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15、第 15 章

　　最后几场戏在贵州山里拍摄，山间凉爽，蚊虫却多。

　　李阿姨给她收拾行李时，以长袖长裤为主，又装了一些驱虫止痒的药品，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山里面蚊虫蛇蚁多，一定要小心点，走路看路，晚上一个人不要出门。”

　　温灵韵道：“知道了李姨，放心了，剧组都是在开发了的山里活动，人气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阿姨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温灵韵耐心听着，也不打断，每一句话后面都应一句好。

　　行李装进后备箱，周淮景和她一起上车。

　　温灵韵挨着周淮景，“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周淮景把玩着她的头发，“李阿姨已经说得很全面了，还想我说什么？嗯？”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手里的头发时不时刺向她的脖颈，痒得很。

　　她捉住他作怪的手。

　　“临别前情话还要我教你呀，周总的恋爱经验似乎太少。”

　　这句话有人对他说过差不多的，昨晚的公园那人也陪他逛过。

　　昨夜隔着朦胧的夜色，他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可是眼下光线明亮，他看得清。

　　他迎合着她的话，“嗯，那就请温老师教教我。”

　　温灵韵将手伸到他的眼下，“那得先交学费。”

　　周淮景拽住她的指尖落下一个吻，“这个够不够？若是不够，等你回来再补给你。”

　　温灵韵指尖微颤，耳尖悄悄染上绯色，却故作镇定地收回手，“周总学得倒快。”

　　车在机场停下，姜言早就到达机场见人还没来，给她发消息提醒登机时间。温灵韵不紧不慢地看完消息，临登机前温灵韵忽然抓住周淮景的领带往下一拽，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个吻，“定金收好了，尾款等我回来讨。”

　　*

　　拍摄地在山内，所有的演员都住在山里的度假酒店，空气清新又凉爽，推开窗满目苍绿。

　　姜言收拾好行李，欣赏窗外的景色，“温姐，这地方可真好，风景好，空气好，我真想在这呆一辈子。”

　　温灵韵说，“呆久了你就知道，山里湿气重，蚊虫多，晚上连个外卖都点不到。”

　　姜言撇撇嘴：“温姐，你这也太煞风景了。”

　　温灵韵拿出驱蚊喷雾，对着房间四周喷了喷，“晚上睡觉前记得把蚊帐放下来，山里蚊子毒，咬了又肿又痒。”

　　这话倒叫姜言有些不好意思，这些话明明是她这个助理来说。

　　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姜言打开门，孟溪的小助理王小璐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站在门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姜言看了看窗外，一把将人拉进来，关上房门。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脸怎么了？”

　　王小璐偏了偏脸，躲过姜言的视线，又看了看温灵韵，低声道：“温老师，姜言姐，你们这里有驱虫喷雾吗？能不能借我用下，我马上就还你。”

　　“有啊，先擦擦脸。”

　　姜言递给她一块温毛巾，从她的包里翻出驱虫喷雾递过去。

　　王小璐看了看，是市面上常见的驱虫喷雾，为难地开口，“姜言姐，你还有没有别的牌子驱虫喷雾啊？孟姐她不喜欢这个喷雾的味道。对不起，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我本来是准备自己去买的，可是山里离市区太远了，我，我根本不能按时赶回来。”

　　姜言一听就知道孟溪又为难她了，这款杀虫喷雾是市面上常见的品牌，效果很好，味道也不重，她自己用的也是这款。

　　孟溪是千金小姐脾气，可能挑一点。

　　可是再如何，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姜言愤怒道：“就因为这就对你动手，也太过分了吧。”

　　王小璐埋下头，没说话。

　　温灵韵从剧本里抬起头，淡淡地说：“我这里还有多的驱虫喷雾，你拿去看看。”

　　王小璐看见那包装瓶完全与众不同，感激地说：“谢谢温老师。”

　　送走王小璐，姜言关上门，忍不住吐槽：“这孟溪也太过分了吧，稍有不顺心就动手。得亏她投了个好胎，有个好哥哥，温姐你是不知道上次孟总请剧组工作人员吃饭还给人包了两百元的红包，估计就是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德行。也奇怪，孟总看着彬彬有礼，挺会做人的，我看他的照片总觉得不舒服。”

　　温灵韵垂下眼，没应这话。

　　这几天拍摄很顺利，孟溪也没有在片场提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赵导的心终于落了地。片场内的氛围还算和谐，唯一一点不快就是孟溪总是借着各种由头挑王小璐的刺，把人当陀螺使。姜言看不下去，能帮忙的时候就尽量帮一些。

　　拍摄最后一场戏时是八月二十三号，再过一天就是周淮景的生日。

　　从前温灵韵分得很清楚，始终记得她和周淮景之间的关系，她把那条界线守得很好，她可以和他调情，上床，但不会给他过生日，同样的周淮景也不会给她过，他们默契地避开所有情侣会庆祝的节日。

