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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祝福诅咒 ...

  •   “祂不是哭过一次吗?怎么没醒?”
      “灵魂没找到满意的身体,”人造天使寻了个高处坐下,把满是陈年旧伤的机械翅膀展出来,挂树梢上晾,接着说:“哭的时候呛到了,需要缓缓。”
      这理由倒是让人忍俊不禁,有那么点回到了喀俄涅平日里的作风。埃里克被他逗得放心下来,转头开始担心裂缝底下的可怜人。
      肯定撑不住的吧。
      他慢慢往前走,踩到一把堆于乱石之下的长枪。奥斯卡在它掉落前将其捡起,端详上面精致的花纹与粗糙的刻痕。看着颇为眼熟,枪身冰冷,许久没有被使用过。
      “啊,卡米亚。”布满灰尘的记忆通过枪口撞进大脑,喀俄涅打量多时才反应过来,被噩耗扑了满怀。他走上前拿过这把枪,一番细细摸索,染上血迹,甚至有几根头发丝和颗粒肉泥掉下来。
      “她死了吧。”奥斯卡看喀俄涅擦拭枪上的灰尘,心里莫名悲伤。没人会回答问题,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连一向稳定著称的大赛系统也只剩下一串串跳动的乱码,宣告报废。
      所有人都跌进生死未卜的境地,被困在灯罩里的飞蛾越撞越猛,尸体一堆又一堆,散发出腥甜的臭味。
      喀俄涅轻轻摇头,对这样的现实不置可否。天与地,神与人,它们的关系已经变得暧昧不清,纠缠成荒诞的概念状。他把枪别在腰间,以物归原主。现在大赛系统坏了,谁也找不到谁在哪,只能在副本场地里一通乱走,靠虚无的运气撞到哪个同样好运的参赛者。
      或敌,或友,全凭运气。
      此时,塔尔塔走入冰山中。
      岩浆早已在冰面上凝固,粗糙地形成矮矮的阶梯。小冰人拖着湿漉漉的纤细身体,一面拜,一面走,受到感召般的虔诚痴迷。银发男人轻轻绕过它们,行至雕像前,一如儿时那样。
      天光从山的裂缝里刺进来,在冰雕的神上透出圣洁,勾出金黄,融化成泪。“祂”原先捧着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只知是一个空的“襁褓”,被扭曲的冰手搂着。他伸手扯下那“襁褓”,盖在头上,绕住脖颈。
      闭眼,合十,塔尔塔数着心跳,诵经。
      “赫利俄斯的母亲啊,若您能为您的孩子落下注视,这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愿您神体无恙,愿您睁开双眼,望见灵魂深处的苦痛。”
      “望凝视。”他睁眼,银色的眼中漾着金光,随泪流下。没有回应,没有动作,只有神与“神”的沉默。小冰人靠近了神像,往塔尔塔身上爬,在他身上跪拜。又忽地融化,湿了一身。
      他转过身,周围的景色在霎时间变成洁白教堂,精美穹顶上神明如愿落下目光,唯独没有神母,取代祂的只是一坨尚有人形的烂肉。
      果然死了,还没转生。
      这时,教堂外走入一道人影,修长醒目,与瘦弱冰人的轮廓有几分相像。绷带蒙着半脸,只露出透明缝隙,滴滴答答在往外渗水。
      “是你......”来人看到塔尔塔,明显怔住,很快恢复平静。
      “鄂莱族的休,你也来祈祷?”
