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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济病坊 ...

  •   家人及谢梅岭的乡邻全部遇难,不几日,唯一的幸存者----燕儿被官差们送去了安置孤儿的济病坊,一呆便是七年。
      遥里国与诸施国每隔数年便有战事,加之天灾人祸,失去双亲及家人的孩子不在少数,济病坊便成了这些孤儿最终的归宿。
      这里是官坊,不过时年国库空虚,形同虚设,实则全靠一些富家大户的捐赠勉强维持。
      老百姓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每个孩子既来了人间,都是带着饭碗来的,断无生生被饿死的道理,燕儿来的这一年,便是如此。
      方圆百里内最有钱的唐老爷已过了四十岁的原配夫人竟给他添了对双生子,喜庆之余,给济病坊捐了一大笔银钱及衣物,虽说银钱被上上下下贪墨了不少,但终归还是给孩子们的嘴里剩了几口,穿的用的也都富裕了,甚至还有一些衣物余存放进了库房里,燕儿便是在这个当口来到的济病坊。
      即便如此,第一天来时,燕儿仍吃了一大惊,虽然将她养到两岁多的谢家并非什么富家大户,但着实却是被放在心尖上疼大的孩子,她虽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却从没挨过饿,虽穿着粗衣布鞋,也从没受过冻,虽不是亲生的爹爹和奶奶,却从未领教过打和骂,而初到这里时,她却有了一种被扔到牲口棚的错觉,所有的孩子都脏乎乎怪兮兮的,要么拖着粘黄的鼻涕、吮着手指,身上散发着奇特的臭味;要么看上去便一脸的愚痴之相,再配上毡子一样的头发和呆滞无光的眼神,总之,都不如谢丰爹爹养的小鸡和小羊们精神,似乎只有看到食物,他们的眼中才会散发出孩童应有的光芒;许多孩子的脚上应当许久没有穿过鞋子的缘故,脱去唐老爷刚刚捐赠的鞋袜时,尽是触目惊心的刮痕和茧疤,更有一些身有残疾的孩童,猪狗一般地在地上爬着,习惯性地伸出脏手向人讨要吃食。
      燕儿在来到这里之前,所有人对她问话,都以为她是被那场百年不遇的天灾吓傻,失了语,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既不傻也不聋不哑,当真让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咽不下饭的,是这里。
      好在送她来这里的官差还算仁善,提前给她吃了顿饱饭,还给她换了身干净合体的衣裳鞋袜。燕儿来这里的第一天,吃不下一口东西,但眼睛分明是看饱了的,这里的孩子看上去就是一群群馋狼饿虎,吃饭时全不似在谢家一般细嚼慢咽有说有笑,而是像极了奶奶家喂的那两头猪的动静,只听得呼呼噜噜不停嚼饭咽菜喝汤的声响,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说一句话,仿佛多说一句就会少吃一碗,仿佛吃了上顿,再不会有下顿了。
      “你,不吃吗?”旁边的一个小男孩,见燕儿迟迟不动筷,试探地问道。
      燕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很快,好几只满是污垢的小手伸了过来,她面前的食物只眨眼的功夫就全被抢光了,似乎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直接用手抓着吃的,筷箸完全成了额外的摆设。
      住的地方也极其简陋,放眼望去,是连成串的铺板,床铺上铺着厚薄不一的稻草,应当是:大些的孩子,床板下的稻草便厚些,小些的或是残疾、智识不清的孩子便薄些或干脆便没有,孩子们一个挨一个地像谢大娘喂的夜宿的鸡一样挤做一堆,这里的孩子们说话声音似乎也很大,管事的妈妈们不在的时候,他们总是打作一团,而妈妈们跟孩子们说话的态度似乎还远不及奶奶对家门口拴着的那只小羊。
