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个亚特兰蒂斯》一挽故友顾古今

32、错误信仰

　　茨面对他这样虚无缥缈的攻击只是挥挥手扫开，就像在驱赶一些无关紧要的蚊虫。那双银色的眼眸冷冷地注视他，满是对下等的鄙夷。她就这么悬在半空，红光在她身旁洒落，使她浸于神迹中——身后便是缓缓鼓动的，神母的子宫。
　　粉色短发和衣摆在风里猎猎地想，仿若刀子一下一下切着空气。眸色更亮几分，眼中月光轮转倾泻，矛尖随她的意志从身后的矩阵中钻出。荆棘缠住十字架，深深的尖刺入木三分，一时竟流出血液，像人类那般。
　　“能不能让这该死的人下来！”奥斯卡拼力挥出几道风刃，又被尽数挡下。埃里克抬起□□，正要发射，就被银瞳与她身后不断旋转变换的矩阵迷了心智。他调转箭头，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尖锐对准他的队友，机械拼凑成的铁臂不受自我控制，在各种零件的拉扯下扣动扳机。
　　“抱歉，抱歉……”埃里克感到恐慌，深蓝色的眼中倒映着红色的无助的身躯。他奋力操控自己的手臂按下铁臂，不住颤抖着。利箭打了弯，在躲闪不及的眼球边划出血痕，一瞬便落泪，滑下。红色消失在红色里，再慢慢晕染眼白，奥斯卡眨眨眼，才发觉自己已怵然哭泣。
　　“你在害怕？”头上淡淡的声音轻飘飘地砸下，有千斤的重量要把他按入地底。他抬眼，那双银眸倒映出虚无，不存在的轮廓刀刃般剖开奥斯卡的皮肤，想要他里里外外都看个真切。
　　但这男人的身体里，只有放浪形骸的风。
　　这样的人类太过自由，不论放在哪里都是敌对的反抗因素。茨的神色一凛，危险从周遭的矩阵中溢出，利矛如雨，纷纷落下。奥斯卡挥手掀出狂风摆出作战架势。
　　茨轻蔑地笑了声，对这风只是嘲讽的心思。
　　这届参赛者实在太弱了。她这样想，随后看他们浸没在长矛的雨中，猩红与银光点缀在一起，盛开出糜烂绮丽的花，颤颤巍巍地发芽。她看散去，天使的机械羽翼却护着队友，在遭了这一轮攻击后才重重落下。他隐约看到茨身后的另一个身影，灰色的眼眸弯弯的，竟笑起来。
　　“L……”他轻唤道，低低地喘出一口气。藤蔓从蓝发男人的身后钻出，似以血肉为绝佳的土壤，猛力缠住来不及防备的茨，绞得她矩阵破碎，长矛跌落在地。
　　“你？！……”她惊愕地回过头去，眼中的银光划出愤恨的弧度，咬牙切齿地瞪着昔日的同僚，满眼的不可置信。莱卡希轻轻叹口气，伸手一笼，她身上的藤蔓更紧，像是要勒出她骨头的模样。喀俄涅趁机坐起身，拉着两个队友就没命地跑，好不容易找了地方安顿，就看见一汪泉水咕咚咕咚地直冒泡。同时倒影在水中的，还是一道他们从未见过的身影。
　　“被眷属丢掉的滋味，如何啊？”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和潭水聊着天，身边还跟了个巨型的人形鸟，咯咯地不平着。这水中缝合人的语气中很多时候竟感到哀伤，他质问自己，伸手掐住自己作响的胸口，像是这样才能做到真正与他对话，被困在潭水里的人笑了笑，把缝合人藏得更深。
　　另一边的残肢断臂挪腾挪腾，像小动物般抽泣呜咽着捉住奥斯卡的脚踝。
　　“被篡改的，人……”他这样叫他。
　　“什……”肢团在瞬间扑上男人的脸，高贵的皇族静静地看着，看另外两个人奋力把肢团从男人脸上扯下来。连面部皮肤都被扯得变形，直到埃里克实在看不下去用机械臂给了肢团一巴掌，才让他委委屈屈地回到地面。
　　“收起你那皇家脾气，你还没你妹妹来得好相处。”奥斯卡揉了揉发疼的脸，凶狠地瞪他。喀俄涅撑着残躯轻拍他的背好让他缓过气，说：“对队友漠不关心可不是好习惯。”
　　“对队友太过关心也不是好习惯。”西赛索快速地接话，把这个问题抛向对面。他轻抚攀回肩膀的队友阿德瑟斯，淡淡地说：“对我来说，只要能帮到我那就是好队友。”
　　“不论他处于什么立场。”那双微眯的眼睛终于睁开，威严，高傲，隐藏着他不容任何质疑的，脆弱的自尊。话音刚落，十字星闪着光滑过水面朝三人袭来，不知道人造天使的残躯还能借破烂的齿轮撑过多久，在喀俄涅想要挡下时就被奥斯卡拦下，风墙高耸，爆炸在墙中停住，缓慢了动作。
　　外套，衣衫，灵魂，被大风撕扯得作响。
　　灵魂中的大风更加汹涌，将他粉碎得皮开肉绽，奥斯卡猛地一推，十字星在眼前轰然炸开，滚滚烟尘卷起，扬了满脸。
　　“奥斯卡！”谁愤然出声，妄想抓住风的丝丝缕缕，只有虚无在手心停留片刻，瞬息便隐去。喀俄涅无力转动多余的齿轮，看着埃里克扯断碍事的机械臂朝痞子奔去，最后一起狼狈地跌倒地上堆出一片血泊。
　　人，尸体，人，尸体……
