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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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婉儿低声叹息，一双剪水秋瞳呆呆地望着殿门外无边的天空。一行秋雁飞过，心中寂寥更与何人说。
自从那日太平误会，自己被摔在雨中，送到太平寝宫时便发起高烧，迷迷糊糊只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在呜咽。婉儿挣扎着想起身，却无奈从小身体羸弱，又是掖庭宫贫苦的生活雪上加霜，更无法尽快好起来。
看着婉儿一日赛一日地清减，太平心疼得无法抑制。再不好起来，你就见不到我了啊……
终于，还是到了武后给的最后期限。三日，三日留给这两人。期限一到立刻送婉儿回武后身边。
“公主，天后娘娘派人来了，肩舆就在外面。来人还带来娘娘的口谕，让上官婉儿即刻去紫宸殿，不得有误。”春躬身，对跌坐在床边的太平说道。
太平脸色茫然，在听到春的话之后，才有一丝动容。
“婉儿……”太平的手指拂过婉儿的脸颊。婉儿连日的高烧，让太平的心始终悬在半空无法放下。宫里的太医几乎都来看过，却束手无策，被太平狠狠骂了个遍。到现在，太医院中只要听到公主的传召，都战战兢兢的相互推诿。其实太医们都跟公主说得很清楚，婉儿是郁结于心，心病难除。只要心结开了，假以时日，不用药石自然而然就会好。可在气头上的太平哪听得进这些，立刻掀桌子大骂一群庸医，轰了出去解气。
可是婉儿……太平伸手握住婉儿柔若无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如果婉儿此刻清醒的话，必会感觉到手指上的凉意。那是只有苦涩的眼泪才会散发出的刺骨的凉意。太医说你郁结于心，是我混账……你赶快好起来，母后答应我了，只要我乖乖听她的话，我们还会有在一起的机会……
“公主……”春上前催促，满眼的担心。
太平缓缓放下婉儿的手，俯身在婉儿光洁的额头一吻。春的心霎时停止跳动，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却未见太平另有动作，她只是直起身，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春妈妈，把坐塌上的软垫拿到肩舆上铺好，那东西硌人。”
春黯然应一声，拿了软垫出去。
这时，两个小太监走进来，想要将婉儿抬出去。
太平一皱眉，挥手叫他们别靠近。她站起来，揭开薄被，小心翼翼地将婉儿抱起，如同捧着这世间最最珍贵的宝物。
两个小太监一时有些惊愕。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怎会如此在意一个卑微的宫女？
顷刻间出了殿门。目力第一时间触及的便是那端正放在青色肩舆上的黄色软垫，两个健壮的宫女一前一后站在肩舆旁。婉儿，如果我也能这般抬着你，无论走到哪也愿意……
太平将婉儿放在肩舆上，动作极尽温柔，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系在婉儿手腕上。然后转过身，再也不敢看一眼。
“走吧。”太平说完，立刻迈步进了寝宫。
“婉儿，续些茶水来。”武后的声音响起。
“是。”婉儿站起身出门，低声吩咐在外侍奉的小宫女。
分别的时候在春天，如今秋时已至，原来已经这般久远了。婉儿轻抚胸口，那隔着多层衣衫的地方，静静挂着一块玉。玉能暖人，太平你必是知道的。可这样的秋天，还是不够啊……
那日昏昏沉沉，婉儿只觉得脑袋不停地左右晃动，好似梦中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自己却无法醒来，只能生生地承受那熬人的痛苦。手腕上一点冰凉，才渐渐将婉儿从梦魇中拉出来。甫一睁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紫宸殿，一滴泪缓缓地划过清丽的脸颊。。