      燕儿非常害怕,她刚刚死里逃生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劫难,且还不会说话,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陌生而又可怖的一切,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知道,即便她哭出声来,也不会有人回过头来耐心地安慰,妈妈们除了厌弃地喝止,脸上似乎永远看不到笑容。
      孩子们住的房间布局像是一个回字形,全都密密地挨着,妈妈们住的地方、厨房和饲养家禽的地方在这些房子的后面,但却是绝不可随便去的,官府给济病坊划拨了一大块田,大些的孩子们还会由妈妈们带去耕作或纺织,小些的孩子虽不需劳作,但分得的食物也因此而稀少,还有一间孤立在远处的黑屋子,叫做禁室,那是所有孩子都不喜欢的一个地方,凡是做了错事、坏事、不听话的,都会被扔进那个黑屋里禁食几日,听说有好些孩子都是死在那个黑屋子里的,夜里的时候尤其瘆人。即使真有胆大命硬不怕黑的,妈妈们也有办法,他们会被扔给脾气大拳脚好的师兄姐们教训,基本上,济病坊里所有成文的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会遵守的。
      从燕儿来的第二天起,她便知晓了,他们每日只两餐饭,每个孩子只有一或两个馒头、一碗清粥,青菜下来的时候,或可吃到一顿寡淡致极的蔬菜,若到了青黄不接的冬春季,通常便只有咸菜下饭,因为唐大户的捐助,据说,济病坊的孩子们已连续吃了两个月的饱饭了。
      然而,燕儿看到的仍是所有的孩子都顶着颗硕大的脑袋,空荡荡的破衣烂衫里裹着一个个瘦弱不堪的躯壳和一张张满是菜色的小脸,所有孩子目光中的星星之火,似乎都只在妈妈们给自己盛饭的那一瞬间被点燃,似乎所有的眼睛都在哀求妈妈们说:再来点,再给盛点吧!
      所有的孩子,初来济病坊和以后都需面对的事,除了挨饿,便是被欺负。
      或是被比自己大的先来的孩子欺负,或是被看自己不顺眼的强健的师兄姐们欺负。
      有些人起始便会反抗,但代价却是没有办法能够活着长大。
      幸运地活到长大,便是这里的孩子共同的未来。燕儿很快发现,在这里,如若身体底子好,抢着吃饭,抢着做事,不要生病,不要惹事,不要破坏规矩,更不要被关禁室,努力地活着,活到成年,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没有人在这里秉持公道,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多数因残或疾或受难被送到这里的孩子,许多都难逃早夭或病死的命运,虽则官爷们说了,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可以自由选择将来去何处谋生,但真置身此处便知,这里不过是官府打捞政绩储存民心的一个动物养殖所,弱肉强食便是这里要遵循的自然法则,所有能成活长大的孩子,都是被上天格外眷顾的稀缺物种,他们还在很小的时候便被训养成以命争食的野兽、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以厮杀为生的囚奴、富贵人家豢养的爪牙或是冷酷嗜杀的征战机器。
      如同在荒野里野生野长的野植一般,燕儿很快在这样的环境里觅得了生存的法则和保全自己的秘芨,并在被欺负的时候,交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燕儿来到济病坊的第一日,刚刚失了亲人,见到的又都是生人,吃不下饭,到了第二日,饿到肠子抽筋几近晕厥,却照例有大些的孩子,在每日分餐后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过来,刚来的燕儿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虽然见有些同她一般大的孩子,已经懂事地将自己大半的口粮交了出去,但她的心里并不情愿,也没有这样久地未进食,便下意识地将馒头大大地咬了一口,想先给自己的肠胃一点交待,但就是这一口饭食却令她付出不小的代价,不仅馒头被打出去好远,而且被那只伸向她的手的主人打得头破血流。
      妈妈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她们来说,孩子的哭声早已司空见惯,偶尔挂个彩更是稀松平常,分完餐食妈妈们便速速离去了,从不会有人来过问大家吃饱了没有,更不会有人关心谁挨了打。
