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个亚特兰蒂斯》一挽故友顾古今

31、玻璃之外

　　由机械堆砌组装的天使正被何物拥吻其中，在湿热的深吻中迷失融化。有点温暖，粘稠得有些恶心，好像会慢慢掐紧胸口。这种不可名状的事物突然就掠走喀俄涅，把他高高挂起，埃里克和奥斯卡皆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能量已将他们的大部分气力吃了干净。
　　透过风去看，红色眼眸中倒映出一具完整的人体神经系统，扭曲着好似被肉块包裹的菟丝子，牢牢扼杀在怀中直至死亡。他只是轻轻瞟了眼，就有巨大的人像掠过眼前，而后他也被包裹。埃里克对这样鲁莽的队友感到头疼，在抬手的瞬间闭紧双眼，他不知道水在手中化成了何种轮廓，他只知此时，应用力砍。巨大的刀刃嵌进不知名的肌肉组织，随他逐渐用力，右臂也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埃里克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蓄力后手上猛然发力，何物顷刻断裂，血流如注。
　　奥斯卡落地后马上跑到船长身边，他歪斜地倒向一边，右臂静静地躺在地面，仍保持握紧的姿态。黑发青年有些力竭，大口喘气，创口的血越流越多，一时止不住。喀俄涅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搅得大脑发懵，几步跑上前把他抱起，又拉上奥斯卡往大厅飞。
　　痞子把船长推去裁判天使的身边后便留哑巴一人留在那儿，圣洁崇高的天使雕像下是焦黑的、狼藉的、被血液涂抹的地板。一些相对空闲的裁判天使小心翼翼地擦拭其上的液体，慢悠悠地回收尸体化成的金鱼与血水。不远处踉踉跄跄走来一道人影，拖着沉重的炮筒，已然失了力气。
　　“叶塞尼亚？”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拖着沉重的羽翼挪到弟弟面前。金发青年看到哥哥，笑起来，咳出几口血，身子一软，炮筒倒了，人也倒了，在哥哥怀里再次昏去。
　　这人形上贯穿了长矛，体内的肉都翻出一点粘在柄上，血顺着轮廓勾上利刃，滴落在地。脖颈、腰腹、四肢，到处都是凄惨狼狈的痕迹，身上的绷带散落，扎进肉里的羽毛和刺目的雷击纹，无一不彰显出他与谁交手的落败。金发青年小心翼翼蹭他，微微侧身不想让矛伤到他，把脸埋在喀俄涅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又释然又委屈。
　　“K......fandi......”（喀俄涅......哥哥......）
　　“Y，kope。”（我，疼。）
　　“HaebviY。”（原谅我。）没等喀俄涅犹豫着抱紧自己将死的弟弟，他就被后退的长矛带着飞起，砸进某只机械巨手，在化为金鱼前被捏得粉碎，血肉淅淅沥沥溢出指缝，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喀俄涅感到心中有何物被强行抽离，高高抛起，那一块角落正在淌血。
　　他失去了炽热与冰冷。
　　人造天使盯着红光中的两道人影，试图捕捉到他们的丝毫信息。其中小女孩模样的天使懒洋洋地坐在两只机械手上，表皮的血已经流得干净，另一位借残翼飞在空中，看不清模样。但看长矛，她便是凶手。
　　她们下来了。喀俄涅心觉站不起来，强大的威压逼迫他向来者下跪祈祷，但他强撑着站直身子，咬牙切齿地迎接两人到来，等待两人靠近。
　　“只是处理一些反抗因素，阁下不必如此戒备。”来人的声音淡得过分，女人身形高挑，隐隐的高贵与压抑，粉色短发轻轻扫在颈后，精致面容上的银瞳倒映红光，金色的橄榄枝叶在皮肤下攀着肉，贴在颈上，脸上，随血液神经缓缓蠕动，稍明稍暗。翅膀如披风般垂挂在身后，光环散着微光飘在头上，难以言喻的非人感。
　　没等喀俄涅确认她熟悉的外貌和声音，她便报上名头：“一号代行者，茨。按大赛面板查询与我们所掌握的信息，阁下是米凯尔族0315237号人造天使喀俄涅，对吗？”语毕，她还挑起眉毛，看起来没有动手的意思，当然也不屑于动手。
　　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让他感到熟悉的恐怖感，喀俄涅这个个头也只能微微仰头去看她。那张脸上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却越看越扭曲，一晃眼又变回原样。
　　喀俄涅顺着她的问题点点头，接着就被要求配合工作——滚到一边。
　　要命，识相，但不要命不识相地挡在埃里克所在的医疗室前，机械翅膀微微展开，遮住失去“部件”暴露弱点的队友。茨见状，耸耸肩，挥挥手让卓拉扫荡另一边去展开屠杀。
　　“让开。”她慢慢逼近。
　　人造天使固执地摇头，翅膀展得更开。代行者微微昂首，从腰间抽出扇子，细细打量他。
　　没个脑子，可真是愚笨得很。茨轻轻叹气，藏于扇中的利刃在瞬间割下喀俄涅的翅膀，挣扎的六翼只余其五，断掉的那只还贴在冰冷地上，微微抽动。
　　可他还是不让。
　　茨摇摇头，掂了掂手中的长矛，对准他胸口，声音淡如古水，她说：“我不会否认阁下的勇气，但这种选择......”
