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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龚 婆 ...

  •   “不可惜不可惜,你们说的这些都不叫可惜,最可惜的当然是简五的那双新鞋呀!”说话的是个比羽儿小好些的男孩,唤做黑臀的,他浑身漆黑,像截被火烧过的木头,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一个身影,最后将目光锁死在了简五的脚上。
      “吣,你敢说老子揍死你。”简五显然知道他要说的是哪件事,虽嘴上说要揍死黑臀,但屁股并不挪窝,依旧吊儿朗当挂在一根树杈上,一晃一晃地荡着自己的双脚。
      “我偏说!嘿嘿,我跟你们说啊!”话虽说着不怕,但是黑臀还是将自己站的地方往后面挪了挪,以防简五会随时追上来揍他。
      “那日,我和简五他们几个玩到天黑,还不想回家,想去土地庙后面看那只刚下了一窝小崽的野猫,看完以后,天都黑了,大家也都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想到土地庙旁老于头家的菜地里,搞点黄瓜啥的垫垫底,你说也奇怪吧,老于头家的那只母大虫那么凶,可偏就他家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最好吃,每次想去弄点,都看见那母大虫凶神恶煞地杵在那儿,可那天,硬是没见到那母大虫的影子,我正纳闷今儿那母大虫怎的不在呢,简五已经跑得没影了,任我们几个跟在后面,脱了鞋也撵不上,但跑着跑着,就只听得前面‘噗――噗――’两声响,简五嗷嗷地惨叫了两声,你们猜怎么地?”那黑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故作神秘。
      “怎的,怎的?”几个小脑袋齐齐凑到跟前。
      简五用一根手指满是威胁地指着黑臀,眼神中充满了戾气。
      “我们凑到跟前,哎呀我那个妈呀,天太黑,那老于头家的菜地里竟刚上了新肥,怪不得母大虫不在,简五跑太快刹不住两只脚已然全部踩了进去。哎呀呀!可惜了那双他娘刚给他做的麋鹿皮的新鞋呀,装了满满的两脚屎,真正地把我们几兄弟全给臭晕过去了,简五,你跑到跟前没闻到味呀你就扎过去?你那天回家没挨打吧?那双鞋咋再没见你穿了呢?看到我这双新鞋没?你看到我的新鞋是想到你娘给你做的棒子炒肉,还是想到了那两脚屎?哈哈哈哈!”
      黑臀的话音刚落,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简五已脱下自己那双前面顶破了口的旧鞋追上去打他,一群人哄笑着边看热闹,边把目光慢慢集中看向了一人。
      果然,如众人所料,只听得一声有些放肆的大笑声从众多的笑声中喷薄而出,笑声的背后还跟着一串响屁,众人响笑几声便止住了,但是那笑声却如下了蛋的老母鸡要向主人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般咯咯咯咯个没完没了,咯咯咯咯完了是哈哈哈哈,再后来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哎哟哎哟的声音,顺路夹带着几声臭不可闻的屁响。
      “黑臀,你看看你那两条猛龙都过江了,还在这儿取笑别人,赶明我就告诉老于婶子你给她起的绰号,你们几个坏东西,又在这里挑唆她笑,还不快滚!”羽儿一边用手比划着那个流着鼻涕叫黑臀的半大小子,一边赶紧过来拉扯一个胖姑娘。
      那胖姑娘哪里走得了?她已然笑得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时不时地还拍几下自己的大腿,几个围观的半大小子、姑娘们没有一个被羽儿撵走的,他们都在静静地等着,等那个胖姑娘笑啊笑啊,笑到最后,笑着笑着,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裤角流了出来,有的流在了地上,有的顺着裤角流到了鞋子里。
      “看够没有,去去去,滚回家去,黑臀,你个老没羞的,数你最坏!”羽儿顺手拿起一根藤条去打那个故意使坏的黑臀,一边赶紧拉起蹲在地上已尿了裤子的胖姑娘往她家屋后的柴草垛上跑。
      这个尿了裤子的胖丫头叫英子,心智稍有缺损,她有个毛病,特别爱笑,一笑便停不下来,然后笑着笑着便尿了裤子,镇上的孩子甚至个别大人们总爱拿这个不长事的女娃开心,每次偏要给她讲滑稽的故事或逗趣的段子,引得英子大笑不止,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尿了裤子,只有羽儿从不与其它人一起逗引英子,她总是规劝众人不要招惹英子,也总是规劝英子堵上耳朵,但众人哪里肯听,英子又哪里肯听,每次她都在尿了裤子以后,被羽儿带着到自家的柴垛上晒屁股。
