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前路》返尔

2、水不覆（2）

　　江问瑾开门前，调整好表情。
　　推开门，就见村民们凶神恶煞，举着农具，似要攻击。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一群恶民趁夜欲袭一名无辜女子。

　　江问瑾自认，邻居家夜半发出惊吓时，她也会起床看看发生了什么，但不会带着武器。

　　“抱歉，打扰诸位了，”江问瑾决定先发制人，“我起夜时，被悬在房门的白色布料给吓着了。”
　　感谢冯兆兴的叫声太过尖锐，以至于听不出来是男声。

　　村民脸色缓和起来，纷纷道：“没关系，没事就好。”
　　其中一个村民道：“姑娘，如果遇到危险，就找我们。夜里，要多小心，点个蜡烛不费什么钱。”

　　“好的，谢谢，谢谢提醒。”江问瑾再次感谢道。
　　“解释”清楚后，村民们逐渐散去。

　　江问瑾目送村民离去后，关门，陷入了沉思。
　　显然，虽然村民拿武器的行为很诡异，但对她与师兄并无恶意。

　　“呼！”她按了按额角，深吐一口气。
　　猜不透就不猜了，现在信息太少。胡思乱想只会扰乱思路。

　　想明白后，江问瑾抹了下耳坠，拿出一根蜡烛。
　　“咔嗒”，她打个响指，蜡烛自己燃烧起来。

　　她直奔厨房，看见了蹲在冯兆兴身边的陆道成。
　　“师兄，”她幽幽道，“你终于醒了。”

　　“额，小师妹呀，”陆道成挠了挠头，装傻充愣道，“这尖叫声实在太大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道：“这叫声一听就不是你的。若是你的，别说睡觉，就是洗澡，我也即刻飞过来。”

　　江问瑾瞥了他一眼，走近瘫在地上的冯兆兴，表示放过这事。

　　江问瑾将蜡烛缓慢移向冯兆兴。
　　片刻后，她含笑问道：“缓过来了吗？”

　　冯兆兴回过神来，面带犹豫：“你们真是我父亲派来的？”
　　那个大哥说的不错，夜里，拿个蜡烛果然会显得安全些。至少心中会更有底，不然，冯兆兴不会这么快就回答她。

　　“当然！”江问瑾安慰他，“不然，我怎会住这里？”
　　她可是接下了冯知州的“丹青印”。

　　这个世界会在城墙上张贴悬赏令，发给异士的则为“丹青印”。

　　江问瑾将注意力放回冯兆兴身上，道：“你还好吗？起得来吗？”
　　冯兆兴尝试动了动腿，抿唇道：“我……我再缓一会儿。”

　　陆道成也走过来，伸出手，对着江问瑾道：“师妹，来！蜡烛我拿着就好。你看，这烛泪流下的时候，可烫了。还是交给我，师兄皮糙肉厚，不怕！”

　　江问瑾将蜡烛递给他。

　　为了安抚冯兆兴，她抹了抹耳坠，拿出冯兆兴的父亲冯淮波的手信，递给冯兆兴，并让陆道成将蜡烛拿近一些，让冯兆兴能看清楚。

　　冯兆兴打开一看，确实是他父亲的亲笔信，里面全是他父亲自他断联后的担忧、牵挂。

　　江问瑾看出冯兆兴放松些了，于是继续道：“嗯……大概是一天前，你父亲发布了‘丹青印’，希望能尽快找到你——”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问道：“你知道‘丹青印’，对吧？”

　　许多规则都只是上层人士才知道的，“丹青印”虽然公之于众，可也是上层的潜规则。

　　冯兆兴身为知州家的二公子，自然知道“丹青印”，他点了点头。

　　江问瑾接着说：“你父亲希望我们找到你，最好能把你安全带回。为此可付了不低的报酬。”

　　酬劳是整整二百两碎金银，足够普通家庭一辈子吃穿不愁，还可以供个读书人。

　　她当时还挺惊讶的，没想到冯知州这么疼他儿子——只不过是三天没消息，说不定，报信的在哪里耽搁了。

　　这时，冯兆兴已经好了许多。他动了动腿，撑着地，尝试着站了起来。
　　突然，“咕——”，冯兆兴的肚子发出了叫声。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冯兆兴立马道：“哼！那老头还算有良心！”
　　转过头，他又骂骂咧咧起来：“呸！还不是他！说什么祭祖，自己不来！反倒把我——扔到这穷乡僻壤——”

　　江问瑾想着冯兆兴该吃点东西，于是走出厨房。陆道成紧跟着她，可冯兆兴还站在原地，絮絮叨叨个不停。

　　于是，她转头，出声让冯兆兴跟上，边走边说：“别说这些了，不如谈谈你为何东躲西藏？”

　　冯兆兴抿了抿嘴，道：“我刚来的时候，很不情愿，只想回家。后来，我想，在这里没个人管我，我岂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所以，我就让我的侍从们，将带来的东西都——”

　　“停！我问你答，”江问瑾觉得要是不喊停，冯兆兴能说上半天，“你的侍从呢？”

　　冯兆兴噎住，先是皱眉，张嘴欲骂，忽又想到什么，期期艾艾道：“都……都死了。”

