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人正欢》第七

1、山贼窝

　　“谁道江湖好，江湖催人老。你看清风扬，烟波荡，棠溪尺尖挑蒲卢*。不求金银不求仙。不如归去，只嗟尘世远世俗。”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侠客叹，大江南北但凡山野村夫，都识得吟唱两句。眼跟前这草木离离斜阳浅挂的大若岩上，随处可闻林间野鸟盘来逐去，配合着张十四那嘶哑苍薄的嗓音，和那本就寥落的奚琴*声，在这红缎般的霞光中显得格外的韵味。
　　可蹲在一旁凝视着这方景象的乔朵，心里却倍觉伤感。她穿越到这来也有些时日了，可倒霉的是，她却穿到了一个山贼窝里。
　　河南道高密郡南胶县往南七十三里，蓝水山大若岩长欢寨，这就是如今乔朵所在的地方。这可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乔朵这样的女孩来说，很不好。因为她得知自己再过一月便到了及笄之年，而山寨中的规矩是，但凡女子及笄后，若未寻得相好之人，便就得由山主安排着指嫁。
　　这是高瞻远瞩的长欢寨寨主居怀绿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通过寨民们的相互通婚，一来可以稳定寨民们安居的心思，二来这些生养出来的后代，不用多少年，便能成为长欢寨的生力军。这可比去邻居那些村镇强抢强征壮年，要稳靠得多。
　　这规矩，对于像长欢寨这样的山贼们来说，的确是好。可乔朵不想，也不愿自己一生就这样埋没在了这里。
　　因此她要逃，逃出长欢寨远离河南道遥上长安城。“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那里，才是她最终想要去的地方。
　　“姐姐，你还在这楞着啊，快些随我去庖屋*里拾掇，晚了廖婆子又要赏耳光了！”
　　正在沉思中的乔朵，被由远及近的一声脆音打断了思绪。不用猜，她也知道这是与她极为相好的涵双在唤她。
　　小两岁的涵双与乔朵一样，也是长欢寨中生，长欢寨中长的苦命儿。爹爹早年丧在官兵的箭矢下，母亲前年也患疾而去。不过强的是，涵双比乔朵要多上一个亲人，那就是还有个比她小上四岁的弟弟。乔朵可就一个亲人也没了，就连父母长成啥模样，这记忆中也都寻不到，想来是很小时便去世了罢。
　　点点头，乔朵低低应了声，起身随涵双向庖屋行去。
　　乔朵要去的庖屋，是专为长欢寨的内堂调理饮食的，多是由那些寨众们的婆娘料理着。像乔朵与涵双这样父母双去的，也大多被分配在了内堂的庖屋里做活。活不重也不多，一日两餐加宵夜，算得上是个轻松活，只是那管事的廖婆子忒恶毒，横竖瞧谁都不在眼的，总总没来由地就会骂这个咒那个。遇上心躁时，廖婆子还会拿着乔朵这般的丫头打骂。
　　附体穿越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还未完全适应环境的乔朵，便已被廖婆子赏了好几十个耳光了。
　　才进了庖屋，早已等得心烦的廖婆子便手扬着一根火棍，瞪大了眼唬向乔朵，“要死的丫头，早晚在场上盯着些个汉子看，是想着早些将自己送出去，以为如此便能脱离这些个活计是不。我实话告诉你，除非你做了那些个有些司职的汉子们的婆娘，否则一样要整日里做活。”说罢，廖婆子歇了口气，斜眼看向乔朵，又继续道，“不过嘛，你这个怪胎，怕是没谁想娶的呢！”
　　话音刚落，庖屋里十几个婆娘们都乐笑了起来。廖婆子这般说，并不是意外着乔朵长相丑陋，而实在是因为她长得太高了。还未及十五岁的年纪，便有了五尺五*的身量，这在男子身材普遍都在五尺六左右的长欢寨来说，的确是个异类。放眼瞧去，整个庖屋里，就数乔朵最高，如何不显得怪异。
　　廖婆子这般奚落，乔朵只当没听见，低着头拿着盛具取米去后院水井处。她可是吃够了廖婆子的打，那瘦骨嶙峋的枯掌扇在面上，连带着指甲划拉，可教乔朵不敢再向初时那般顶撞。
　　要逃，一定要逃，这里岂是她这样的人待着的地方。即算没有无理取闹的廖婆子为难，她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一月后及笄，她就得指配给寨中的汉子成亲。一想到那些浑身汗味熏天，张口黄牙满嘴，整日里只识舞刀弄棒吃酒打屁的粗陋汉子，乔朵就没来由地浑身打颤。
　　要她与这样的人做婆娘，还不如自个寻着岩边上往下去跳。毕竟不管怎么说，不嫁王爷不嫁仕，最次也要嫁个懂得怜爱女人的小商小贾又或地主老爷什么的吧，好赖不要每日里自个还辛劳操持着家务是不是。
　　可问题是，怎么逃呢！
　　“双啊，知道山下是何地界不？”
　　出逃第一步，是要先知道现在的地理环境，要不然的话，即算得幸逃跑下山，到时候东南西北的分不清，往哪走都不知道，岂不是白瞎了么。
　　可这话，乔朵问了等于白问。涵双还不是与她一样，从小就困在寨子中未曾迈出一步，又何来知晓这些呢。只见她摇摇头，咬着声道：“不大知晓，只是听刘婶家的三儿提过一次，说山下不远是啥南胶县。”
　　乔朵闻言头大了，南胶县，哪个南胶县哟。东西南北四方，它具体通往哪里，一概不知，这要如何是好呢。
　　望着乔朵黛眉紧锁的模样，涵双似乎猜测出了点什么，使着胳膊轻撞了下乔朵，“姐，你莫不是想··”
　　“嘘！”乔朵急忙止住涵双的发言，小心地伸脖四下看了看。还好，那些个婆娘们都在屋内忙活着，只十几步开外有个丫头在择菜而已。“掌灯时分再与你说吧，眼下做事要紧。”
　　注解：
　　棠溪：剑的别名
　　蒲卢：葫芦，此处指酒葫芦
　　庖屋：厨房
　　五尺五：小尺，一尺等于三十厘米。五尺五既一米六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