      英子是龚婆唯一的女儿。
      龚婆是羽儿在太平镇见到的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她原本还有个儿子,但在许多年前的一役中战死沙场,龚婆坚决要去找回儿子的尸骨,她把年幼的女儿英子交给夫君,一年后,她竟真的寻回了儿子的尸身,把他拉回来安葬在了太平镇,她回来后不久龚婆的夫君便去世了,只留下心智有缺损的小女儿英子相依为命,比羽儿年纪稍小些的英子胃口奇佳,吃得又高又壮,比羽儿高出半头,但心智似乎永远长不过身体,还懵懵懂懂地停留在幼孩时。
      英子虽傻,但是她告诉龚婆,这个镇上的姑娘里只有羽儿心眼最好,从不拿她取笑,不嫌她尿臊屁多,还总带她到房后的柴垛上晒屁股。
      从前羽儿只是偶尔会到这里同小伙伴们一起玩,且多数时候都是把尿了裤子的英子送到家里就走了,这段时间老往龚婆家里跑,龚婆甚是奇怪,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但羽儿似乎并不欲对龚婆欺瞒什么,将自己总不在家呆的理由简要告知了龚婆,龚婆认真地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在一旁的英子,这种事不得对外人道也。
      龚婆的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大许多,沟壑纵横的脸仿佛一块用旧了的打皱的抹布,偶尔笑起来时便将那脸折成一只合拢到一半的折扇,层层叠叠地似一圈圈漾开的湖水波纹,她的眼睛与眉毛紧紧相连,深隧的目光仿佛看一眼就会从那里跌落下去再也爬不上来,说话时气总喘得厉害,像深井里吊到一半的一只水桶,晃晃悠悠地怎么也吊不上来,喘得如同风箱一般让旁人听了都觉得闷气,听着听着总觉得自己也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不知道该往哪头跑,她平素并不与太平镇的人多往来,以占卜为业,但并非给谁都卜,必是有缘人她方肯卜卦,且要价奇高,但每一次都准到让人发骇,因而方圆百里内的有钱人家常会找她卜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她只是随口一问,羽儿还是将真实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龚婆。
      最近的一次,方圆百里最有钱的富户赵老爷家里的两个羊倌放羊途中,一个因前日喝多了酒偷懒跑到山上的石崖上睡回酒觉,另一个正巧遇到心仪的姑娘缠绵了半刻,待二人一个醒了酒一个泄了火,几百只羊已悉数跑丢了,无奈之下,赵老爷将二人拉下去打了一顿板子后下重金请龚婆去寻,龚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赵老爷按照她的指点东南西北四下里全数找回了失踪的羊,且有两只已成了别人的腹中餐,也被她十拿十准地言中了。
      羽儿最爱听龚婆给她讲自己寻子那年遇到的趣事,她对太平镇以外的向往更强烈了,从九岁她来到太平镇那天起,还从没离开过这里呢。
      此后的几个月时间里,羽儿便天天泡在龚婆处,从前的羽儿总和哥哥们一同上课或习武,现在虽事出反常,但江家人也未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她是为了避讳大哥,害羞罢了,那龚婆虽深居简出不怎的与人来往,但她千里寻子,找回儿子尸首,素来卜卦名声也并不坏,家里又只有母女二人,所以江家人亦并未拦阻。
      然而就在这几个月间,始终太平无事的槐江山接连出现了些许怪事,先是羽儿一直骑的那匹小马跑丢了,还未寻着,接着四个哥哥的坐骑也都莫名失踪了,一路寻着些许血迹找过去,似乎那几匹马都上了隗江山。除此之外,山中还时常传来怪异如野兽的嘶吼声,常去山上砍柴的几个村民和常年居住在山上的两个猎户也都莫名地不见了踪迹,一些胆大的村民寻上山去,在山边上发现了许多野兽的皮毛和角骨,一时间令太平镇上的人们人心惶惶。