　　江问瑾住的地方离厨房很近，她们很快就走到偏房门前，陆道成殷勤地推开房门。
　　进门后，江问瑾拿起自己的包裹，放在桌上，坐下。

　　江问瑾示意陆道成也坐下，然后对冯兆兴道：“怎么死的？”
　　“妖怪，那些人抓了他们喂妖怪。他们肯定被吃了……”冯兆兴站着，声音很是颤抖。

　　黑暗中，蜡烛的红光狰狞地跃动在江问瑾脸上，她面色不变，轻声道：“那你怎么还活着？”

　　“我……是计和，我的书童，他保护了我。”冯兆兴的声音逐渐镇定起来。

　　“妖怪为什么要抓你们？”
　　“我好奇，那些人半夜不睡，去拜神，我就——”冯兆兴有些难以理解，不就是祭神吗，又不是杀人灭口，还没干什么事。

　　“跟踪被发现了？”
　　“应，应该吧！”冯兆兴不怎么确定。

　　“应该？这条小命，你还要吗！”江问瑾恶狠狠道。
　　冯兆兴被她语气吓得身子一抖：“当时只有几个人被抓到，其余人都是后来那些人祭神之后抓的。”

　　“在哪儿祭祀的？”
　　“水井边。”

　　“谁主持的？村长吗？”
　　“对。”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江问瑾语气又和蔼起来。
　　冯兆兴迟疑了下：“没……没了。”

　　江问瑾用剑挑开包裹，示意冯兆兴吃。
　　冯兆兴抓起就往嘴里送。吃完后，江问瑾让陆道成将冯兆兴带到他房里。

　　安置完冯兆兴后，陆道成又回来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江问瑾闭目冥思。漳北村是附近薄有声名的小村，只因村中三十多年前出了个大官——冯兆兴的父亲，冯淮波。

　　冯淮波多年没回来，这次祭祖是为了他大儿子——冯兆钧——考中了探花。
　　行为逻辑看起来很正常，但是时间不对……
　　村子里面最大的异常，就是祭神了。水井……会和定水珠有关吗？

　　以及，妖怪……会是冯兆兴在说谎吗？世上可没有妖怪。
　　不过，定水珠就在这个村中，也许一切都是因定水珠而起也说不定。

　　定水珠长什么样，师父也不说，只是神秘地表示“看到了你就会明白”。

　　将思绪在脑海中捋顺了一遍，江问瑾开口道：“冯淮波很奇怪。首先，是要求冯兆兴每日与他通信；其次，只不过断联三天罢了，他就发布‘丹青印’，像是笃定他儿子遇到的事不简单；最后，我曾与他面谈过……”

　　当时，冯淮波面带愁绪，满眼血丝，怎么看都像个担忧孩子的父亲。
　　他对江问瑾说：“江姑娘，我这儿子从小就令我操心，说不定就到外面、老家惹了祸，得罪了人家——”说着，他竟流下眼泪。

　　擦干泪水后，他哽咽道：“还请姑娘你，能找到我儿，将他平安无事地带回来。还有他断联的原因、他在村中做过的事，也请一并告诉我——若他得罪乡人，我也好赔罪，以免他人怀恨在心。
　　“若……若真有不测，也请姑娘调查清楚，让我儿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当时看，则觉得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可现在来看，冯淮波显然更重视“真相”。

　　江问瑾敛眸道：“冯淮波没有任何背景，却能坐到知州，这说明他行事周全。所以，他是故意漏出破绽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注意到村子的异常。”

　　陆道成肯定道：“所以，调查村中异常，不！准确来说，是解决完村中的事才是真正的‘丹青印’！”

　　“没错。”江问瑾轻声道。
　　“唉！这些做官的！怎么求人都这么弯弯绕绕，万一有人领会不到呢！”陆道成揉了揉额头，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

　　“越位高权重，就越小心谨慎，自然就会这样弯弯绕绕。”江问瑾无奈道。

　　“丹青印”作为上流人士专有的悬赏令，自然少不了这些弯弯绕绕。为了预防他人从任务中找到自己的把柄，发布者常会提下与他们真实目的无关的请求，再于面谈时，暗示一二。

　　多年来，“丹青印”早有一系列潜规则，异士也与权贵们心照不宣，不会将具体的任务透露给他人。

　　“小师妹，你说，祭神和定水珠有关系吗？毕竟是在水井边，都沾个‘水’。”陆道成懒得想这些潜规则，将话题拉了回来。
　　“不知道！没有信息。”

　　默了片刻，江问瑾皱眉道：“师兄，妖怪一事……你怎么看。”
　　“他太害怕了吧！哪有什么妖怪。”陆道成随意答道。

　　“丹青印”所求之事，有求医、问占卜、驱邪、问风水，却从来没有妖怪作恶之事。
　　当然，也不会有求刺杀他人、搜查或编造伪证等——他们心照不宣地将异士排除在外。
　　为了“丹青印”的长久，异士们也不会接这些单。

　　“先去睡吧！我们明天再去调查。”江问瑾有些困了。
　　陆道成点了个头，回房睡觉去了。

　　入床好一会，江问瑾还是翻来覆去，总感觉忘了什么。
　　她回忆一下和冯兆兴的对话，倏然坐起，想起忘了什么了！村民！

　　想起后，她又躺下，决定明天再说，又想：“明天又忘记了怎么办？”
　　于是她又坐起，从包裹中拿出一张张，提笔就写：“探查勿让村民察觉。”

　　写完后，她提起纸，对纸吹了口气。纸张自动卷了起来，飞向隔壁房间。
　　做完后，江问瑾才躺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