。
薛绍受宠若惊，急急忙忙退出去。
“春妈妈，什么事？”太平从榻上直起身来。
春赶紧上前扶住她的后背。
“这……”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太平面前。
信封还散发着淡淡的幽兰香味，如此熟悉。信封上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令月亲启。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但太平只需要一眼，便知这是谁的手笔。
拿着信的纤手有些颤抖，想要拆开却又怕。有些事，不提起还罢，可真的摆在眼前，却会让人万般难堪。
终于，将信纸拆开来。只有一张素色小笺，单单一首诗，再别无他话。
彩书怨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余里。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但怅久离居。
字体纤细隽秀，仿若婉儿的心，那般温柔却坚韧。这短短的四十个字，确是那样的情丝绵长。太平眯起眼，思绪不由回到两人儿时，婉儿还在掖庭宫时的情形。
“汀州采白苹，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稚嫩而清丽的声音从内文学馆中传出来。太平透过窗户，悄悄地打量那稚气瘦削的脸颊，却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严肃认真。
“故人久不返，春华复应晚。不道新知乐，空言行路远。”
今天，宫教博士又在教她们学诗了。婉儿一定很开心，因为她很喜欢。以前她便知道，婉儿很喜欢《楚辞》，而今天听到的这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岂不正合婉儿的心意？
太平不敢出声打扰。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出现，一定会打断学习，宫教博士一定会出来迎接。婉儿虽不会生气，但也难免遗憾。于是太平就躲在窗下静静地等着，也静静地看着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儿。
可是学的是什么诗呢？为什么使那严肃的脸庞下隐藏着些许羞涩的红晕？
好不容易等到婉儿下学，太平便迫不及待地提出心中疑问。
“这是南朝宋时的《江南曲》，柳恽所做。”婉儿的声音中有着小小的骄傲。
“那这里写的又是什么意思呢？”太平疑惑。
“写的呀，是丈夫外出，妻子独守空闺，错过芳华年纪。”婉儿轻轻把头靠在太平的肩上。
“哦，那挺可怜的呀。最美好的年纪却没有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太平一剔眉，伸臂搂住婉儿，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一时迷醉。心中恍惚想到，自己一定要与最心爱的人在最美好的年纪相守在一起。
“可怜的还在后面。丈夫却在外面有了新知，不告诉妻子。信中只说回家路途遥远，不能相见。”
突然，婉儿挣脱太平的怀抱，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是我，永远也不想要写出这样的诗句！”
太平看着婉儿红了眼眶，几许晶莹在里面打转。可眼神倔强，仿佛在赌咒发誓一般。
“不会，永远也不会……”太平用力将挣扎的婉儿搂进怀中。
那张素笺飘落在地。
春走上前，躬身捡起来。未来得及看清素笺上的字，只觉得信纸下方几处凹凸不平，纸像是被水浸过。
再一抬头看太平，她神色呆滞，泪水沾满了脸颊。
春大惊，急忙扶住太平。
太平这才回神，惊恐中一把抓住春手中的信笺，捧在胸前死死不肯撒手。
即使当初婉儿那样千般地不愿，如今，也是“欲奏江南曲”，心中怨自己吧。可她又说“贪封蓟北书”，以蓟北来喻自己凶险的身不由己的处境，表示她并没有真正的怪自己。后来为了让自己安心，更说“书中无别意”。
婉儿啊婉儿，你有如此的才情，又是那样善良，总是为我着想……叫我如何担待地起。我倒是宁愿你怨我怪我，将我大骂一顿，我心中还要好受一些。
“露浓香被冷”，婉儿，你的心中竟是这样寂寞寒冷么？……
“但怅久离居……”我又如何对得起你这样执着的思念。
太平擦干脸上的泪痕，口气恢复淡漠，对春说道：“春妈妈，此间事了，我们去一趟洛阳，看看父皇和母后。”
春低低应一声。
“婉儿，你是那样温柔善良。那，我该如何面对你？……”太平神色黯淡，目光所及，是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