      此事立刻被镇上的族长们告知了官府,但槐江山绵延百十里,又与森然肃杀的诸仳山和有鬼怪出没的恒山相邻,从前风调雨顺太平无事时,像祭祀山神这样既有好处又比较体面的事官府是极愿出头的,如今听说隗江山出了一桩接一桩的怪事,官差们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真的放在心上,况且只是丢了几匹马,几个猎户消失几日而已,故而只是应承,并不作为,但失踪的几人中却有一人同镇上的长老是远亲,于是族长召集一些德高望众之人和镇上的大户人家进行商议,大家决定由两位熟知地形的老者带领年青的后生们一起去山里打探一二,江家的大哥和四哥自告奋勇都报了名,但几百号人去了槐江山,都没有回来。
      一下子上百口人人间蒸发,官府不得己派了几路官兵前去寻找,但百姓们看得真切,这些官兵也都怕得要命,只在山脚下做做样子,稍有风吹草动,便都悉数丢盔卸甲地逃跑了。
      自此,从前人气沸腾的隗江山,如同一座鬼山,再无人敢上了。
      一下子不见了两个儿子,江家自是比谁都着急,但论骑射武功,老大老四在太平镇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江家老二胆小老三又武功平平,大家都无计可施之时,最后江老爷只得联系了其它人凑了重金一起去寻龚婆。
      奇怪的是,以往龚婆只是不轻易卜算,要价高昂。唯这次,似是铁了心,百般推拒,无论如何也不肯占卜,但此次着实却因牵连众多,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失踪的亲人,在一众乡亲均跪地不起苦苦哀求后,终于勉强应下,但说自己可能无法亲自施术,需找个童男子配合。
      族长听了龚婆的吩咐,将镇上十到十五岁的男孩悉数找了来,龚婆挑了个面容最是白净柔弱的,支开众人,羽儿担心两个哥哥,央求龚婆做法时将她留下,竟被允了。
      龚婆施术在自己的内屋,屋子里有些黑,陈设也很简陋,并不似羽儿想像中的满是神龛法器,而是与太平镇上普通的人家无二,龚婆引着那男孩半躺在一张大床上,两只脚悬垂在床沿,闭上眼,她用左手将七粒米放在男孩的胸口,然后在男孩手中,放了两枚金锭子样的箔纸,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放在男孩的额头,默念了一句什么,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条样的饰物,用左手拿起来只轻轻一甩,那布状的饰物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变做了银铃的模样,伴随着轻轻的一声咒语,龚婆握紧铃柄,口中继续念念有词,随着龚婆一声走起,男孩悬空的双脚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行走起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羽儿觉得,此刻的自己能够听到世上所有的声响,她瞪大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会漏掉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那男孩的双腿腾空走着,走了些时候,男孩将头侧向一边,双腿停了下来,婆婆凑到那男孩脸边问道:“可看到地鬼了?”
      “看到了,一个……,就在我前面,他长得古怪,看不清脸,不对,好像根本就没有脸,也没有脚,好像就是一团影子,婆婆,我……我有点怕!”男孩应声答道。
      “就是他,不要怕!孩子,没关系,跟着他走。”龚婆声音笃定地说着,羽儿不自觉地两条腿也想随着这男孩的步伐走起来。
      “好的婆婆。”男孩有气无力地说着,两条腿仍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到哪里了?”过了片刻龚婆睁大眼睛问道。
      “走到了……这个,这个上面写着阴司,应该是阴司门口了。”
      “跟紧他,跟谁都不要讲话,也不要停,再往里走,看到你认识的人再停下来。”婆婆大声吩咐。
      那男孩子悬空的双脚又走起来了,走到一处,刚停下,婆婆又大声问:“又到哪里了?”
      “婆婆,有人,有人在受刑,火刑,有人在被烙铁烧,还有人在挨鞭子,叫声凄惨,非常可怕!”那男孩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要出声,也不要多看,跟着那地鬼便好,继续往前走!”龚婆大声说。
      男孩走走停停,过了好一会,男孩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婆婆我看到了,看到一群人,有一个正是住在山上的那个失踪了的猎户,他正准备上桥。”
      “他要过的是奈何桥,若是过去了,便难了,赶紧过去问问,是谁伤了他?”
