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14、第 14 章

　　温灵韵收到消息时在看顾芳给她发的剧本。

　　汪导从来只拍原创剧本，他的御用编辑是她的妻子苗青妤。年轻时，两人便是圈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随着岁月的沉淀，两人愈加默契，什么东西不用多说，更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也是这种默契造就了不少的传奇。

　　温灵韵起初有些心不在焉，只能强迫自己去看，许是苗老师的笔力实在太好，她渐入佳境，心也沉静下来。

　　周淮景给她发消息时，她刚翻完一页。

　　看清楚内容，说不出来是讶异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

　　她的情绪好像海边的潮，起起落落，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也是巧，酝酿一天的雨意在她到酒店门口时落下来，雨水如珠，落在她脚下。

　　或许应当回去拿把伞。

　　她看见了周淮景的车，车门被推开，先出来的是一双修长的腿，然后他整个人撑着伞，借着朦胧的夜色，她看清楚了他的身影。

　　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温灵韵停住了步子，站在远处，望着他。

　　他许是来接她的。

　　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地面，那十几米的距离似乎有些漫长。她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直到那张清俊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直到头顶覆盖上一顶纯黑的伞。

　　她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隔着衣服布料挨在一起。

　　“发什么呆？”

　　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笑意，再是冷硬的人都会不自觉柔软几分。

　　她想起他们初次相遇的那天。

　　她从孟则林的手下逃出来，他就站在走廊尽头，一个人，神情有些落寞可也抵挡不了周身矜贵的气质。

　　她是准备向他求援的，想到孟则林的身家背景和一众保镖，转头逃进了卫生间。

　　手足无措地找了个隔间的门锁住，紧张得手都在抖，害怕孟则林的人闯进来了。

　　似乎也没过多久。

　　他的声音就从入口传来。

　　“小姐，没事了？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温灵韵从那时就把他的声音记在心里，很温柔，如同春风化雨，又令人心安。

　　“没有发呆。”温灵韵道，“在看你。”

　　车内。

　　“去吃什么。”

　　温灵韵报了她不久前看上的网红餐厅的名字，前不久在网上爆火，吸引了很多游客打卡。

　　周淮景问：“人会很多吗？”

　　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担心有人拍到。

　　“你会有办法不被拍到。”

　　她说得言之凿凿，理所应当。

　　周淮景轻笑，“不会叫温小姐失望。”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温声对对面说着什么。

　　温灵韵无聊地打量车内，忽然发现她今天坐的是副驾，老赵没来，周淮景自己开的车。

　　这家网红餐厅以泰国菜为主，店内装潢很具有地域风情。起初只因为店内的味道不错吸引了附近的客人，后来因为一则网红探店视频在网络上爆火，吸引了大批量的外地游客，已经有变成南明市地标的趋势。

　　温灵韵不是喜欢赶热点凑热闹的人，因为职业的缘故，她是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提起这家餐厅不过是在约周淮景时正好想到了。

　　店老板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阔面方圆脸，看起来很英气。她特意开车过来引着他们从小店的后门进去，这个门是他们自己家人平时进出的地方，通往的也是个人私宅，没有外人知道。

　　楼梯间的星星灯一闪一闪，一墙之隔的店内喧嚣声不绝于耳。容不下两人并行，她和周淮景一前一后跟在老板后面。

　　她抬起头看见周淮景高大的背影，才发现从老板的视角来看，周淮景能牢牢实实地将她遮住。

　　推开厚重的柚木雕花门，迎面扑来香茅和柠檬草的清香，墙面以深沉的柚木色为主，搭配金箔镶嵌的泰式传统花纹，天花板上悬挂着几个手工制作的竹编灯笼，深色实木餐桌上的方形花瓶里放着一束色泽艳丽的玫瑰。

　　“我们这儿经常有小情侣过来吃饭，店里的包厢都是满的，这间是接到先生电话临时布置的，绝对足够隐私。两位想吃些什么？”

　　老板娘大概是将他们两个误会成情侣了。

　　她看了看周淮景，他面色如常。

　　随意点了一些招牌菜，老板娘就拿着菜单退出去了，离开时合上了门。

　　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以往和周淮景单独相处时，她总是能扮好金丝雀的角色，有意营造一些暧昧带着情欲的氛围。

　　今天不行，心里太乱了，她什么话都不想说。

　　掏出手机戳戳点点，其实又什么都看不进去。

　　周淮景看着她。

　　她垂着头，似乎有意在避开她的视线，圆溜溜的脑袋对着她，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反正就是不看她。