      那只被打出去很远的馒头,很快也被人抢走吃掉了,她蹲在地上,想起自己的谢丰爹爹和奶奶,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无声地哭了。
      “别难过了,吃我的吧。”哭得差点睡着了,燕儿才听得一句声响,她抬起头,看到一张秀气的小男孩的脸和他手里的半个杂粮馒头。
      这个叫小六的男孩,成为了燕儿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比燕儿大好几岁,身形瘦弱,无法助燕儿不被欺负,但他的胃口不佳,在这样的虎狼之地,竟常常将省下来的饭食藏起来与燕儿分享,他是燕儿见过的在这群孩子中吃饭最像人的一个,不论饿到何种程度,都不会如禽兽争食一般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粗野的吃相,他吃饭时的样子总是那样优雅,仿佛是在一群侍从们的服侍下,吃着天下最精美的餐肴,一举一动尽皆贵气不凡,他比燕儿早一些来到这里,更懂这里的生存法则,他虽吃的慢,但会边吃边藏,所以虽吃得斯文,却并不会吃亏。
      小六也常被欺负,但每一次,他都淡定地隐忍,在这个遵从弱肉强食法则的地方,不会有人出来为弱者主持公道,只要不是出了人命不是在妈妈们的眼皮子底下生事,她们是不管这里小孩间的殴斗的,他们似乎只是被圈养在这里的一群猪狗,能不能吃上东西、吃不吃得饱全凭自己的本事,为数不多的大人们能够做到将两餐饭按时按点煮熟与分食,确保所有的孩子不被饿死,便已是大吉了。燕儿也惭惭同小六一起学会了在这样的环境下隐忍着生存,他们相互鼓舞、又相互扶持,成为了这样一个虎狼之地彼此的唯一蔚藉。
      只有每隔一段时日官府有人前来察看时,她们才会穿得干干净净地吃一顿像样的饱饭,好在唐大户捐的衣物上因为统一绣有济病坊的字样,且制式单一,颜色也是不讨喜但耐脏的泥巴色,故而无人贪墨,总还不至于衣着褴褛,也不再有光着脚的孩子了,燕儿很庆幸,即便这里的孩子们遵从着野兽的生存法则,但后来的每一次,不论是小六被欺负,还是她被欺负,或是他俩一起被欺负,总还可以互相安慰,互相开解,冬日里互相取暖,虽然到济病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仍旧不会说话,但每次小六那双及时握住她的手和那温暖的目光都会让她迅速从恐慌中安静下来,不论发生了什么,小六总是淡淡地笑着对她说:“别怕,我在。”而每当小六被欺负的时候,燕儿也会用眼神告诉他:“别怕,我在!”这种惺惺相惜的默契不仅成为他们在这冰冷的牢笼里唯一的温暖,也成了他们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燕儿很快便适应了这里,每日大人们分餐,她不会再像第一回挨打时那样,明明看到餐食分下来了,还愣神犹豫,等她想吃的时候,妈妈们已经走了,来讨食的大孩子们便会欺负到头上来了,她会尽快在妈妈们还在场时,便迅速地将肚子填饱,平时也尽量呆在妈妈们的目力范围内,因为不论如何骄横的师兄姐一般还是不会在妈妈们的眼皮底下行恶的,她虽还不会说话耳力却好,不论谁说什么,都会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令自己少挨收拾少碍眼。
      尽管如此,她还是会挨打,有个叫初一的师兄,最为专横,他每回去耕作回来,心情总是极糟,不是嫌燕儿给他收拾床铺手脚慢了,便是嫌燕儿给他洗的衣服不够干净,这天也是不巧,还未给他的床铺上垫好稻草,他便回来了,见那稻草垫得高一块矮一块,未曾铺匀,凌空便是一脚,燕儿被踹得哎哟叫了一声,半天功夫也爬不起来。
      “笨手笨脚的床都铺不好!给老子滚!”踢罢燕儿,初一便自顾自地躺倒在床上。
      “别怕,你莫看他现在跋扈得厉害,有点拳脚功夫,力气也大,但出头的椽子先烂,初一这人一身戾气,有的只是匹夫之勇,得不了善终的。”待将燕儿扶到外面,小六安慰着燕儿小声说道。