      那男孩嘴中碎碎叨叨似与人言,不一会便道:“他说,是食人树伤了它,那儿还有食人花,很多,山上有很多食人树和食人花。”
      “你问他,那砍柴人和另一个猎户呢?还有,后来上山的那百十号人呢?也被吃了吗?快问。”
      “他说,另一个猎户和砍柴人也都被食人树和食人花吃了,他们应当已然过了奈何桥了。不过,吃掉的应该就他们几个,后来上山的那几百人他并未见到。婆婆我很累了,走不动了。”那男孩喘着气,似乎一口气已然吊不上来了。
      “把你手里的金锭子给你旁边的地鬼,问他可有除去食人树和食人花的法子,还有,如何能救回后来上山的那些人,然后快让地鬼领你回来。”婆婆一边用旁边的蜡烛将男孩手中的金箔点燃,一边命道,只不过奇怪的是,那火似乎一点也未伤到那小男孩分毫。
      稍稍过了一小会,那男孩道:“他说,他说,他们都暂且无碍,去西王母处寻……寻得火蚕,便可除了食人树和食人花,除了食人树和食人花,自可找到后来上山的人”。说罢,男孩气喘吁吁已是满头大汗。
      “晓得了,晓得了,快让那地鬼引你回来。”待男孩凌空的步子停了下来,龚婆赶忙收了银铃,将胸口那七粒米放入男孩口中,男孩缓缓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龚婆领着男孩走出了内室,有人好奇地问他刚才都看到了什么,那男孩摇了摇头说,只觉得自己昏沉沉睡了一觉,什么也不记得了。
      江老爷和族长赶紧上前把大家凑的银钱交给龚婆。
      龚婆摆摆手道:“后面上山那几百号人应该都还活着,总算不白走了这一趟,只是那几个时常上山砍柴的樵夫和山上的猎户确实已然被食人树和食人花吃了。”
      山上的猎户和那几个樵夫家里人已哭了起来。
      龚婆将江老爷和族长给的银钱,悉数拿给那柔弱的男孩家人,说一定要花钱给他好生补补,然后对江老爷等人道:“我也是这太平镇的老人了,此次太平镇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太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大家赶紧想法子去寻王母吧。”
      “王母?为何要去寻王母?”众人赶忙问道。
      “据我所知,食人花和食人树并非槐江山的产物,它们来自与槐江山毗邻的北面的诸仳山,那诸仳山上,据说盛产各类金石美玉,但滕蛇怪兽聚集,毒虫瘴气遍地,而且山上长满了食人花和食人树,所以人迹灭绝,虽然与隗江山相隔并不太远,但即便宝贝再多,方圆百里内从来无人造访,此番那食人花与食人树却不知因何在槐江山落了根,却也是怪事一桩,方才我让那男童去了趟地府,他说,猎户几个是被隗江山的几株食人树和食人花所害,后来去的那些人他并未看到,但是要除去那食人花与食人树,找到剩下的人,需找到西王母,从她处,求得火蚕,这西王母……哎!”龚婆幽幽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西王母住在天下第一神山昆仑山,那里也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是为凡人的禁地,只是……”太平镇最为年长的老寿星简五的太爷爷一边咳嗽一边接过话头说道。
      “只是如何?”众人皆问。
      “听说那西王母主管天下的灾难、疫情和刑罚,虽形貌长得与人一样,却长着豹子的尾巴和老虎的牙齿,善于啸叫,为人残暴狠戾,若开罪于她必要承受这世间最严酷的刑罚与折磨。千百年来,从未听说有过凡人敢上昆仑,那昆仑虽盛传金石宝玉、仙果神树数不胜数,却有神兽把守,天碍重重,即便是历朝历代的天选之子,也从未有人去那里造次,听说,昆仑山上灵气极盛,常有妖魔在那山边边上历练修行,以致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山脚下还有一种叫做土蝼的野兽,他们成群结队数以万计喜食人肉,昆仑之大之险之难,难于上青天,莫说是见王母了,就是山脚下斗个土蝼都是凡人万不敢想的,虽说路途只有四百多里,但这四百里沟壑纵横险碍重重绝非坦途,每行一里都是千难万险,每步之险都堪比隗江山的食人树和食人花呐!”
      众人听后,纷纷默然,成千上万的土蝼便不是几个勇武之士能对付的,即便侥幸过了第一关,凭凡夫之勇,能渡得了其它关碍吗?即便侥幸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王母,以她的残暴狠戾会轻易给一介凡夫俗子帮忙吗?更何况附近的精壮男子几乎都于前次上山失踪了,还有谁肯去蝼蚁撼树呢?大家一时间都没了主意,所有的人都不愿再让自家人承受这样的意外了。
      所有人都恹恹地离开了龚婆的住处,回到家,听得此消息后,本就不报任何希望的江夫人瞬间像傻了一般,一遍遍自责自己不该让两个儿子都去,应该早早给江白定下一门亲事,他都这般年纪了,还没有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有去无回了。还有老四,平日里江夫人最疼爱的是就是老四,他走的时候还让江夫人做顿好吃的等他回来,江夫人做了满满一桌的好菜,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一下失去两个儿子,简直就是凭空地要了江夫人的命。
      羽儿看不下去了,她又跑回了龚婆那里,走时还从厨房捎带了只英子爱吃的烧鸡。
      “羽儿这是想离开太平镇去救哥哥和乡亲们了?”龚婆一双深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羽儿最细枝末节的一截盲肠。
      羽儿被说中了心事,吃了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婆婆,婆婆既已卜得救哥哥们的法子,那我就得早点找到火蚕,不然他们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可不是个一般的丫头。”龚婆婆慢悠悠拿起鸡腿便一丝不苟地啃了起来,并不看她。
      “前些日子听婆婆说起,寻找儿子的那些年,都是以男子装扮行走江湖的,我此番来,便想请婆婆教我学些易容的本事,我若出门必也得乔装一番才稳妥。”想起从前小四的种种遭遇,羽儿觉得自己出门最紧要办的事便是要将自己扮老扮丑或扮作男子模样。
      “即便再易容,你也横不过还是个弱不禁风的毛丫头。”婆婆一语言中羽儿的要害。
      “婆婆是太平镇的老人了,应当知道,我并非江家亲生的女儿,这些年来,江家人待我视若己出,便是这一层,就值得我舍了性命也要去救哥哥们。”
      “你拿什么去救?”
