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识》晚安小点点

26、第 26 章

　　邱梦霖的确是抱着目的来的。
　　昨夜睡不着觉的不止他们，邱梦霖亦是如此，她的说辞分明半夜已经想好，来的路上又默了好几遍，却被游祯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问她用过早饭没有。
　　她依着信里给的地址，一个人来见游祯，是大清早的偷偷跑出家门，谁也没有告诉。
　　因而自然也没吃早饭。
　　得到她的回答后，游祯问:“那给你煮碗面？”
　　邱梦霖那时才觉得饿，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她以为是那两个仆人去煮面，没想到听完答复后游祯自己站起来，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那可真是新奇至极，邱梦霖鬼使神差跟他进了厨房，隔着一段距离看游祯熟练地操作。
　　一片腾起的水雾中游祯问她:“蛋要吗？”
　　邱梦霖点点头:“有劳。”
　　“青菜呢？”
　　邱梦霖复又点头。
　　游祯问得太过自然，她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了。
　　邱梦霖对着锅里泛开的水花出神，这人不像是个少爷，长了一张少爷的脸，没有少爷架子。
　　一碗面盛起来端到她面前时，邱梦霖都还没缓过神来。她夹起一筷子面条吃掉，面条不软不硬，味道很一般，没什么突出的，这方面倒是像少爷该有的厨艺了。
　　“我做饭不太好，食材也简陋。”游祯把挽好的袖子放下，说:“还望邱小姐不要嫌弃。”
　　“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不然也不会……”
　　邱梦霖动作顿住，表情迷惑:“我还以为是你那两个仆人给我煮面。”
　　“他们不是仆人。”游祯解释道:“今天轮到我做饭，邱小姐专程来找我，是我的客人，于情于理都该由我来做。”
　　邱梦霖没纠结游祯的前半句话，道:“游少爷，你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你什么也不问就煮面给我吃？”
　　游祯不紧不慢道:“不急，邱小姐可以慢慢说。”
　　邱梦霖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才说出她的目的:“昨日邱家收到了来自平州的信，上面写你我二人有打娘胎里就许下的婚约。”
　　游祯了然，果真是为了那件事来的:“我也收到了信，信中同样提及此事。”
　　“我起先不信，娘去得早，我也不记得她说过，至于她生前来往的书信在当初下葬时全烧成了灰。后来我是找我爹再三确认过了，确有这么一桩事。”
　　邱梦霖笑着摇头，最终只发出一声轻叹:“这便是我来的目的了，我想就这桩婚事问问游少爷的意见。你是打算娶今天才刚见面的我？我们此前甚至还不认识。”
　　游祯垂眸:“听语气，邱小姐是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昨日收信之后，我父亲大喜过望，恨不得立马就择日成婚。”吃人嘴短，何况还是对方亲自下的厨，邱梦霖的语气柔和了些:“游少爷你呢？你怎么看待？”
　　“我？”游祯脸色未变，他施施然道:“邱小姐什么看法，我就什么看法。”
　　“虽有些伤人，我还是直说了。这看似是两家之事，究其根本，实则是你我之事，你我之间有一方不愿意，这姻缘就美满不了。”邱梦霖不同他忸怩:“我不接受这门亲事，也无意于游少爷。”
　　“所谓指腹为婚，在我看来，不过只是儿戏。”
　　游祯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后来原主死的时候这个邱小姐不在了，合着邱梦霖根本就看不上原主，有了亲事也会被退婚。
　　这对游祯来说反倒是好事，邱梦霖无意于他，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譬如指天发誓他有断袖之癖，还要把陈安拉来一同做戏。
　　心上压着的大石头猝然崩碎，游祯顿感轻快:“这便好，我与邱小姐一样，只觉这亲事不好。”
　　“婚约一事，本就应当深思熟虑再三斟酌后敲定，岂能因父母一句玩笑话就定了这终身大事。”
　　他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邱梦霖:“那邱小姐可是来退亲的？”
　　游祯这般神态，倒把邱梦霖弄得一愣:“……不是。”
　　游祯顿时有些失望:“不是？”
　　不过片刻游祯就想明白了:“这桩亲事主角是你我，却由不得我们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取消婚事只能从长辈那里出发。”
　　“正是如此。”邱梦霖应和道:“看来我是不虚此行，如今话说开就好办了，你我在这件事上如今是同盟，目标是一致的。”
　　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办事，许多事还能一起商议拿定主意，一唱一和可谓是事半功倍。
　　“对了。”
　　确认过对方态度，邱梦霖顿觉关系拉近许多，问:“我还不曾问过你，为何也抗拒这桩亲事，我来之前猜想许多，也猜不出来你竟是这副态度。”
　　她猜测道:“有意中人了？”
　　“非也，邱小姐有自己的理由，我也有。”游祯道:“只是个中缘由，却不好明说。”
　　这种超脱于世界观外的理由，就跟说自己是什么仙人转世一样，没人信。
　　“那便算了，谁没一两个秘密。”
　　邱梦霖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深究。她看了眼天色，匆匆站起来:“我是偷跑出来的，得回了，这事需要从长计议，若不出意外，过几日我爹会邀你去邱府一叙，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多谢你的面，游少爷，改日我请你吃好吃的。”