      “等咱俩长大了,便联合起来,定也要让他尝尝这挨打的滋味。”走至一个偏僻角落时,燕儿竟开口小声地对小六说了她凭生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会说话了?嘿,你会说话了!原来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小六惊喜地睁大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半天才合拢,拉着燕儿的手道。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今天可能是初一踢我的那脚太狠了,因祸得福,把我的哑脉给打通了。”燕儿笑着对小六讲。
      “胡说,还哑脉!你是不是还长着聋脉?我只听说有任督二脉,看来你这是因祸得福了,好事好事,等我们长大了,就不会再受他们欺负了。”
      “就是,到时候我也练点功夫,我也踢得他站不起来,给他左腿来一脚。”
      “我再给右腿来一脚,要一直踢到他站不起来,然后罚他在大堂里,给所有被他欺负过的人说对不起,每人说五十遍。”
      “不行,五十遍少了,得一百遍,得让他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跪下道歉。”小六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着,仿佛真的将那初一打到跪地求饶一般,然后二人相视一望,哈哈大笑起来。
      “还得罚他一天不能吃任何东西,从我进济病坊到现在,他抢了咱们多少馒头,我真的怀疑他的肚皮是个无底洞,我觉得他好像就从来没有吃饱过。”
      “再饿也不能老在别人嘴里夺食,一天真的太少了,得罚他三天不吃饭。”
      “你说他要是饿上三天三夜,能不能饿得把自己的手指头都给咬着吞了。”
      “还是算了吧,要是饿上他三天,估计杀人越货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了。”
      此后不久,诚如小六所言,身强体健,年纪也最大的初一,果然便被一大户人家要去做了护院,但也很快便从消息最是灵通却与初一最为不睦的“八卦”初二处得知,初一不知犯了何事,竟已然命丧黄泉了。
      “看来,会点拳脚功夫也并未见得是好事,你听说了吗?初一死了。”闻说此事后的燕儿在吃饭后,赶紧悄与小六言道。
      “嗯,听说了,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出头的椽子先烂,在济病坊这样的地方,两头的均不能得善终,只有中间那一段的活得出去。”小六说话,每次都笃定淡然,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六,你说的两头指的是谁,出头的是初一,他确是朽掉了,那末尾的怎的也活不了?”燕儿眨着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小六,她说的那个末尾指的是她自己,她两岁多被送来这里,基本上是这儿目前最小的孩子。
      “末尾的自然是近在眼前的你小六哥了。”
      小六说完,轻轻地咳了几声,燕儿其实也发现了,小六近日里咳得比之前厉害了,他的身体似乎在济病坊被消耗得不轻。
      “小六!你何来讲这样的丧气话?为何你是那个末尾的?而不是我?明明我才是这济病坊里年纪最小的。”燕儿不解地望着他,从她会开口说话起,她便能说大段大段的话了,而且总是见到小六便说个没完。
      “现在的世道,能活着,自然便是幸事,我们现在年纪都太小了,只会吃饭,一般没人要,等长大一些,到初一那样的年纪,能做事了,或被充军,或去服役,幸运点的,也有可能被大户人家买走,做个伙计或学徒什么的,女孩么,人长得端正点的,便会被人领走,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丫环,模样一般的可能就直接便被哪户农家领回去做了媳妇,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在这样的地方能活这许多年,和你做了这许久的朋友已是够长了,你只需记得我说的话,既不出头,也莫垫尾,活着出去。”
      “小六,你可真了不起,什么都知道?你说,你如何会知晓这些?”