      “倒不是。”浅金色长发青年抬起头,注视立在神像之下的他。银发男人微微周内,伸出手,莫名的引力把绷带扯下,露出那张渐变至透明的脸与脖。男人看着那张脸,叹了口气。
      “难怪我听不到神谕了。”
      “原来是你啊。”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缓慢止息,窗外天昏地暗,黑压压的一群乌鸦疯了般撞破神像后的彩色玻璃,带着碎渣冲向阶下的休。
      神母挑了参赛者中最完美的两具身体,贪心地想把他们都占为己有。
      但并不是所有躯体都能够承受过于可怕的神力,多数碎掉的都在此化作冰人,慢慢迎接自己的终结。
      他轻轻拾起神像脚下的面具,正在犹豫。休一手夺去,只见隐隐烟雾冒起从面具与人脸的缝隙中溢出,如瀑似流泻,而后再眨眼的瞬间直接包裹住戴上面具的倒霉人。能量浸透四肢百骸,连细微的神经末节都没有放过。塔尔塔皱着眉看这个冲动的人,心里默默开始祈祷,闭上眼。
      当天使高声赞颂为他声援,银发的男人猜到了大致的结局。
      悲伤,一败涂地,一事无成。
      世界在哀悼。
      裂缝在慢慢吃掉失足的人,这种时候的细嚼慢咽真让人讨厌。卡埃勒皱着眉跪坐在一道长长的裂缝边,脑内说不清在想什么,连自己也无法描述的空白从头颅里溢出,好像要把自己混乱无序令人讨厌的想法全都倒在外面。
      他永远无法理解师兄,就像两朵开在不同分支的花,各自垂着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只是师兄……幸得善人。
      “卡米亚……”他跪在裂缝边低语,权当哀悼,周身的毒物让他无法接触活物,就连轻飘飘落下的小花也在触及他皮肤时瞬间腐烂,变得令人恶心。那样拥有了完整童年的战争机器……幸好是笑着离开的。被裂缝咀嚼后的身体不剩什么,只有零件在下面嘎巴嘎巴地轻响,这样的声音却在卡埃勒耳中哀哭。
      连她的手枪都无法找到,她就像大雪时因害怕融化而提前消失的雪花,找不到,连曾经存在的痕迹也找不到。现在灰皮青年的心思就像熬过头的一锅烂粥,粘稠的米粒在里面抱成一团,浓稠得只能夹起几根丝,又断掉。
      “卡埃勒,你还醒着吗?”不知何时,琼斯站在他身后,安静地注视着。
      “师兄……”他回过头,双唇嗫嚅着说不出什么,只是轻轻地叫他,厚重刘海下的眼中落了泪,一时让人难过。
      “我们该怎么办......”灰色的“无神论者”泪眼婆娑,向白色的“有神论者”求助。琼斯沉默着,垂下眼眸,模糊了神色。他走上前,站在卡埃勒身边,蹲下。白森森的布料铺在地上,沾了脏的血。金发被风吹得微微摇曳,轻轻的话语也被吹散。
      “我会继续追随塔尔塔。”
      “你这是愚忠!”他忽地暴起,拎着琼斯颈部的布料把他抵在树皮上,声嘶力竭的声泪俱下。师兄还是如此淡漠,宛如井中古水,连一丝波纹都未曾存在。他对“愚忠”这样的评价不予置评,只是安静地瞧着发怒的人,任由他毒雾四溢。
      “卡米亚已经死了,你还跟着他做什么?!”他嘶吼着,毒雾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却见他捏紧拳,吸收毒雾捏实在手心,往琼斯身上砸。但没有实体的雾比不过具有实体的凝胶,毒也是一样。
      霎那间,他亲眼看着师兄手中的凝状物包住他的手臂,在瞬间腐蚀得发黑,散出烂臭的味。那汪古水依旧平静,看着毒物吞吃掉他的肉。裸露的骨头也被灼得发黑,好不容易才抽回手,惨不忍睹。琼斯叹口气,挥手就令毒雾散去,沉默地注视着他。
      “你什么时候?......”记忆中师兄的力量从未如此强悍,铺天盖地的思绪把他大脑搅得天翻地覆。卡埃勒踉跄地往后退,布料混着肉泥拖在地上,胳膊上只剩几块大片大片的肉粘着骨头,以免散架。
      琼斯的眼底闪过惊讶,走上前想抓住他别摔倒,又不想让他再承受苦痛,只得抓着他单薄的衣领,摇摇晃晃地让他站稳身子。
      “我诅咒你......我要诅咒你。”卡埃勒嘟囔着,甩开师兄的手,歪斜地、半直不直地站着,如天鹅般仰起头颅露出脆弱的脖颈,原先灰色的皮肤在被毒物侵蚀后竟显得苍白。
      “以卡埃勒的名字。”
      “换鄂莱瞥视!......”语毕,他直挺挺地倒下,皮肤融化。各种各样的器官和肉块挤在一起,依稀辨出人形,泥泞不堪的血腥。他舍弃自我,献祭本身,从神明手中换得最恶毒的祝福。
      “祝你眸中再无他物,胸中再无恶念,骨中再无杂碎!......”
      “血肉不存,我便另寻,仇怨已淡,我便再恨。”
      “我怨恨你,我敬畏你,我诅咒你,我祝福你。”
      “以吾卡埃勒之魂与骨为基。”
      “祝福你!!!——”声音从肉泥里破体而出,开裂成一张张的小口隐约带着灰色的皮说话,吐着唾沫一开一合,混着血沫从“嘴”里流出。比人还不人,鬼还不鬼的怪物在此刻诞生,向这个被神母与神明默许的大赛发出了诅咒与祝福。
      彩色玻璃碎片,肉,彩色玻璃碎片,肉。不断重复的事物被他吞吃咀嚼消化成玻璃画,在呕出的一瞬展现了短暂刹那,又被狠狠咬碎。琼斯被吓得几步后退,却被几块巨大的立起的彩色玻璃封在其中,好似精致的棺材。
      “我祝福你,我诅咒你,我祝福你,我诅咒你……”失去神智与□□的卡埃勒嘶哑着嗓子直直朝他扑来,那副样子完全无法用言语确切描述,就好像噩梦中一闪而过的恐怖印象,转瞬即逝,但挥之不去。
      以祝福之名,降下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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