　　乔余容一直在外面侯着，听不见屋内的对话，看见游祯名义上的未婚妻快步出门去，她赶忙去看游祯的情况:“怎么样？”
　　游祯如释重负:“情况还算好。”
　　“昨天整日草木皆兵，结果担心早了，人家确实看不上我。”游祯耸耸肩:“我不必装成分桃断袖，比预想中好多了。”
　　乔余容松口气:“不管怎么说，这邱小姐也有些莽撞了，单枪匹马就敢上门来，也不怕我们是坏人……我看她来的架势，还以为立威来了，要保你婚后对她服服帖帖。”
　　陈安来得晚一步，就听见“看不上我”后面的话，他也顾不得断袖不断袖的了，他咋舌:“没看上？”
　　游祯长什么样那可是有目共睹，脸好看得得了许多人回头相顾的肯定。对着这张脸都瞧不上，眼光得高到哪去啊。
　　陈安腹诽，怕是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入她的眼。
　　“没看上多正常，我又不是银子，哪能得人人喜爱。”游祯见怪不怪:“就算我是银子，那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
　　“再者，咱们不就是希望她看不上吗？这样一来可就省了许多事了。”
　　乔余容道:“她来不是为了立威，那是来退婚的？”
　　她不解:“怎不带上若干家丁，一纸婚书拍于你脸上。”
　　而后就是小游哥不堪受辱，奋发图强，头悬梁锥刺股，先做举人再做进士，三甲进殿，皇上钦点状元。
　　小游哥到时候鲜衣怒马，荣归故里，再顺路去梓州晃一圈，叫邱梦霖悔青了肠子，只恨当初有眼不识泰山，白白浪费了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游祯后面的一席话打断了她的畅想:“首先，人家不是来退婚的，她来探我诚意，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虽然她的最终目的也是退婚，但这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其次，我们之间没有婚书，只有口头承诺，大哥写的信也不是婚书。最后，哪怕她真的带一堆人来当众退婚羞辱我，我也不会被刺激到要废寝忘食做些什么，我就不是这么上进的人。”
　　游祯叹息道:“早叫你少看少写些痴男怨女的话本，教你读书识字，你挑也挑些好的。”
　　乔余容心虚了，用手掩着嘴当什么也没说过:“今夜可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睡不了。”游祯才放松一会儿，又愁起来:“除却这件事后面还有许多事，一桩一件的，都排着队等着我去解决。”
　　“你们刚刚没听见，邱小姐说，过几日邱老爷要约我去邱家做客。”
　　他实在是不擅长应付年长许多的人，特别是还有一两分社会关联的中年人，过于热情了也怕，过于严肃了也怕。他们不似老人一般看上去自带些和蔼无害，又因为多活些年岁心思更加深沉，每每与这种人交流游祯都感觉疲惫至极。