      “既然西王母的居所在昆仑山,我就去那里找,不试试怎知便不能成事呢,或许昆仑根本就不是人们传说中的那样难上,王母也不一定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那般狠戾,为了哥哥,为了江家,我总得做点什么?”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只是,出门在外得风餐露宿,且人心叵测,即便你有这个心,结果也许,并不如人意。”
      “婆婆有所不知,我虽在江家被爹娘哥哥们疼爱,但自小却是和男孩子们一起打闹着长大的,并不娇惯,也吃得了苦。”羽儿一脸笃定,她一直想待长大后做些什么回报江家人的,不曾想机会这么快便来了,虽说听上去是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结果,但不管怎样,她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证明他们没有白养她,她也没有白白地吃这几年的闲饭,不管前面会有什么样的艰险,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在济病坊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完全可以在任何一个逼仄的处境下活着或在任何一种不可能的境地险胜。
      “你一介女流,可能会被人欺负,也有可能根本找不到王母,更有可能横死异乡,这些你都要懂得,而且,你爹娘已经失了两个儿子,还能再承受失去你这个女儿吗?即便你只是个养女,但是你也说了,江家人待你如同亲生。”
      “不论我遇到什么,有何劫难,我都要想办法找回哥哥和乡亲们,以现下情形来看,母亲断然不会再让二哥三哥去寻大哥和四哥了,婆婆您当年不是也是一介女流,历经千里之险万里之遥,在万千尸骨中找回了自己的儿子吗?我想,您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一定可以,不管家里人同不同意,我都会去的,而且一定会救回他们!”
      “你找哥哥和乡亲同我寻儿子可不一样,我只是找回儿子的尸骨,而你,要找的可是西王母。”
      “在我看来,都一样,都是找人,我去定了,婆婆便快些教了我易容之术吧。”见龚婆一直不慌不忙,羽儿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教你易容之术,还当真是远远不够,你若当真要去,婆婆便送你两样宝贝,或可助你到那昆仑山寻到王母。”婆婆停下了吃东西的手,瞧着羽儿着急的模样,知道她已是下了万般的决心。
      “宝贝?”羽儿睁大了双眼,她本只想求婆婆教她易容,见她不仅应了还要送她宝贝,不觉有些不安。
      “英子,先别啃鸡腿了,去河边把你尿湿的裤子洗了。”龚婆扭头先支开英子。
      英子恋恋不舍地放下鸡腿,抹了把嘴,应了一声,端起木盆,出去了。
      婆婆把门闩好,将羽儿叫到内间,从自己的怀中抖抖索索拿出上次羽儿见过的物件,那物件其貌不扬,应当是一占卜的玩意,当时羽儿并未太在意,只当是普通的占卜做法的家什罢了。
      “这件法器叫做摇仙铃,乃我的先祖偶尔所得,这本不应是人间该有的物件,但我的祖上起了贪念,收为自己的法宝,这个法器可召唤众仙、地鬼,令他回答所有的疑问,或听你差谴助你达成宏大的心愿。”
      “摇仙铃?”羽儿突然间不敢小觑这个小小的仙器,吃惊道。
      顺着龚婆手动的轨迹,羽儿细细端详那布饰,乍看上去,只是一个缝作装饰用的布贴,但是随着龚婆的手指轻轻一甩,那布贴竟变作了银子般的质地,一圈银色的光芒环绕在小铃周围,银铃的末圈是一些极为细小的图文。接着,龚婆将另一只也轻轻一甩,然后将两只手并在一处,只见另一只手中的布贴已变作了金子的质地,闪着金色的微芒,似一对双生的姐妹花,虽外表看上去只是比银的那只大些,但肉眼亦可见的是要比那支银色的铃精巧华美许多,两只小铃并在一处像两朵清晨迎着朝霞盛开的牵牛花。
      “其实,我并不精通巫术和占卜,最多算是略知一二而已,巫术和占卜不仅必得是天选之人,还需精通算术,而我,虽然一贯喜欢这些玄门异术,但天资平平,学不到其神髓,这么多年,只学了些皮毛而已,每回之所以算得如此精准,全凭它!就像上次丢羊来求我卜算的那个赵大户,还得是用它召唤了地鬼,通过他得知那些羊朝哪个方向去了,到了何处,到谁家能够找到?或是被谁吃了。所有发生在这黄天厚土上的蹊跷事,都能用它找到答案。”龚婆拿着银铃轻描淡写地说着,羽儿的瞳孔却已放大了两倍。