婉儿手捧着温度适宜的贡茶，蹑手蹑脚端到武后跟前，轻轻放下。
“婉儿觉得太子如何啊？”武后连头也未抬便发问道。
婉儿心头一惊。任何对武后说的话都需要字斟句酌，否则下场不知有多惨。可武后问太子李贤，又让婉儿多了重顾虑。
因每日跟随武后，婉儿见得最多的男人便是太子李贤了。不可否认，太子遗传了天皇天后的样貌气质，是那样丰神俊秀，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更是魅力不可阻挡。如果婉儿是一名普通的十四岁的怀着青涩的少女，定会被太子这样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
可偏偏婉儿已心有所属，满心挂念的是自己认定一生的人。于是她对太子的殷勤不理不睬，甚至有些反感。但借太子十个胆，他也不敢在武后面前对婉儿动手动脚。只是有时趁武后不在的间隙，才会对婉儿表示些什么。
难道武后发现了？婉儿不禁想到。
“太子英俊潇洒，才华过人，自然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婉儿小心答道。
武后不置可否地笑笑。
“婉儿，你有什么魔力让我的孩子们都为你神魂颠倒呢？”武后似笑非笑地说着。
婉儿一听大惊，连忙跪在地上：“天后娘娘多虑了，太子与婉儿并无任何关系……”
“起来吧，也不怪你。他是太子，你又怎能违拗他。”武后不经意叹气。
婉儿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来，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婉儿读过太子修的后汉书么？”武后继续问道。
“读过一些……”
“有何看法？”
果然是险象环生。朝中早有传闻，太子修后汉书，是为了向天下人昭示，女人干政是有违祖制有违伦常。这些传言闹得李贤在武后面前日日如履薄冰，生怕惹恼武后。禁宫中也有传闻，说李贤非武后亲生，乃武后之姊韩国夫人所出。太子李贤生于永徽五年（655）十二月十七日武则天去昭陵的路上，是早产。可武后上年年初生李弘，中又有一女。若为早产，又是寒冬腊月路途颠簸，很可能那个孩子未能成活。这样的流言，连李贤都开始相信。若自己非武后亲生，那下场会如何惨烈？
“婉儿认为，朝堂之事，能者居之。况且天皇陛下身体不好，娘娘能为其分担政务，实乃娘娘的无私付出，应得到天下人的谅解和褒奖……”
“好了。”武后打断婉儿，眼中却流露出满意。
婉儿暗自松口气，却在冥冥中有不好的预感。在武后眼中，或许自己真是与太子交往甚密。可那都是为了……只有这个太平的哥哥才能给她带来些许太平的消息……可李贤，似乎自身难保了。
没过多久，李贤的《黄瓜台辞》便到武后手中。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婉儿清婉的声音，念着这如曹子建七步诗般劝惜亲情的诗，武后的心情却糟糕到极点。这是在讽刺自己杀掉自己的儿子，一个也不放过么？笑话，何人能挡住我！
太子李贤已经要大祸临头了。
果不然，调露二年，深得武后宠信的正议大夫明崇俨被杀，武后怀疑是太子所为，不久揭发李贤与赵道生的阴事，又令人在太子居住的东宫搜出几百件士兵的黑甲，成为谋反的罪证。
而那份废黜李贤的诏书，正是婉儿亲手所拟。
巾帼宰相上官婉儿，进一步接近权力的中心，她与太平公主的爱情在武后的高压下，又会走向何方？
时正谏大夫明崇俨以左道为武后所信，崇俨言英王类太宗，而相王贵，贤闻，恶之。宫人或传贤乃后姊韩国夫人所生，贤益疑，而后撰《少阳政范》、《孝子传》赐贤，数以书让勒，愈不安。调露中，天子在东都，崇俨为盗所杀，后疑出贤谋，遣人发太子阴事，诏薛元超、裴炎、高智周杂治之，获甲数百首于东宫。帝素爱贤，薄其罪，后曰：“贤怀逆，大义灭亲，不可赦。”乃废为庶人，焚甲天津桥，贬大安普州刺史，流讷言于振州，坐徙者十余人。
——《新唐书·列传第六三宗诸子》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