　　三日后。
　　“这梓州城还真是热闹。”
　　街上一武者打扮的男子左瞧又瞧，忽从手里丢出去两枚铜钱，直直正丢到卖糖葫芦小贩的围兜里:“糖葫芦一串。”
　　小贩瞧他，俊秀的生面孔，眉眼是跳脱的，那一出身手好，又是武者装束，浅蓝外袍绣了边，精细得很，怕是哪门哪派的后生。
　　他惹不起，也不敢怠慢，满脸陪笑地把糖葫芦递了出去。
　　男子眉眼弯弯，感叹:“梓州如此富饶安宁，比起京城也不差到哪去。”
　　小贩发出两声与有荣焉的笑声，又听男子道:“鹤城要是也能同梓州一般就好了，我先去路过鹤城，有偷东西的，还有当街抢掠的，到了夜里还有杀人放火之事。”
　　小贩笑声停了，惊讶道:“竟还有这种地方？”
　　“唉，官府不管事，百姓遭大罪……”男子话题拐回来:“还是梓州好。”
　　小贩应和两声，同时又有些庆幸道:“是，我打小就在梓州，除了天灾没见出过事。”
　　男子不再搭话，手里拿着糖葫芦，还不及吃一口就往前追去:“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
　　然而前方的同行之人浑然不觉一般，仍是走得稳且快，并不搭理对方。
　　男子终于追上，一拍他肩膀:“盛凌云！”
　　盛凌云回头看他，表情一贯不近人情:“怎么？”
　　分明是同样的衣裳，盛凌云穿着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体格挺拔修长，五官却是冷漠的，光那一站就有一股绝世高人的感觉。
　　并且这个感觉还不是作假，自盛凌云入宗之后，得朱月亲自教导，宗内大比永远是第一。
　　“我刚刚去问了商贩，”男子手一摊:“你猜怎么着，什么也没问出来。”
　　男子皱皱眉:“情报是不是有误啊？我看这梓州城一片祥和，不像是被万蛊门渗透了的样子。”
　　盛凌云不动声色与他错开一个身位:“兰明易，官府都没惊动的事，有这么简单？”
　　兰明易摇头:“咱们之前也没和万蛊门打过交道，不知道其行事风格，我有这个怀疑很正常。”
　　“且一步步查着走吧。”兰明易看盛凌云一眼，忽然就来了兴致，他锤锤盛凌云的肩膀:“盛凌云，我妹妹很好。”
　　他侃侃而谈:“小璇是流明宗最漂亮的姑娘，对她有爱慕者可以从练武场排到寝院，她经常收到花啊什么的，房里都要堆不下了。”
　　盛凌云不咸不淡道:“所以？”
　　“我觉得我妹妹最配你，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做了我兰家女婿我也瞧不上眼。”兰明易图穷匕见，他一路与盛凌云共同行动，愈发觉得仅有这个人勉强配得上自己妹妹。
　　“当我妹夫吧，盛凌云。”
　　“做我妹夫好处可多了，我兰家是练武世家，库中藏了不少好东西，什么稀世神兵什么失传古谱，只要你想，那你也有份。”
　　兰明易话说得密且沉醉，待他住口时才发现盛凌云突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前面某个方向。
　　他顺眼一看，那离得不近不远的是一名白衣公子，长相看不太清，但身形漂亮，把没什么花纹样式的衣袍都穿出自己的风格来。
　　白衣公子身边还跟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红衣姑娘，两人有说有笑，看着亲密。
　　许是他们二人目光太过不知收敛，白衣公子有所感知，抬头朝这边看来过来。
　　仅仅是一瞬，目光停留在盛凌云脸上，之后很快地移开了。
　　兰明易正欲开口问，盛凌云又像没事人一般收回目光，脸上无悲无喜，重新往前走去。
　　直到那白衣公子隔着街两旁的距离与他们错身而过，兰明易才感觉到盛凌云周身的气势收了，他看看公子还没走远的背影，又看看盛凌云，疑道:“你认识？”
　　盛凌云照例走得很快，语气淡淡的，很快飘进风里:“不认识。”

　　另一边乔余容掰着手指头算:“邱老爷约你去做客，礼数不能少，还是提些茶叶茶具上门拜访吧，不过这些东西不能随意敷衍，得往好了挑才是。”
　　她的话没有得到回音，乔余容又问:“小游哥，你刚刚在看什么？看见什么人了吗？”
　　游祯把颤抖的手藏在身后，轻轻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