      “天地万物皆有因有果,有生有灭,有死有生,你莫看这法器小小身量,却威力无比,足可知因果、撼天地。催动法咒口决,摇动银铃,欲知天地所有因果秘密均无不可;把持金铃,则可召令宇宙众仙,足可撼天灭地,横行天下。我的祖上知晓这法器的威力,因而祖祖辈辈只敢催动银铃,启用灵力低微的地鬼,地鬼法力虽小,但对施法者的危害也最小,但即便是地鬼,也足可在这人世间畅游无阻,所以经我手卜算之事,从未有过丝毫差池。只是,我龚家因泄露天机遭了天遣,祖祖辈辈都会生出一个愚儿,且不得长寿,我们那一辈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我的哥哥同英子一样,愚鲁不堪,还未长大成人,便病死了。到了英子这一辈,本来还可把她托付给我那苦命的儿子,但是我儿他觉得自己天生神力又听我说起只要建立不世功勋便可破除龚家的诅咒,执意要去沙场征战妄想凭战功改变世代的宿命,可怜他才十八岁的年纪,刚去打了半年仗便暴尸荒野,如果没有这法器,我怎么可能在诺大的战场死人堆里从万千尸首中找到他的尸骨,把他运回来。也许,这就是我们使用这禁器该得的下场。”龚婆说着,干枯的眼里早没了眼泪,只满含着哀伤。
      “从我得知这法器的好处和坏处开始,我便不敢轻易动用,除非是家里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光景。但我龚家祖祖辈辈始终遵循祖法只敢启用银铃请动地鬼,而从不敢动用金铃!这众仙的召唤,虽说威力无穷,可毁天灭地,但毕竟反噬的威力更是可怕,因而从我的祖上到我这一代,从不敢逾矩。上次找你的哥哥们便是我常常召唤的地鬼,虽说法力平平,却依然准到让人发怵,至于召唤那众仙,不到万不得已断断不可随意使出,否则真的遗害无穷!”听到此处,羽儿刚才还晶莹闪亮的眼睛瞬间便暗淡下去了。
      “故而,你去寻那王母,千山万水,千难万险,你一无法术,二无功夫,若无任何法器傍身,恐难如愿,即使有了这法器,也可能被滔天的诅咒反噬或即刻便赴了黄泉,你――可害怕?”龚婆直直地凝视着羽儿,让她觉得自己要从那凝视的黑洞中跌至无尽的深渊中去了。
      “我不怕!婆婆,只要能救出哥哥们,让爹娘开心,我什么也不怕,大不了便是赔上这条性命呗,就算一死,也定要将他们救回来。”羽儿定定地望着龚婆,无比笃定地回答。
      “好!这叫丹木果。”说着婆婆又从袖口深处掏出一把红色的干果递给羽儿道:“这乃是我在寻儿途中偶尔所得,这种果子产于峚山,吃了它人就不会感到饥饿,我这里也只剩这些了,莫小看这几十粒小小的果子,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随意吃了,这两样或可在你寻找王母的路途中提供帮助,用不用、如何用?你自己估量,但拿着终归是有备无患。”
      “另外,我这些年学的一些占卜的皮毛,也可一并教给你,或许用得到。”龚婆一边说着,一边将摇仙铃递给羽儿。
      “只是,您这祖传的宝物和法子,为何不留给英子,而是留给我?”羽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并未冒然去接。
      “英子天生愚钝,根本驾驭不了这等法器,那丹木果,她多吃几粒倒也无妨,但是这摇仙铃于她而言,压根就不是求取富贵的金钵钵,更有可能是夺她性命的毒鸩酒,纵看这太平镇,在老妪看来,数姑娘兰心慧质、心地纯良,故而相托,只是这法器法力强大,关乎众生性命,恐会被有心之人惦记,若为歹人所得,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祸患,故而不论是谁,哪怕是你的阿爹阿娘和四个哥哥都不能如实相告,否则生灵涂炭,悔之晚矣,姑娘千万切记!!我们祖祖辈辈的命运也被这仙器困扰多年,如若你真能找到王母,救了你的哥哥和乡亲们完成所愿,你一定要想法子,将它毁了,切记万不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万万不可召唤众仙。”龚婆说罢,将两样宝物郑重地交到羽儿手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多谢龚婆如此信任相助,我向婆婆保证,定保守秘密,不负所托,且在有生之年,必对英子妹妹如亲姐妹一般,多加体恤,不离不弃。”
      “如此,便多谢羽儿姑娘了,请受我一拜。”说完龚婆便要给羽儿行礼。
      “这如何使得,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羽儿有些发慌,她隐隐有了小四那日让她烧洗澡水时的不祥预感,觉得龚婆似有临死托孤之意。
      “实不相瞒,我龚家之人,因触碰天机,都不得长寿,如今的我已算是龚家人里最为年老的,只因英子还未长大嫁人,她的父兄又早死,故而一直吊着这口气撑到了今天,因为英子到如今都未寻得可以托付之人,故而那日启动地鬼,我都不敢亲自走一遭,就是怕用了这法器,暴毙当场,故找了一个阴气重的童男子,去做此事。”
      “那个,童男子?”