      “你忘了,我比你大好些呢,原先在家的时候,也念过书,好多事情还是记得和知道一些的。”
      “可是能逃去哪里呢?原先,初一被要走的时候,我还羡慕了他好几天,以为他去了大户人家,总算可以从这里出去了,能吃饱饭了,我们也不用老挨他打了,但是没过几个月,便听说他死了,现在我很怕,不敢离开这里。”
      “哪里都好,都好过这里,你要相信我,不要单单等到别人来选你,你自己也可以选,我们济病坊出去的人,去大户人家也不过是有人给了妈妈们好处,使了银子,为奴为婢而已,初一便是最好的例子,你要照管好自己的身子,一定要活着逃出去。”
      “但是,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如果出去,我们一起好不好,小六?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去,然后等到我们都长大了,我就嫁给你。”燕儿边说边对小六甜甜的笑着,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弯弯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呦,小七你也长本事了,都知道要嫁人了,你从何处得知大了要嫁人这回事?”小六笑眯眯地问道。
      “我听小四姐姐说的,她老说,她大了就想要嫁给一个男人,能给她买很多好吃的男人。”
      “好啊,我这里还有一个好东西,可做为迎娶的信物送给你”。小六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钻了眼的石头。
      “什么好东西?”燕儿歪着脖子,不解地问。
      “喏,就是它了。”小六说着,将那模样十分丑陋的石头递到燕儿手中。
      “这是什么?”燕儿不觉地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
      “我家原本开了间米铺,生意一直是那条街上做得最好的,但是却被同行眼红和算计了,非说我爹卖的米里掺了霉米,还弄了几个病歪歪的人来,非说是吃我家的米中毒所致,要我爹赔钱,我爹气不过和那些人争执起来,两边拉扯之下,竟弄伤了一个人,那群人硬拉着我爹去官府,我爹急火攻心,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地上,这个石头,就是那天晚上,我爹醒来以后,给我的,说是我家祖传的宝贝,莫看它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样子还有些丑,但是这石头里面却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那后来呢?”相比较这稀罕的美玉,羽儿更关心小六的父亲后来如何了。
      “后来,我爹没撑过去,我娘生得好看,竟又被恶人惦记了,娘不愿受辱,悬梁自尽了,爷爷禁不住这一连串的打击,也没了,后来,一个管事的伙计趁乱卷走了我家所有值钱的家当,我年纪还小,掌不了事,后来官府便介入,将有生意来往的帐都平了,便将我送来了这里,可能我爹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他一个开米铺的老板,有一天,他的儿子竟会挨饿。”
      “想不到,你竟是这样来了这里,幸亏这石头长得丑,看上去又平平无奇,要不然早被人抢走了。”燕儿拿起那块挂在小六脖子上的石头坠子,很是难过地望着小六。
      “我爹死前,说让我收好这个宝贝,能换很多银钱的,现在,我把这个宝贝送给你,当做聘礼,即便有一天我们失散了,也能凭借这个找到彼此。”说罢,小六便欲将它挂在燕儿脖子上。
      “可惜,我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给你,我只有这个,也是因为太寒酸了,不值钱,所以没有被人抢走,可我的这个桃核手串是真的普通,实在不能用来交换你这么值钱的宝贝,要不咱们还是先不要换了小六,咱们一定得好好地长大,等到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再把它送给我,好不好?”燕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按住小六的那只手。
      “那好吧,我就先留着,我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我们都还太小,还养不活自己,按说我已经到了被人选走的年龄,但因为身子弱,总是咳,所以没人要我。”小六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颗石头坠子又挂回自己的脖子上。
      “幸亏你没被选走,你说,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啊?我可真想去看看!你得好好活着,以后不要再将吃食给我留着了,你也多吃点,我们一同活着逃出去。”燕儿对小六说。
      “好,一并出去,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小六和燕儿拉了下勾勾,一脸的信誓旦旦。