　　她在不高兴。

　　这种情绪的发作和从前不同，从前她不开心了也会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只是他能明显感觉到她说出来的话多了些倔强与虚假现在她反而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沉默的氛围，躲避的视线，明晃晃地告诉他，她就是不高兴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的情绪了。

　　老板娘把菜上齐，说了声慢用便退了出去。

　　满满一桌子的菜其实根本吃不完，温灵韵又要控制身材，很多菜都只能浅尝几口。

　　“味道怎么样？”

　　温灵韵低头搅动着碗里的冬阴功汤，“还不错。”

　　周淮景说：“嗯，那下次再带你来。”

　　这话说得自然。

　　温灵韵也说：“好。”

　　又沉默下来。

　　周淮景问：“最近拍戏顺利吗？”

　　温灵韵抬眼，周淮景慢条斯理地剥着蟹壳。

　　他的手指很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也优雅，像是在摆弄什么艺术品。

　　“嗯，快要杀青了。”温灵韵说，“我明天要去贵州。”

　　碗里忽然多了一块剥得干干净净的蟹肉，周淮景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取景地在那？”

　　“嗯。”她夹了一块蟹肉送入口中，“大概要待两周。”

　　周淮景说：“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温灵韵摇头，“公司安排的司机会送。”

　　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响。窗外的雨声渐大，打在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温灵韵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说啊，说你刚刚在口是心非。

　　你想要她送。

　　食不知味地喝了几口汤，心里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雨。”

　　温灵韵抬头看向窗外：“嗯，希望不要影响行程。”

　　“你明天几点结束？”

　　“大概下午五点。”她顿了顿，“怎么了？”

　　周淮景给她添了杯柠檬水：“那温小姐给我一个送你的机会。”

　　温灵韵骤然抬头，确认了一遍这话是由周淮景说出来的。

　　“好。”温灵韵轻声回答。

　　用餐后，雨势渐小。

　　周淮景提议：“要不要逛一逛？”

　　温灵韵说：“好。”

　　周淮景开车带她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公园，又是雨天，人很少。

　　临下车前，周淮景叫住了她，手伸到她的头上，将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一把黑色的伞，两人并肩。

　　脚下的泥土湿润，空气中泛着淡淡的草木香味，周糟很安静。

　　温灵韵低头看着两人几乎同步的步伐，鞋尖偶尔会轻轻相碰。

　　周淮景忽然开口：“读书时我常来这里。”

　　“嗯？”温灵韵抬头看他。

　　“那时候公园还没这么荒凉。”周淮景指了指远处的一棵老榕树，“总在那下面看书。”

　　温灵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人吗？”

　　“有的时候是。”周淮景的声音陷入了某种回忆，“偶尔会有人来陪我。”

　　温灵韵想问是谁，却又觉得不该问，甚至不敢问。

　　她有的时候觉得周淮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可每当目光相接时，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眼下氛围太好，她不要想那么多。

　　温灵韵弯腰捡起一片被雨水打落的梧桐叶：“这片叶子形状很特别。”

　　周淮景接过叶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心：“叶脉很清晰，像手掌的纹路。”

　　他将叶子对着路灯的光，细密的脉络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你看，这里有个心形的缺口。”

　　温灵韵凑近看了看，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真的诶。”

　　也许是凑得太近了，她的头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

　　周淮景伸手给她揉了揉，“没事吧？”

　　其实一点都不疼。

　　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温柔。

　　温灵韵无法叫自己无动于衷，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埋进了周淮景的怀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疼。”

　　周淮景有力的心跳落入她的耳边。

　　眼前一片黑暗，她好像在黑暗中看清楚了自己，她选择不再自欺欺人。

　　她就是喜欢周淮景。

　　周淮景眸色愈深，她的动作太可爱太柔软，“嗯，小猫疼了才会往主人怀里躲。”

　　温灵韵脸色爆红，猛地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你才是小猫。”

　　“嗯，果然和小猫一样。”周淮景又把人按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头，“乖不过三秒。”

　　温灵韵本欲挣扎，但她没有。

　　她不想破坏此时此刻。

　　直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温灵韵将叶子放进外套口袋：“回去吧，雨好像又大了。”

　　“嗯。”周淮景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些，“明天我来接你。”

　　温灵韵点点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温度，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真实。

　　拥抱，亲吻，上床，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

　　这是第一次牵手。

　　她不再欺骗自己，不再说刺耳的话，珍惜他此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