      “没错,那个孩子的样貌一看便与阳间无缘,乃天生的童子命,根本活不到成年,我用那样的方法让他去做,损失和代价最小。”
      “怪不得那次,卜算所得,您都给了他的家人。”
      “龚婆我这么多年,凭这银铃卜算,虽要价高昂,但伤天害理或违背人伦之事,从不染指,不该取的,定会分文不取。”
      “龚婆,您放心,这些,我都记住了。”
      “先前我一直在物色托孤之人,均不理想,不想这食人树和食人花,竟让你我有了这番缘份。我们祖祖辈辈在死之前,都会在太阳穴处出现一条细长的青筋,现在这条青筋已经长到这里了。”说完龚婆侧过脸靠近羽儿的眼睛,的确,那里有一条纹路明显的青筋已由两鬂扫至了眼尾。
      “老太婆我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了,放眼这十里八乡,姑娘不仅相貌最好,更有一副慈悲心肠,老太婆我虽并不精于相面,但毕竟这把岁数了,看的人也多了,总能看出个大概,看姑娘这一脸贵相,定不是那贫苦短命之人,故将这法器和小女托付于你,英子现在还小,等她稍稍大些了,或机缘相宜,烦劳你给她找一户稳妥的人家,把她嫁了。她虽不甚聪明,好在心眼不坏,找个心眼也周正的人家,无需富庶,能吃饱三餐便可,如若没有人肯要她,将来给姑娘做个使唤丫头,想必也不会受人欺诲的。今后,不管姑娘福祸吉凶,有姑娘给我家英子做伴,即便赴了黄泉,老太婆也可心安瞑目了。”婆婆说完这几句,紧紧抓着羽儿的双手,已是老泪纵横。
      “婆婆您说哪里话,既然婆婆以死相托,羽儿必当英子为亲生的姐妹一般对待,只是前路茫茫,生死未卜,羽儿不敢对婆婆夸下海口,能保她吃山珍海味,穿锦缎丝罗,只能允诺婆婆,会像亲生的姐妹一般呵护英子,只要羽儿活着一天,有一口饭吃,必不会看着妹妹挨饿受苦。”羽儿笃定地望着婆婆。
      “姑娘乃重信守诺之人,姑娘既有此言,老太婆便可放心地去了,如此,便多谢姑娘了。”龚婆说着,眉眼间的愁绪瞬间便散开了,惭惭地竟还有了一丝笑意。
      “你既是江家的养女,想必一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来由。”她的眼睛混浊不堪,但心里澄澈无比。
      “婆婆通透,但既然婆婆现下已是性命堪忧,羽儿绝不做此想,毕竟不管怎样,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既然姑娘答应我的托付,老太婆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我便趁此机会教习你使用这法器的术法口决和所有用法,一般人,即便将这法器抢走了,不得其法,也招不出地鬼和众仙,现下既然姑娘应了会帮我照应英子,即便当下便有不测,老太婆也无憾了,切记,两种口决摇出的仙使都不相同,万不可念错,此次是我最后一次召唤地鬼,从它处你可以看到自己自出生起发生的所有过往。”羽儿还想阻拦,但婆婆似乎早就笃定了心意。
      龚婆先教羽儿背会了法器的口决,而后口中念念有词,羽儿看着婆婆的嘴唇上下启合间,一股地气从脚下汩汩涌来,不一会便见一团烟雾自下升腾而起,一个说不清样貌看不到脸也没有脚的小小地鬼被请出,他围着羽儿转了几圈后,将自己隐在了一团烟雾中,随着那烟雾越集越多,越集越密,最后集结在了婆婆家的一口大水缸前。
      静静的水缸如同一面镜子,羽儿在那里看到了自己自出生后的一幕幕场景:她出生在清泉寨,她的阿爹陈双喜同她一样,也非陈家亲生,只因陈家只有一个身形不全的残儿,这才收养了他,他阿爹和她的娘亲一样都是勤劳良善的好人,但刚成了亲不久,爹爹双喜便被征了役去修皇陵,爹爹埋头做活时被一巨石砸中,再没能回来。她的娘亲叫月娘,她在婆家受尽了委屈,但依然良善勤恳,为了保护她,竟生生被一群恶禽攻击惨死,那串桃核手串是娘临死前套在她手臂上的……
      在那些恶禽手中将她救下的猎户是她后来叫做爹爹的那个人,她有了新的爹爹和奶奶,奶奶从她来到的当日,用几只野物换来的钱,从邻家牵了一只刚下崽的山羊,她吃那只山羊的奶长大……
