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前路》返尔

1、水不覆（1）

　　冯兆兴左顾右盼，蹑手蹑脚走出厕门。
　　他心中恼悔，暗恨父亲把自己扔到这鬼地方。先是吃坏了肚子，再被村民追杀。

　　乌云蔽月，漳北村寂静无声。冯兆兴一步一探头，溜进今晚外人入住的地方——冯家老宅。
　　也许那里会有三日前，厨子摆弄的食物，又或是外人吃剩的食物。

　　冯家二少爷竟也吃剩饭，或许还吃不上，冯兆兴只觉讽刺。

　　进入老宅后，他先是到了厨房，瞪大眼睛，从上到下开始摸索。
　　“噔——”，他立马扶住瓦罐——没摔下去——“呼！”，他松了口气。突然，左肩一重。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村中安谧。

　　冯兆兴紧闭眼睛，尖叫出声，以盼逃避灾祸。
　　和他一同到来的人都已经被抓了，现在是要轮到他了吗？

　　过去就像万花筒般，浮现又退去。脑海中，不断回闪这几日记忆：村民们拿着农具，一处一处，搜寻他与侍从。
　　被抓后，会被殴打，直至没有生息。接着，被拖向水井，投入井中……

　　凭什么！
　　为什么是他回老宅祭祖？明明是大哥中了探花，父亲要庆祝也该让大哥自己回老家祭祖！

　　冯兆兴原以为，自己本该恐惧、绝望，可临死前他竟是愤怒、不甘。
　　思绪翻滚如潮，可现实只过去几秒。

　　搭在肩上的手越发用力，让他动弹不得。同时，身后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扣紧他下半张脸。
　　“是要扭断我的头吗？”他晕乎乎地想。

　　***

　　四个时辰前。
　　黟县，飞云渡。

　　漳水是南北运输动脉，飞云渡则是漳水中段的一个渡口，来来往往的商船多会在飞云渡停靠，补充物资。

　　正值午后，又一艘客船停靠飞云渡。
　　行商来来去去，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脚夫扛着物件，脚步沉重，成列走下客船。

　　江问瑾打开门，走出，关门，将嘈杂声留在里面。
　　她走到船尾观景台，看着渡口人潮涌动，无聊地掰着手指。

　　看着人群逐渐稀疏，她扭头回客舱。
　　推开门，又是“等等，你出了什么”“万三”“十二”等话语。

　　定睛一看，就见三名男子围坐在桌旁，桌子中间堆着些牌，三人手中还拿着些牌。
　　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人，样貌出众，举止姿态甚是肆意风流。

　　江问瑾走近，对他道：“兄长，人少了些，现在下船不会太挤，可以走了吗？”

　　他这时才意识到江问瑾的到来，连忙道：“可以！可以！等我这把打完——万八！谁跟？”

　　其中一个男子笑道：“陆兄，你这样忒不厚道，刚才还答应我们再玩几次呢！”
　　另一男子也附和：“江姑娘，这船靠岸半个时辰，现在还早，不如你也来几局，等时辰快到了再下船。”

　　江问瑾展颜一笑：“不了，我可不想继续赢下去，没什么意思。”
　　接着，故作委屈道：“哥，这叶子戏你也玩了两天了，现在都到黟县了，父亲交待的事还没办呢！”

　　那两名男子听了，正色道：“陆兄，你这就不对了，既是长辈所托，又怎能有所耽误。”说着，都放下了手中的牌。

　　被称陆兄的男子无奈，跟着放下手中的牌，将牌收拢起来，起身，道：“这牌，道成就赠予两位了。”
　　“哎，”陆道成看出他俩张口欲谢绝，抬起左手阻止，诚恳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还望两位不要嫌弃此物。”

　　说完，同那两名男子互相作揖道别。江问瑾也同他们行福礼道别。

　　两人没有行李，直接出门，下船。

　　江问瑾：“师兄，好一出借花送佛。”

　　叶子戏是江问瑾教给陆道成的。刚穿越时，她深感无聊，教了师兄师姐许多种游戏。

　　她是胎穿，穿越二十年，今年刚好二十岁。上一世因过劳猝死，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
　　这一世，六岁前，她跟着乞丐到处流浪。之后，被师父陆一舟所救，成了陆一舟的小徒弟。

　　陆道成眉毛下挪，看向她，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愤怒的痕迹，发现她面色平静，心中顿时没底。

　　“那，那个，”陆道成咽了咽口水，“这牌是我自己做的。”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最后几近于无。

　　到客栈时，他连忙高声道：“小二，两间上房。”然后递出银子。

　　她看着陆道成又跑到她房间帮忙整理，道：“师兄！”
　　陆道成被她的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再强调一遍，这是我们第一次执行师父布置的任务！接下来，任何浪费时间之事，你都不可以做，知道吗？”
　　陆道成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看出陆道成态度良好，她缓和了语气：“我没有生你的气，叶子戏的牌你爱给谁就给谁。
　　“只是你不该贪玩而误了正事，明白吗？”

　　陆道成还是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得到承诺后，江问瑾让他先回房休息。
　　回忆两人对话，江问瑾叹了口气。平时师兄也爱玩，可是这次不一样。

