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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水不覆(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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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冯兆兴瘫在醉翁椅,边吃葡萄,边看话本。
看到兴致时,他停下手,嘴中的葡萄也忘了嚼,只是无意义地开合。
“好——咳咳咳!”冯兆兴面带笑容,猛拍扶手,叫出来,却被口中葡萄给呛着了。
他松开右手,书掉了在地上。
他弓起背,右手正握着脖子,努力咳出声来。
“二少爷!门外有个老媪请见。”计和从门外进来,抬头便看见冯兆兴这幅咳嗽不止的模样。
他立马上前,跑到冯兆兴的背后,先是顺着冯兆兴的背往下抚,发现冯兆兴还是咳嗽不止,又逐渐加重力道拍他的背。
很快,冯兆兴吐出葡萄,又干咳几声。
计和见状,连忙递上手帕。
冯兆兴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我没事,只是葡萄汁卡着我嗓子了。”
其实是他笑的时候,葡萄汁流到了气管口。
“你刚才说什么?”冯兆兴扭头看着计和。
“外面有个老媪,不知道为何想要见少爷一面。”计和伸手,接过冯兆兴用过的手帕。
“见我干什么?难道是她想要通过我和我家老头叙旧?”冯兆兴嘟嘟囔囔道。
“少爷!在外面可别这样说老爷!”计和
“这里又没外人!好吧,我知道了。”看着计和脸色庄重,冯兆兴改口道。
“奇了怪了,算了,既然是个老媪,我就去见她一面,”冯兆兴转移话题,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计和,我要更衣。”
“是。”计和先是派人去将冯阿婆请进堂屋,转头去了室内取衣。
更完衣后,冯兆兴去了堂屋,冯阿婆正握着茶杯,等待着他。
“老媪!失迎!失迎!”冯兆兴学着父亲的模样上前请罪。
冯阿婆立马站起来,道:“客气了!客气了!你是……冯知州的次子,对吧?”
冯兆兴有些不高兴,这老媪过来与他见面,结果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许是看出冯兆兴不高兴,冯阿婆解释道:“冯知州离乡多年,少有音讯传来,恕我寡闻,实在不知少爷名姓!”
这么一听,冯兆兴脸色缓和了些:“我姓冯名兆兴,老媪叫我兆兴就好。”
男子二十取字,冯兆兴如今方才十八,尚未行冠礼,自然也没有表字。
冯兆兴走向主座,坐下:“不知老媪见我有何要事?”
冯阿婆也坐下,道:“冯少爷刚到村,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我说一说。”
“我能有什么难处?”冯兆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倒是有一事,不知为何村中不许和我的人打水?”
其实,他的侍从并没有去打水。只是来的时候,他曾听父亲说过,村中水井去不得。
只是他这人叛逆,不让他去,他偏要去。
之前他只顾着看话本,如今看见冯阿婆,自然想起了村里的水井,故而直接开口向冯阿婆打探。
冯阿婆眯了眯眼,又露出笑容:“少爷不知,村里每年举行两次祭神,今晚村中要举行祭神之事。故而,外来者今日不可去水井。”
又坐了一会,冯阿婆终于按耐不住:“不知少爷与令尊可有联系?”
冯兆兴挑了挑眉,正欲开口,就见计和拿着信走进堂屋。
冯兆兴拿过信,举起,挥了挥:“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媪刚说我父亲,我父亲的信就到了。”
他拆开信,扫了起来。
里面没什么重要信息,只有一些表达思念、担忧安全的话,同往日收到的信一样。
不过这次多了些要尊重村中的习俗的告诫。
“村有其风,汝必循之。若不行,吾即无汝子也。”
村中自有它的风俗,你一定要遵循他。如果你不遵循,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冯兆兴被这句话气得叛逆之心直起。
我就不遵循,我不说,你怎么会知道?冯兆兴暗想。
抬头,看到冯阿婆坐在那里,冯兆兴道:“老媪,我正要同我父亲通信。若你有事,也可一并写于信上,差信使送去。”
冯阿婆愣了愣,笑了出来:“这……恭敬不如从命。”
计和拿出纸笔,冯兆兴接过,下笔只道他已到了漳北村,再无其他言语。
冯兆兴写完后,看了看冯阿婆:“要不你说,让计和写?”
冯兆兴并不认为冯阿婆会书写。
冯阿婆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我虽不才,书写还是会的。我自己动笔吧!”