　　空洞的灰色双眸中倒映出两点颗粒，缩小，放大，像两个泡泡一样在边缘悄无声息地破碎炸开。像心脏外皮啪得一下破掉，瞬间被掐住呼吸般难受得不堪言语。他绝望地站起身，出奇地脱离掉零件的束缚，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掉进水里。
　　“你……你。”双唇蠕动着，却只有微弱的气音，眼泪和闪电一起落下，雷光在手中肆意张扬，井然有序，竟聚成一把尖锐的骑枪。喀俄涅把它举起，对准皇族的男人，又对准神明高悬的子宫。
　　“真正的敌人，不是你，也不是我们。”他说。
　　“是祂……”声音陡然沙哑，焦黑的声音好像在冒烟，火光，雷光，水光交织着。心脏几乎被反噬的能量劈得外露，齿轮一鼓一动强作人类样子，却要把自己撕裂。
　　随后，雷电劈中了心脏。
　　他忽地停止动作，连皮肤都被电光覆盖，形成骇人的雷击纹爬满全身。
　　“你要干嘛？！”埃里克捂着流血的手臂挣扎，瞳孔骤缩看向满目决然的“天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全身破洞漏风的奥斯卡去喀俄涅身边。但还没来得及抓住，一道凌厉的雷光就劈中机械造物，重组他的身体。灰色眼眸中的毅然决然让人心惊胆战，不存在任何存在的存在，比任何事物都要可怖。黑发青年被突如其来的神压逼得收回手，瞬间脱下外套裹紧虚脱无力的奥斯卡，把洞遮上。
　　密密麻麻的黑洞出现在这英俊的男人身上，风在里面呼呼乱吹，惹得骨髓与灵魂一齐发冷。雷暴重重落下，天与地同时惨叫，震耳欲聋。算力与能量同时达到巅峰，在瞬间构建塌陷，爆发出耀眼的光。
　　喀俄涅隐于其中，只留模糊不堪的轮廓支撑他脆弱的形体。猛然间，他手持骑枪从中窜出，电光火石之间冲动鲁莽的雷电引爆所有十字星，为盛大的边缘位移献上不完美的烟花。
　　他疯了。西赛索看着从头顶掠过、带着张扬电光的人影，心里冷不丁地跳出这样刻薄的想法。人造天使叛逆地朝天而去，所到之处刺目耀眼，内敛的性格丢了束缚，彻底爆发，喊出声嘶力竭的挣扎。
　　那只满身狼藉的飞蛾接下不属于自己的算力将其吸收殆尽，能量与算力一同运转到临界，小小的一粒发狠地向灯罩外冲去。
　　“轰！！——”忽地有两者对撞，炸出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声音，严重的耳鸣席卷而来，绚烂的十字星围在两人身边，随时会爆炸。银眸散发出的威压逼停枪尖，使他停滞于高空。
　　叮——
　　机械手与藤蔓随之而来，死死困住面目扭曲浑身狰狞的狂徒。莱卡希踩着藤蔓一步步踏到他身边，紫眸中的篮色一圈一圈转着，他言语温和，似在安抚一位烦躁的孩子。
　　“我刚才只是为了拦住冷血的同事，不是为了让你毁掉大赛。”
　　“你......L......”
　　“维护大赛是我们的职责，抱歉。”机械巨手越收越紧，卓拉津津有味地看着，莱卡希伸手捏住他外露的心脏，肉块紧缩，电光四溢，更加抗拒外来的触碰。
　　“滚开，滚开！”喀俄涅压低嗓子撑着口气咒骂，又被藤蔓勒住嘴巴往后扯，想要带他远离脆弱的大赛能量。但这天使怪异地笑了，嘴里还含着沾满口水的藤蔓，疯疯癫癫，身上的零件所剩无几，他快动不了了。
　　但这将死的飞蛾想要再冲最后一把。
　　他想到来自银眸——茨的威压。
　　如果她死了，会不会让这大赛毁坏，至少毁坏一点点，让红日外面的天空照进来一点点，就一点点，他也要为此拼上全力。回头看了眼挂念的两人——他们在巨大的能量波动下完全站不起身。
　　果然啊，人和天使不是同一个概念级别......他轻叹一口气，勾出笑来。能量在周身肆意运转，竟是把巨手粉碎几分，看得卓拉瞪大双眼，伸手要拦，却被雷电劈到一边。
　　“靠，你，你受不住的！”埃里克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用外套裹着奥斯卡想挡掉乱跑的风。
　　喀俄涅没听见，加倍运转，生生把巨手的囚禁挣开，再次凝出骑枪，狠狠地贯穿一时没有防备的茨。雷电狂轰滥炸，整个大赛场地被毁得不堪入目，所有人都被这白光瞬间包裹，再睁眼，除了心口出现大洞的茨的尸体外，无一人受伤。
　　船长的眼泪从脸上跌下，他茫然地看着四人消失的方向，那里，红色的天上，一抹清澈如洗的天蓝招摇地闯进，只是小小一洞。
　　“哑巴......”来不及做多思考，他背起满身是洞的奥斯卡，往尚且安全的地方去。风在痞子的身体里呼呼地响，欢呼疯狂的自由。
　　场地的某一处，有人从潭水中醒来，不是他，也不是“祂”，只是一个懵懂的，神母的胎儿——写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