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13、第 13 章

　　《春夜》即将杀青，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陈牧往常都是拍短剧，没有和剧组在一起待这么久的经历。距离杀青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陈牧安慰自己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散是人间常态。可这股没由来的情绪在看见温灵韵后蹿得更猛了，他这才意识到他的舍不得不是对着整个剧组，是对着某个特定的人。

　　温灵韵饰演的林玥风情又坚韧，骨子里又有一股子疯劲，为了理想能够不顾一切。哪怕她爱上了楚戈，在战场上仍旧能对楚戈拔枪。

　　对戏时，陈牧看见林玥冷漠举起枪对准他的时候，那难过的情绪不仅来自楚戈，也来自他。

　　温灵韵不在戏中情绪很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若是主动靠近她找一些话题，她也不会让别人的话落空，只是你能明显感觉到她对你说的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一切不过是必要的社交礼仪。

　　陈牧有些紧张，怕温灵韵不答应，又补了一句，“我就是想着快要杀青的，这段时间温老师帮助了我很多，我想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请温老师吃个饭。”

　　温灵韵抬眼看向陈牧，他耳尖微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边缘，像是个等待考试成绩的学生。

　　她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小心翼翼。

　　只是她的小心是对着周淮景。

　　温灵韵的第一部戏是周淮景给她的，饰演亦正亦邪的宗族圣女，剧中的女三。

　　她看完剧本很喜欢这个角色，爱恨分明，对待讨厌的人不会有浮于表面的好颜色，对待憎恨的人也绝不手软，她手中的刀就是她最好的武器。如若她喜欢的人，她便是另外一副模样，温柔甜软，两副面孔。

　　温灵韵担心她演不好这个角色，捏着剧本有些迟疑。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第一次演戏，难免没有底气。

　　顾芳刚成她的经纪人，体谅小姑娘职场新手的怯意，安慰他，“距离开机还有三个月，我给你报了系统的培训班，你聪明有天赋肯定学得快，而且宋导喜欢用新演员，有耐心指导演员入戏，你试镜后他对你赞不绝口，肯定是很满意的。怕什么，你实在不行导演行啊。”

　　听完顾芳的话，她心放下了一半，只是还有顾虑。

　　这部剧是寰宇集团投资的，听说投了很多钱进去。在商言商，商人重利，若是她害得周淮景亏钱，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不仅适合她又很好的资源给她了。

　　她想红，想要万众瞩目。

　　最重要的是，她想她说的话能够被众人听见。

　　心底的欲望打破了她的顾虑，她丢下了包袱，决定好好对待，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她和周淮景签了协议的，她不是什么都没有付出。

　　周淮景做了选择，自然而然应当承担他的抉择带来的风险。她为了自己未来的发展努力把戏演好，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是个未知数，真亏了也该周淮景承担，她不必愧疚。

　　各取所需而已。

　　“砸就砸了。”

　　许是听清楚了她们的对话，周淮景从一堆文件里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

　　温灵韵错愕地看他。

　　他其实是轻度近视，除了办公，平常都不怎么戴眼镜。薄薄的眼镜片底下映出一双清冷冷的眼，无端看入了她心里，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

　　“你以后会有很多这样的第一次，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寰宇要捧得人，无须战战兢兢。就算你把整个剧组烧了，我也能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只是……”

　　周淮景搁下了笔，面上是一贯的冷静，“温小姐要记得履行好我们的合约。”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温灵韵的思绪。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怎么又想起了周淮景，点开手机一看，却还是他。

　　陈牧没有等到答案，还眼巴巴地在旁边站着，“温老师？”

　　温灵韵道：“我先接个电话。”

　　“戏拍完了吗？”周淮景坐在车内，剧组在郊区，来往的车辆要少很多，很安静，“弄好了，出来吃饭。”

　　“晚上不是有饭局？”

　　“某人好像不开心，我来哄哄。”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离她耳朵很近，好像就是她在耳边说的似的。

　　因为陈牧在旁边，温灵韵省去了称呼，这一来二往的对话，显得极为日常平淡。周怀瑾的最后一句话又平添了不少暧昧之色，好像他们就是一对闹了小矛盾的恋人。

　　夜戏结束工作人员在收拾片场，片场的灯一盏一盏按下去，光线也黑了。电风扇正对着温灵韵，工作人员看了看温灵韵手里的电话，转头对陈牧说：“陈老师等会你们离开片场时记得把电风扇关了啊。”

　　陈牧低低应了是，仍旧在原地等着温灵韵给她答复。

　　“没有的事。”温灵韵看了眼陈牧平静地说，“今天晚上不行，我又约了，下次有时间一起。”

　　其实她更想说，应该用不着他用哄这个词，这些有意暧昧放在旁人身上无疑是开心的，放在她这里就变了味。

　　她不喜欢，说不出来为什么。

　　周淮景说：“我在剧组外等你。”

　　他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

　　也是，他们之间不就应该随叫随到的关系嘛。

　　挂完电话，温灵韵对上陈牧期待的目光短暂地停顿了下，最终选择拒绝。

　　她是演戏的人，一眼就看出出陈牧对她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若真是感激，她喊上姜言也就去了。

　　陈牧闻言，肉眼可见的失落。

　　他离去时，温灵韵忍不住提醒，“陈牧，演戏的时候，戏里戏外难免会分不清。”

　　*

　　酒店，花洒水流源源不断，从头冲到脚。闭上眼，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

　　洗完澡出来，温灵韵看了看时间，距离周淮景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他也没有给她打电话，仿佛笃定她会去。

　　许嘉佳连着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分享她最近的生活。

　　许嘉佳在医院里陪阮音夏陪了几天，同医生交流了阮音夏最近的情况，得知她的状况良好，只是醒来的时间仍旧是个未知数。高空坠落能保住性命本就是幸运的事，她的心态阳光些，坚信只要有命在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呜呜呜呜，早知道在外面多待几天了，一回来我妈就给我安排相亲。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今天见一个明天见一个，天，我已经快成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相亲机器了。】

　　许嘉佳今年二十五岁，按道理也不用着急，可她是母胎单身。温灵韵想了想，还是回她。

　　【不结婚无所谓，恋爱可以谈谈试试。】

　　人生那么短，有些事情可以体验下。

　　【我也想谈啊，可我喜欢的不和我谈。对着不喜欢的人怎么下得去嘴？】

　　【当然周总例外啊，他那样的，让我谈八个都没有问题。】

　　周淮景。

　　又是周淮景。

　　温灵韵朝着底下的窗户看了看，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还在等她吗？

　　按照她的理解，周淮景不会走，他决定要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有拒绝的权利。

　　但是今天温灵韵不想那么快听话，等他催吧，等他不耐烦地催她，给她限定一个时间她再下去。

　　车内。

　　周淮景给温灵韵发了消息后就一直在车内等着，他在看餐厅。

　　不知道温灵韵说的网红餐厅是哪一家，需不需要提前预订位置。担心去了没有位置，便多看了几家。

　　期间陈莱又给他打了电话，同他汇报了饭局上的情况。这场饭局参加的都是公司内部成员，但是因为寰宇是家族企业，里面几个高层也有几个是周淮景的叔伯，没看见人，就拿着长辈架子多说了几句。

　　一个大家族里总会有一些拿着长辈身份压人的人，周淮景并不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淮景拿出手机打出一行字，

　　【下来】

　　手指触碰到发送键，顿了顿，没发出去。

　　他记得温灵韵好像说她有约。

　　周淮景不自觉地皱眉，他记得她好像不是喜好交际的性子。

　　敲敲改改，换了一行字发送过去。

　　【约的谁？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