她提起笔,思索再三,才落笔。
写完后,冯兆兴扫了一眼。
尽是回忆往昔的,间有“欲跃出池中”“聪明依旧”“村中依旧”“今晚祭神”“知汝功成在于己身”“等待已久”之类的话。
见没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冯兆兴直接递给计和,差信使送回去。
***
“这就完了?”陆道成怀疑地看向冯兆兴。
冯兆兴点头如捣碓:“之后,那老媪就起身告别了——哦,对了,她还让我们去拜一拜龙王。”
“你们去了没?”
冯兆兴老实回答:“没有。”
“这冯阿婆不对劲儿,很不对劲!”陆道成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思索片刻。
他又想起江问瑾又去了冯阿婆家。
陆道成立刻跑出门,向冯阿婆家奔去。
***
日光照在江问瑾身上,她看着打开的门,向站在屋内的冯阿婆打了个招呼:“阿婆,我回来了。”
冯阿婆收敛着笑容,让开身,伸手指引她,道:“哦,来了好,请坐,请坐。”
“阿婆,你知道刚才他对我说了什么吗?”江问瑾边走边说,注视着冯阿婆的反应。
“嗐!还不是过去那些事。”冯阿婆扯起笑看向她。
江问瑾露出一抹笑,拿出定水珠,举起来放在桌上。
“阿婆,这是我师兄在龙王庙的拜垫里发现的。我听说,那龙王庙是你独自修缮的,”江问瑾拨弄定水珠,抬头,看着冯阿婆,“是谁,将这珠子放进拜垫里的?”
冯阿婆看着这珠子,思绪猝不及防陷入那夜。
冯承中跟在她身后,被她发现后,她让冯承中帮忙移开四海龙王的神像。
到最后,她拿出垫子,准备自己放在供台前,突然瞥见了她儿子正擦汗。
像是看见了她的目光,冯承中露出一抹笑。
她回以一笑,愣了愣,将拜垫塞入冯承中手中,说:“帮娘,把这个拜垫放在水龙王面前吧!”
那个拜垫是她自己做的,那珠子是她塞进去的,这么做是为了拯救这个村子,也是为了拯救她自己。
那天后,她便宣称“须得拜龙王诚信,方可不被龙王吃掉”。
可多年来,她拯救不了自己,也拯救不了她儿子。
冯阿婆释然一笑:“我放进去的。”
江问瑾追问:“从水井那里得来的?”
冯阿婆轻点头:“对。”
“那,水龙王是……”江问瑾继续问她。
“是两个妖怪。其中一个妖怪蛊惑我,让我把珠子拿开,丢进河里,说,‘正是这珠子,导致了灾祸’。”冯阿婆坐下,解释道。
“可是你没丢。”
“没错,我当时信了,可是,到屋后,我心生犹虑,我不敢确定那自称水龙王的山野精怪说的是否正确。”冯阿婆眼里透出悲伤。
“你是心生侥幸。”江问瑾用言语剖开她的伪装。
冯阿婆读过书,见过世面,又怎会不知那是妖怪骗人的话。只是,心有不甘,一念成魔。
“对,我其实心知肚明,若真是那珠子引的祸,三十年前,漳北镇遭遇兵灾时,那声音就该出现了,且不过在这村的水井里,只是我心有不甘。”
冯阿婆捋了捋头发:“所以,我一开始将那枚珠子埋在了树下。”
她忍不住看了一下她门前的那棵大树。
“你为什么将珠子放在龙王庙,不能放回水井吗?”江问瑾心生疑惑。
冯阿婆摇了摇头:“在水龙王胡乱杀人之事时,我想过将这珠子放回去。可是,珠子进不去。”
那段时期,她深夜携着珠子进入水井边,可是,每当她走近水井到一个范围后,珠子就会掉下。每次都是如此,她便知道,她拿走了珠子,却再也放不回去了。
她很崩溃,跑到水井边大喊、大叫。可是,水龙王没有吃她。
“嘭——”冯阿婆家的大门轰然倒塌。
冯阿婆猛地回过神,与江问瑾一同看向门处。
与此同时,陆道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师妹,你别怕,他们要想伤害你,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陆道成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江问瑾正同冯阿婆坐着,气氛和谐,桌上还放着定水珠。
他对冯阿婆怒骂出声:“你对我小师妹做了什么?”
他跑到江问瑾面前,在江问瑾看傻子的视线下,绕着她转了几圈。
没有问题?!然后,他将视线移向定水珠。
江问瑾无奈站起:“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道成伸手拿起定水珠:“小师妹,我不想伤害到你!等我找到解除操控的方法,否则,你说什么我也不听!”
江问瑾看着陆道成拿着定水珠晃来晃去,眼看着他要摔定水珠,才幽幽出声:“师兄,你确定不听我的话。”
陆道成身体一僵:“小师妹,你别被这老媪给迷惑了,冯兆兴都说了,这老媪和村民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