      虽然这里的师傅们总说,小孩子们是不可以吃太饱的,吃太饱就会不听话,吃太饱更易生病。但燕儿和这里的孩子都鲜少知晓吃饱的滋味,虽则从未吃饱过,小六还是病了,且病了不只一回,他一年比一年咳得厉害了,起初还偶有汤药,后来,竟被拖去了禁室,说是怕得的是传染病将病气过给其它的孩子,燕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他,说不怕病气,也未得准允,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提到小六了,燕儿每回鼓足勇气想打听一二,也总被妈妈们喝断,令她勿要生事,再去问时,她们只漠然地皱着眉毛摇摇头,很不耐烦地将燕儿一把推开,似乎小六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济病坊呆过,根本不存在,更无须被人关心,哪怕问起都要被责难。
      “小六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应该已是遭遇了不测。”虽然燕儿从心底里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但还是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她尽量让自己活得如同空气一般,从不与任何人生隙,不论是被人抢了吃食,还是被年长的师兄姐们欺负,她都咬牙忍着,她不敢生病,尽量让自己活成一副人蓄无害的模样,尽量活成小六所说的中间的那一段,令所有人都不在意,也不厌恶。
      好在对于饥饿,她早就惭惭地习以为常了。
      此后的几年间,燕儿又有了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小四,还有一个是十五。
      小四和十五,燕儿并非初相识,但是从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小六一个人,吃饭做事也只与小六在一处,但随着小六的离去,她才开始关注身边的其它人。
      这里孩子们的名子多数都是数字,燕儿也有了新的名子,叫小七,她是初七那天被送来的。小四大她好几岁,同燕儿一样体格很好,十五与燕儿年纪相仿,她从第一次见到十五时便喜欢上她了,在济病坊的所有女孩中,十五是燕儿唯一觉得对眼缘的人,她长得很是耐看,唯一的暇疵是眉尾处有一颗小米粒大的黑痣。
      不知为何小四却更喜小七,自大一些的姐姐们陆续离开济病坊,小四便成为了这些孩子中的大姐,她比其它的姐姐们待人更为亲善,很关照她,有好吃的总想着她,但小七并不喜欢这个不入眼的姐姐:比起十五,她生得皮黑肉糙粗陋许多,还有一对微微前倾的龅牙,只有一对大眼睛还稍许说得过去,但又似乎大得离谱,仿佛小七见过牛圈里那些大而无收的牛眼,并不灵动与温婉。
      小七来这里的第一天,便是由这个小四姐姐接管的,不知为何,小四似乎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很喜欢她、关照她。
      若单轮相貌,十五比小七犹胜,还有一些嘴巴甜腻的小弟,更拼命地巴结这个管点小事的大姐,但是不知为何,小四就是对容貌并非最出挑,哑了许久后来话也出奇少的小七格外青睐,小七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个不知道为何热情异常的大姐姐的照拂,自己在这里的生活惭惭变得不再举步维艰,偶尔还会在不争不抢不藏的情况下吃顿饱饭。
      因为小七喜欢十五的缘故,小四便对她两个都多有照拂,但小七很快发现了另一桩奇事,这里的燕子同谢梅岭一样,格外多,尤其是她爱呆的地方,更多。
      中秋那日,吃罢晚饭,妈妈们都去小厨房会餐了,小七、小四、十五三人便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小四突然提议三人结为姐妹,并拉着她二人一同对着天上的月亮祈愿。
      “天上的明月作证,我,小四,愿与小七、十五义结金兰,有福有享、有难同当,今后不论流落何处,都要彼此照弗,还有,小四我祈愿,出了济病坊后,能尝尽天下美食,永不挨饿,还有,定要嫁一如意郎君”。许完愿,小四笑了,有些羞怯地回过头看看她俩,露出自己的一对龅牙。
      “我十五,愿与小四、小七二位姐妹义结金兰,有福有享、有难同当,今后不论流落何处,都要彼此照弗,十五在此祈愿,能青春永驻,永不调零。”小四拜罢,十五细细弱弱地对着月亮拜道。
      “月亮在上,我,小七,愿与小四、十五二位姐妹义结金兰,有福有享、有难同当,今后不论流落何处,都会彼此照弗,如同亲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希望姐妹三人,能活着离开此处。”两位姐姐拜罢,小七虔诚地对着月亮拜道。
      “你们怎的都不想嫁个好人?”小四有些直白地看着她二人问道。
      “我,我,呃,还没想过。”十五还没说话便已羞红了脸。
      “我原本想嫁给小六的,可是他好像,已经凶多吉少了。”想到这里,小七忽然很是难过,她有点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只能有些落莫地回道。