　　周淮景应该都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在第一次杀青宴后的那天晚上知道了周淮景的生日，不是周淮景告诉她的，是她查的百度百科。

　　那是她的第一场戏，结束后剧组办了一个杀青宴。温灵韵在宴会上喝了很多酒，脑子昏昏沉沉，胃部隐隐作痛。她却没有顾忌，谁给的酒她都喝，没有什么别的缘故，就是开心。

　　趁着酒意偷偷搜了周淮景的资料，看清楚了百度百科上写着的生日。

　　她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随后若无其事地锁屏，端起酒杯继续和剧组的人谈笑。

　　那时的她想，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没必要记住这些日子。

　　可她的记忆实在好，只看了一眼就记到现在。

　　温灵韵打算给周淮景挑一个礼物，然后赶回去给周淮景过一个生日。她心里和周淮景的那条线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模糊了，既然如此，她想主动往前进一步。

　　她想试试。

　　场务过来提醒她最后一场戏开拍，温灵韵放下手机，化妆师再次给她检查妆容。

　　《春夜》这部戏背景设置在民国，最后一场戏涉及枪战戏。

　　温灵韵白皙的脸上被涂上了血污，只有一双眼睛非常亮。

　　化妆师忍不住夸赞，“温老师，你的眼睛真漂亮，又亮又有神，很有特点。”

　　温灵韵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尤其是眼睛。

　　周淮景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不止一次。

　　孟溪也早早地化好妆，平常都是所有人等着她一个人，她才姗姗来迟。今日竟然提前到了，她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盯着她。

　　自从上次聚会后，剧组里隐隐传出一些流言，温灵韵和孟溪不和。

　　这流言其实早就有了，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又是同时期的小花，粉丝经常拿两人作比，踩一个捧一个。这原是圈子里常见的事，真正闹起来是圈里的一个时尚杂志资源原先传出来是孟溪的，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官宣的是温灵韵。

　　在开拍前场务人员就把本来两人的化妆室分在一东一西两边，就是害怕两人闹什么矛盾，千防万防没想到两人在餐桌上起了争执。这事过后，流言多了一些东西——孟溪针对温灵韵是因为她故意勾引过她哥哥，事成之后，又甩了他。

　　传来传去，到了人口中，前半句似乎变成了真的，后半句是无厘头的。

　　毕竟，没有人会相信孟总那样的人家人品会有人抓住了还舍得丢掉。

　　化妆师的话似乎被孟溪听进去了，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是很漂亮。”

　　带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温灵韵没搭理她。

　　最后一场戏，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春夜》这部前前后后拍了一个月，不管是谁都在里面投入了自己的心血。所以所有人都想打好最后一仗，有一个圆满的收尾。

　　赵导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器，先是孟溪和陈牧的对手戏，不得不说经过这三个月陈牧的演技进步了很多，他现在在镜头面前放得开，虽然在表现人物情绪上还不能完全收放自如，但对第一次演戏的演员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孟溪这次表现也意外地出乎赵导的预料，两个人一次过。

　　紧接着是温灵韵和陈牧的对手戏，赵导更是满意。林玥和楚戈无疑是相爱的，可是立场不同注定决定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

　　平安之战，靠着‘海燕’传出来的消息成功获胜，温灵韵在追捕逃兵时遇见了楚戈，他的腿中了一枪，根本跑不远，或者说根本没想跑。

　　春夜静谧，清风温柔。

　　飒飒林中，两个人一站一坐。

　　楚戈抬头看她，那眼神一如初见，“你赢了，我该恭喜你的，恭喜你得偿所愿。”

　　林玥的枪口微微发颤，月光在冰冷的金属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楚戈倚着树干，鲜血浸透了他的军裤，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坐姿。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突然问。

　　“记得。”她终于开口，“我当时在想这可真是个冤大头，一下子给我这么多。”

　　楚戈低笑出声，牵动了腿上的伤，眉头皱了一下，“嗯，我在你这确实像个冤大头。‘海燕’是谁？”

　　好像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会是彼此最后一次遇见，有些秘密不再是秘密。

　　林玥道：“是我。”

　　“原来是这样。”楚戈低笑出声，良久，才开口，“林小姐好演技，我愿赌服输。既然如此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开枪吧，拿去我的头颅，让它成为你的徽章。”

　　林玥握着枪的手没动，狠狠咬牙，“你的头颅没有这么值钱。”

　　“这话可真叫人伤心。”楚戈叹了一口气，“那你又想如何呢？”

　　赵导聚气凝神地盯着显示器。

　　林玥借着月色看他，像是要把这一眼记到心里，她最后放下枪，转过头，头也不回地踏入夜色。

　　楚戈看着她的背影，记住她的轮廓，到最后他们也没有问彼此的心意，也没好好告别，就这样离开。

　　镜头随着林玥的离开拉远，渐渐地只余广袤的树林。

　　过了很久，林中传来一声枪响，鸟雀惊飞。

　　林玥的肩膀颤了颤，她盯着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眼眶盈满泪，她也没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