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人正欢》第七

2、辛先生

　　要说这时辰过得也快，忙活一阵后再侍候着送饭端茶，几下眨眼的功夫，这月牙儿便现了脸，漫散着的皎洁，羞得斜晖躲去了山后不再露面。
　　“今儿就到这吧，大伙儿散了好去歇着。”廖婆子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皮笑肉不笑地四顾看了下屋里，又手指乔朵几个，“你，你，你，还有你。今儿值宿罢，候在这屋里等着内堂吩咐。”
　　无论内堂还是外堂，长欢寨每日夜里都要吃上顿宵夜。好在不像日里两餐那般正式，只是切些早就预备好的熟食，末了备酒端茶什么的，倒也不算是件累活。乔朵被点了名，也不好意见，只得是乖巧地点着头，望着廖婆子等人散了去。
　　‘呼’，总算是轻松了。
　　乔朵拉过身旁的竹凳，扶着腰缓缓坐下。这一天做活下来，最轻松的就是眼下这个光景了，既没有人在耳边不住地琐碎，也无需去瞧廖婆子的颜色。四下廖静，被点名值宿的几个丫头婆子都各自找着地歇息着，乔朵又开始寻思起她的逃跑大计来。
　　首先要解决的是下山的问题，这长欢寨到底有多大，乔朵并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了解。只是看每日庖屋为内堂备的那些个饭菜，大致能估摸到人数。三十五人左右，这是乔朵估计出来的数字。
　　可这仅仅是内堂而已，那外堂人数才是关键，因为那里是负责整个长欢寨防务的。可外堂的庖屋离得这太远，平日里她也不识得一个在外堂庖屋做活的，如何去打探消息。不过乔朵估计，再是大的山寨，人数也不可能会多过一千，毕竟眼下这看似太平的盛世里，山匪流寇若是到了这样一个规模的话，官府早就大举进剿了。
　　既然人数不过千，那就说明不可能将整个长欢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定有哪里纰漏可以利用。可问题是，这个纰漏在哪里呢。
　　“姐姐，昨日里不是值了宿的么，怎地今日又叫你啊！”正想着，涵双偷摸着溜了进来，“对了，这位是辛先生，因司务忙着误了饭点，所以内堂唤我领他来屋里瞧瞧还有甚可垫肚的，好与他盛上些。”
　　顺着涵双的身后望去，一位身着灰色麻裳的青年正杵着那定眼看向自己。乔朵心里唾了一下，起身道：“还剩了些个寒具*，再替你热碗葱汤，将就着吧。再过上炷香的光景便到宵夜了，那时你再饱肚吧。”
　　这叫辛郎的青年乔朵也认识，来寨子的时日并不久，约莫就是她附体之前那些个日子，是寨众劫道时顺手牵上山来的。原本是打算狠狠索上一笔肉钱的，结果这辛郎竟是个孤儿，除他之外连个亲戚也没得。好在他幼时上过几年私塾识得些字，那内堂的白堂主知晓后，便央他留了下来，许他做了这账房抄写的差使，说是满了三年后，便放其下山。
　　乔朵最是瞧不起这没骨气的男子，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委屈求全的替山贼们做事呢。不过人各有志，万事强求不得。乔朵也未理辛郎的反应，自顾着拿了几块寒具，又生火热了碗汤叫涵双递与辛郎。
　　“双啊，姐今日与你说的这些，不管你怎生个想，都不许往外泄上半字，知晓不！”待涵双狠狠地点着头后，乔朵拉着她又往外挪了几步，生怕那辛郎会听了去。“认识些常下山的汉子不，替姐打听些山下的事成不。”
　　涵双挽着乔朵的手臂，两眼茫然地望着她，“姐，这事容易，明日双儿便与姐去打听。只是··”说着，涵双有些难为地顿了下口，少顷才又道，“山下其实也不太平，还不如寨子里安生呢。下了山又如何，还不是寻得一户人家嫁了。姐姐可是孤户，丁点的嫁妆也拿不出，这样的话定会遭夫家的冷眼。何苦来着，横竖是与人暖被，寨子里的汉子难道又比山下的差了么。”
　　咽了下口水，涵双还待要说，却被乔朵制住了。要说起来，涵双的想法一点也没错，可她却不知道的是，眼下这个乔朵，却已不是她原先识得的那个乔朵了。困在这寨子中做那一世的贼婆娘，可不是乔朵的理想。她自诩有手有脚有头脑，还怕会赚不到自个的嫁妆钱么。
　　远了不说，单说她前世那父亲便是有名的珠宝鉴定师，自小耳濡目染父亲常动手做那些个能以假乱真的珠玉首饰来把玩，经年下来也学了一两手。只要手里有材料，做上个连后世的高科技都难辨识的假玉来，还愁换不到钱么。
　　乔朵轻笑地拍着涵双的手背道：“寨子不可能安生一世，说不得什么时候朝廷便会发兵来剿，那时候你要怎生是好。”
　　“难难难啊，我倒是瞧那双儿姑娘说道得有理，这山下的官，可要比贼凶狠上百倍，即算出了寨子又如何，你一弱女子怎去安生呢！”
　　光顾着说话的乔朵两人，却忘了屋里还有个辛郎在。不知怎地方前那些话，被他偷听了去，这突地一插嘴，倒叫两人骇得差点魂飞魄散。这可不是玩笑，若是这辛郎是歹毒之人，将这话学了往外说去，乔朵与涵双定是难逃一劫。即算他不说，以此来要挟乔朵，那也叫一个难受呢。
　　涵双毕竟胆小没世面，被辛郎的突兀发言骇得已是两腿打颤心惊胆落，面上早就失了色。倒是乔朵还算镇定，猛然一惊后壮着胆撇向辛郎，“辛先生这是与谁在说话呢，莫不是寒具撑了肚，胀着胡话么！”
　　辛郎见乔朵先是一惊，少顷便就复了神色，心下暗自赞道，这小女子倒有几分胆色。“那寒具味正好，几个下肚这饥是镇住了，可还不至于发昏着胡言乱语。”说罢，辛郎大步行前越过乔朵两人出了屋来，站在院子里向两人招着手，“此处僻静，倒是好说话。”
　　乔朵思量了下后，咬着牙，扶着早已瘫软的涵双出了屋来。
　　注释：寒具-古代食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