      “那便不提这些以后的事了,不管嫁予谁,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便是亲人了,我是大姐。”小四直起身,有些威仪地对小七和十五道。
      “那我就是二姐了。”十五拍拍膝上的土,直起身道。
      “凭什么你是二姐?咱俩分明便是一边大,也一边高。”小七有些不服气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了比个子。
      “就凭我比你早来了几天呀。”十五笑眯眯地弯着一双杏眼对小七说道。
      “唉,就这么说定了,不管谁大谁小,以后我们三人定要齐心协力,互帮互助。”小四不由分说地拉起二人的一只手臂道。
      “那好吧,大姐二姐,以后我们就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现在已是共患过难了,将来如有一人富贵,可不要忘记剩下的姐妹呦。”小七真诚地望着小四和十五道。
      这天的夜里,小七睡得格外香甜,她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了,又有了家人,她做了个好梦,梦中她见到了小六,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又有亲人了。
      也许,是小七许的愿真的被哪个路过的神仙听了去,总之,好运不久后便真的来了,就在几个月后的一日,小七逃离了济病坊。
      而让小七下定决心决意离开这里的首要原因却是小四死了。
      虽然之前小六就劝过她尽早离开,但从前的小七从未打算立即便从这里逃走,七年了,她早已习惯被圈养于此,一来济病坊只有一处出口,常年大门紧锁,虽说吃不饱、穿不暖、却也似乎根本跑不掉;二来她一无家仇,二无国恨,更不知自己的来处去所,至少这里以前有小六,现在还有小四和十五。
      在她有逃走这个想法之前,小七发现小四姐姐有了变化,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她似乎变得比以前好看一些了,皮肤不那么黑了,声音也不那么细了,一下子长高许多,还长胖了些许,看上去不再干瘦如柴了。
      “你帮我守着门,看好了,可千万莫要让人进来。”每月一次的洗浴,小四不再和她们一处,而是让小七在门外给她守着。
      “哦。”
      “你帮我看着人,有人来了,你就大声咳嗽几声。”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小四如厕时亦需很长时间,还要让小七在茅房外给她守着,总要等到空无一人后很久,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虽说拜了姐妹,但小七真心对这个姐姐有些厌烦了,她总让自己给她守门,还偷偷给自己缝了好些奇奇怪怪不知拿来何用的东西,小七问她是否病了,但小四告诉她,自己没病,但等小七长大一些自会明白。
      从前每半年或小半年,济病坊会有三两个掌事来此处查验,查验完毕,还会有暂短的训话,有个傅掌事,小七尤其不喜,他个头不高,背微微有些驼,生着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小七最不喜欢他的眼神,他的眼睛后面似乎还有一双眼睛,让人根本看不透他的本心,更不敢迎上他狡黠闪烁的目光。
      “哪来的点心?”一日,小四竟突然给小七带来一块糕点,小七本已欣喜地放到了嘴边,但她又很快警觉地放了下来,问同是一脸欣喜的小四道。
      “嗯,别人给的,管那么多做甚,你先尝尝,好不好吃?”小四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你先说哪儿来的?”
      “唉,你别问了,吃吧你就。”小四将小七的手又推向了嘴边。
      “你若不说我便不吃。”
      “好吧好吧,那个,那个傅掌事给的,他说我帮着妈妈们管理坊里的事务,辛苦了,便给我带了几块。”
      “怎会是他?那我不吃了!你怎么敢接他的东西?你没看到他那个眼神,似乎总带着钩钩想把女孩子们的衣服撩起来一样。”小七砰地一下将糕点放回小四手中道:“我劝你,以后再别吃他带的东西了,这个人我看着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那是偏见,其实傅掌事这人满不错的,他的性情很是随和。”
      “你竟觉得他随和?他是,似乎不那么严厉,经常笑眯眯的,但你不觉得这个傅掌事,笑得一点不坦荡吗?这种人的东西你怎敢随便吃呢?虽说另两个掌事来貌似严厉,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但是在我看来,却比这个傅掌事要好许多,小四,你虽比我大那么许多,懂得可能也比我多,但是,我们这些济病坊长大的孩子,自小便无人可以庇护,万事都要多替自个留个心眼,万不可将人总往好了想。”
      “我知道,我知道,可,那也不该总把人往坏了想呀。”
      “你?”
      “他总夸我懂事,能为妈妈们分担,他说这些小点心,原本也花不了几个钱,等我们出去了,会常常能买得到的,他还说了,一定会给我寻个好的去处,哎呀不用担心了,在济病坊里,能出什么事啊你,你到底吃不吃?”