　　三日前，师父布置任务时，收起笑意，语气严肃。
　　“小瑾呀！”布置完任务后，师父曾单独和她对话，“你师兄素来跳脱，唯有你能管住他。”

　　“此次任务关乎——”师父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而道，“要看住你师兄，遇到危险，不要逞强，知道吗？”

　　江问瑾在房中小憩片刻。醒来后，走到陆道成房前，敲门，出声问：“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可以！”

　　陆道成打开门，在她进门后关上，搬了一个凳子在桌边，对她笑了笑，道：“小师妹，请上坐！师兄给你上茶。”

　　江问瑾坐下，回绝喝茶，抬手伸向耳边，按住耳坠，一抹，取出个翠绿罗盘，两个包裹，两张纸及一只炭笔——她的耳坠是根据“乾坤袋”改装的。

　　陆道成拿起印花包裹，用手掂了掂，乖巧笑道：“小师妹，谢谢啦！”
　　“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东西。”

　　江问瑾用手点了点竹纹包裹、纸、笔，那笔当即在纸上写写画画。
　　笔停后，纸飞到江问瑾面前，上面是物品清单。显然，是包裹里的物品清单！

　　江问瑾扫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陆道成看完了自己的物品清单，吞吞吐吐道：“小师妹啊，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江问瑾一怔，拿起纸看了几个来回，趴在桌上，郁闷道：“说吧！这次缺了什么？”
　　“符纸、朱砂，”陆道成起身，坐在她旁边，支着脸，安慰她，“你擅长术道，不怎么画符，一时没想起来很正常。”

　　“我准备了，”江问瑾闷着头，声音都低落起来，“可是忘了塞进去。”
　　陆道成忍俊不禁，他这小师妹，是师徒四人中最靠谱的，偏又从小就丢三落四。

　　“时辰还早，我现在去买。”陆道成起身道。
　　黟县商贸发达，很快，陆道成就买来黄符、朱砂，画了十张，装入包裹。

　　两人见时间不早，当即出发，前往漳北村。

　　眼见走到一条岔道，两路旁也多为田埂。
　　江问瑾拿着罗盘，轻点一下，罗盘指针变为墨绿色，指向左方。

　　“这边。”
　　离目的地越近，罗盘指针颜色就越深。

　　“小师妹呀！”陆道成双手抱胸道，“定水珠是什么玩意啊！”
　　“不知道。”

　　“师父为什么不自己来呀？”
　　“……你话真多，”江问瑾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答道，“师父他，应该去了雍州。”

　　他们陷入了沉默。自九年前，师父陆一舟每两年就要去一趟雍州，回来时会闭关修养。可是去年，师父已去过雍州了。
　　师父让他们来漳北村取定水珠，和他的雍州之行有关吗？

　　他们走的路上杂草渐少，路上有两道明显辙痕。

　　房屋在前方刚露出头。
　　——罗盘指针此时漆黑如墨。

　　黄昏时分，农家多会收拾东西，回家吃饭。显然，一些村民刚从田里回来。还有更多的村民，要等天完全黑下来才会回家。

　　江问瑾上前同一位老妇人搭话，表明目的：“我们冯知州请来举行祭祖仪式的。因路遇水匪，耽搁了。不知冯少爷他们来了没有。”
　　“冯二少呀，还没来呢！”那老妪和蔼道。

　　“那就好，”江问瑾接着问，“那冯宅在哪儿，阿婆，你能为我们指路吗？”
　　老妪称自家就在冯宅旁，引着江问瑾二人走。

　　到了冯宅，江问瑾两人笑着同冯阿婆道别，婉拒做客邀请，拿出钥匙，进门。

　　两人吃完晚饭，在宅中走了几圈，记住了冯宅情况。然后随便找了两间相连的房屋，住了进去。

　　亥时，江问瑾感到有人触动了她布置在大门的术法。

　　她坐起，点了两下右额。接着，脚步声、呼吸声、衣服摩擦声，尽数呈入她耳朵，入侵者的方位也在脑海浮现。
　　找到方位后，她披上衣服，推门，屋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咔嗒——”，她打了个响指。
　　接着，如履平地，走向目的地。

　　显然，入侵者很熟悉这个宅子，而她的师兄还在呼呼大睡。
　　一如既往地不靠谱……她暗自评价师兄。

　　江问瑾靠近那个小贼。而那贼还在翻箱倒柜，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她抬手搭在小贼肩上。

　　“啊——”，一声尖叫差点震聋她耳朵。
　　她立马抬手捂住小贼的嘴，掰过脸来，有些眼熟。她试探性问道：“冯兆兴？”

　　那小贼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要怕，我是你父亲请来的。”江问瑾安慰他。

　　与此同时，住在冯宅附近的三四户人家，听到了尖叫声，立马起床，扛起农具，冲出屋内，相互询问，冲到冯宅前，大声嚷嚷。

　　江问瑾听到了大门前的动静，对他道：“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处理一下。”

　　她一放手，冯兆兴就瘫在了地上。
　　江问瑾没继续看他，径直走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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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盖个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