　　“未免太鲁莽了。”
　　语毕，他仍未动弹，浅灰色的双瞳死死盯着代行者。
　　随后，胸口被长矛对穿，躯体狠狠甩在一边地上，疼痛与麻木同时翻涌而出，舔舐鲁莽结出的果实。他感到身子一阵轻盈，被人捞起夹在腋下，如风般移得飞快，带着他的谁高高跃起，又稳稳落地，越跑越远。
　　卡埃勒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内里外翻，被毒液侵蚀的血肉红里发黑，拖着外露的肠子脑子，冲逃离的师兄高速爬去，嘶哑着低吼着，失了神智。琼斯借凝胶把自己高高抛起，蓄力一脚踩上怪异的皮肉，猛然把它狠狠踩下去，连溢出羊水的大地都凹下。结果血肉的高速愈合在瞬间将他包裹，一口接一口吃着身上的肉，直至他奋力把身体拔出，将自己摔在地上。
　　带毒的凝胶能修复自身的皮肉，只是时不时的引起阵痛，而此时，这毒有如蛛网般攀附全身，两种毒交织在一起，七零八落地拼起他残破的一切。
　　毒与他相生相依，再无法相离。也许他早已厌恶这副半死不活的身躯，但他别无选择。白袍男子的身躯背后猛然生出扭曲诡谲的枝丫，宛如汲取血肉养分长大的植物。拖着背后这样无法割舍的累赘进行战斗让人苦不堪言，连心脏仅存的跳跃动力都要给一点一点用牙磨碎后咽下去。
　　嫩芽在恶毒的枝丫上抽离，发出绿叶后马上腐烂成黑泥，啪嗒啪嗒沾在背上，甩得一地“腐尸”。
　　卡埃勒嘶吼着追过来纠缠不休，如潮水般席卷脚踝的凉意在一瞬间攀上小腿，混着“羊水”与金鱼贴在皮肤上混合在一起。琼斯皱起眉头，对这里的一切事物感到恶心——包括他自己，除了塔尔塔。白袍被那些肮脏东西玷污得泥泞不堪，几乎看不出它原有的纯洁颜色，凝胶的艳丽与漆黑交织，在一瞬间的爆发竟是生出尖锐的长刺，对穿了自己曾疼爱现反目的师弟。
　　“师兄......”这种时候意识回归身躯未免太过戏剧，这怪物含着泪，一双看不出轮廓的眼睛正望着他。琼斯下意识移开目光，出于之前被天使视野污染精神他对这样的注视有些后怕。但他转移视线的那一刻，师弟的光彩就暗淡下去，他融化在满地满地的羊水里，连金鱼形状都来不及凝成，就被风漾起的水波冲散。
　　“卡埃勒？......”回过神，看向空无一物的眼前，他小心翼翼地轻唤他的名字。可除了咕咚咕咚的水声，没有任何回复。
　　他就这么消失了。琼斯拿几块凝胶丢下以作试验，结果无一不是在接触的几秒后消失殆尽。
　　他苦笑了一声，抬脚艰难地动着，“羊水”在慢慢融化他身体里的毒，瓦解他的身体，他一步步踩到较高的石头上，暂时躲过这样贪吃的溶液。
　　“哑巴，哑巴？你醒醒，没事吧。”尚能动弹的奥斯卡摇晃着软绵绵的人造天使，他的零件被一号代行者的攻击挑得空空如也，近乎只有一副躯壳凭借令人惊骇的意志力在强行进行身体的运作。喀俄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出问题的视觉模块里一闪一闪的根本无法识别眼前人到底是谁，直到他喋喋不休地报上奥斯卡这三个字才放心下来。
　　埃里克正在旁边研究裁判天使给自己组装的机械臂，肉与铁的结合处反复摩擦溢出丝血，滑过轮廓往下滴。
　　“......这质量还不如隔壁打铁铺的学徒。”黑发青年皱起眉，对这堪忧到危害自身安全的机械感到怀疑，但将就将就还能用，不过要减小攻击时的动作幅度，以免一个蛮力使下去把自己胳膊甩飞。
　　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长矛险些钉穿。蓝宝石的眼珠转过去，正正撞上那道比矛尖还要锐利的目光。
　　茨，追上来了。
　　奥斯卡不满地啧了一声，性子冲动的他根本无法忍受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在暗处对他动手动脚，于是狂风骤起，竟生生在空气中切出刀刃的形状直逼她而去。
　　灯罩里的飞蛾撞击得更加用力，誓要头破血流方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