      那个叫谢丰的猎户待她很好,视若亲生,奶奶眼睛不好家里又穷,但却将她放在心尖上疼着,奶奶虽看不清东西,手却巧,她常常摸索着给自己梳各式各样的好看发式,梳完了总忘不了找一朵时令的野花簪在她的发间。
      仍是很多的燕子、艾烟和幸福的两年后的一天,雷雨、大风、泥石流,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使得住在山上的所有村民悉数丧生,只有她被奶奶裹缠在身上逃了出来,她们刚出了屋子,那屋子便垮了,奶奶来不及叫起自己的儿子,只抱着她不顾一切地逃命,两人连滚带爬,一次次被卷到了一股股的泥石流沙里……
      在奶奶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拼尽全身力气在泥沙中直挺着身子将她高高举起……她口中念念有词,大声祷请天上、人间、地府所有路过的神灵庇佑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孙女。
      看到所有为她而死的亲人们为她所做的一切,羽儿无声地哭了。
      “怪不得我那么不喜水,原来是差点被溺死。”羽儿擦去脸上的泪水悠悠地说道。
      后来她被送到了济病坊,所幸未被饿死,羽儿在那里终于见到小六最后的命运,咳得透不上气来的他竟被人在那个黑屋子里活活捂死,扔去了济病坊外的乱葬岗。
      看到此处,她用手划了划平静的水面道:“后面的事我便都记得了。”
      启用地鬼果然也相当耗损体力,最后,龚婆吐了一大口血,但她却如定在那里一般久久地盯住水面道:“看你的过去,虽则看似或是天灾,或是恶禽所为,但总觉得似是有人要刻意害你。”
      “先不管这些,现下我总算晓得了,我的至亲全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才更重要,我得先救我的哥哥和乡亲们,只有救出他们阿爹阿娘才能宽心。婆婆,你还好吧?”羽儿扶起婆婆,用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婆婆嘴角的血渍,感激地望着她。
      “不碍事,不碍事。”龚婆对羽儿笑了笑,擦了擦嘴,气若游丝地应着。
      接下来的日子,羽儿按照龚婆的吩咐每日到她的住处,再三给她教习那法器的口决和术法,背到分毫不差,又教她易容和简单的占卜之术,给她绘了去昆仑山的大致地图,教她如何就地选材,用可寻得之物乔装改扮,并带她上山去识得一些常用药材,赶制了几身不同的衣衫备齐,还叮嘱了羽儿这一路之上,可能遇到的坑蒙拐骗之事,以防不测。
      一切准备停当,龚婆专门挑选了一个适合出门的吉利日子,给她们烙了许多的饼,羽儿便准备着要出发了。

      几日后的拂晓时分,羽儿早早收拾完毕便从家里的后门偷偷溜了,她给爹娘留了封信,带走了四季衣物,告诉他们自己去昆仑山找西王母了,叫他们勿要挂念。
      赶到龚婆家里时,天还黑着,龚婆却已早早给二人备好了吃食,又给她二人易了妆容,将羽儿装扮成一老农妇,英子扮做一少年郎,将自己私存的银两全部偷偷地交给羽儿,并告诉她银钱万不可只放在一处。
      羽儿她们要去的昆仑山一路向西要行400多里,龚婆给英子交待,只说羽儿姐姐要带她去外面长长见识,这一路风光旖旎好耍得很,让她一路上定要听从羽儿姐姐吩咐,英子毫不疑心,开开心心地应了,龚婆将她们送到很远,送别时泪眼婆娑,英子嘻笑着同龚婆挥手,但羽儿同龚婆四目相对时却涕泪满襟,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龚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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