      “我不吃!不吃这么恶心的人的东西!以后凡是他给的东西,都不要拿给我。”小七说着将脸扭向了一边。
      “真是不识好人心,不吃算了,我拿给十五吃去。”小四小心地揣好那块点心,摇着头走了。
      小七最后一次见到傅掌事是在那年的初夏。
      那天,三个掌事来了以后,便径直去了大堂训话,不知为何傅掌事只来时露了一下脸,便不见了,小七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小四竟也不在,她隐隐觉得心中不安,便慌称如厕偷跑回寝屋,查了几个寝屋都没有人,但她仍觉不妥,待找到那偏陋的柴房跟前时,终于隐隐听到了小四的呼喊声。
      顺着大约是小四的声音找去,柴房外,她清楚地听到了小四带着哭腔不断地求饶声和一个男子急促地喘息声和压得低低地恐吓声:“你若再喊叫,把人都喊来,你我便都再也做不得人了!掌事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放心,不用怕……”随后便听得小四的嘴巴被人捂住的挣扎声。
      小七顾不得多想,她赶紧推了推门,但门似乎被里面的什么东西顶住了,她只能壮着胆子大呵一声,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开柴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十四岁的小四被四十多岁的傅掌事死命地压在身下,两人都衣不蔽体,小七只觉得满眼看到的都是裸露着的白花花的身子。
      听得声响,傅掌事迅速从柴房的草垛上翻了下来,慌忙整理着衣衫,小四姐姐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她身上自己缝制的肚兜被扯落扔到了一旁,一对饱满丰硕的□□赫然映入眼帘。
      惊?之余,小七从旁抄起一根木棒对准傅掌事便飞了过去,小七平日里虽爱练习丢石子且丢得极准,但毕竟此时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那傅掌事反应敏捷,他一边慌乱地穿衣一边侧身一闪,木棍贴着胳膊便飞了出去,只擦破了他的衣袖,趁着傅掌事还在慌忙整理衣衫,小七转身一路狂奔,一边往大堂跑一边喊:“救人呐,快救人呐,救救小四姐姐,救救小四姐姐!”
      大堂上,本已近尾声的训话被小七的呼喊声冲断,一群人迅速在小七的带领下和另外两名主事还有妈妈们齐奔柴房,小七最先冲了进去,她迅速脱下罩衣,将缩在柴房一角衣衫不整失魂落魄的小四护住,傅掌事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看到小四这般模样,两名掌事和妈妈们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谴散众人后,妈妈将小七留下,让她先安慰姐姐,说待拿住傅掌事查明真相后,再议。
      事情已是明白无虞,但小七并不知该如何安慰姐姐,刚才的那一幕着实不堪,直到此刻她方才觉得自己的腿完全软了,心也几乎要跳出胸膛去了。但也唯有此刻,她才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将一众人等都叫来了这里,虽然当时她只想让人抓住作恶的傅掌事,但显然,这件事情的败露却最终让小四姐姐现了丑,此刻,想到姐姐的种种好处,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极强的预感,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这个姐姐了。
      “叫你嘴馋!叫你贪人小惠!叫你眼拙!不要脸,不要脸,去死,去死吧!完了,我完了,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小四边哭边骂边疯了一般狂扇自己耳光,把傅掌事带来的点心扔得到处都是,摔得稀烂,踩得粉碎,最后精疲力尽的她吩咐小七去烧水,待小七同十五备好热水,小四却将二人推出门外,说自己要好好地净身洗一洗。
      小七怕有意外,便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门边,但小四着实洗的太久了,小七听着听着,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
      令她猛然间醒来的,是十五大声地呼救声――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小四竟将自己的脑袋深深溺在了澡盆里。
      这次的小四因发现及时,并未死成,此后的日子,小七几乎不眠不休地跟着小四,但她分明觉得自己每天跟着的,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总莫名其妙地哭,又莫名其妙地笑,时而对于其它孩子的指指点点大声呵斥,时而又窝在被子里不梳不洗地自言自语,后来更是常常几近赤身裸体地奔到雷电交加的雨夜里,大叫大笑,就在小七万分担心她会和小六同样下场的一天夜里,她冲小七发了很大的脾气,甚至动了手将她从自己身边撵走,第二天一大早,始终寻不见小四姐姐的小七和十五,几乎将济病坊翻了个遍,终于在那个禁室里找到了吊死的小四。
      愕然间看到吊死在房梁上的小四,十五顿时晕了过去。
      “速将她用过的,记着,是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全部拿去焚了”。妈妈们一边吩咐小七将十五扶去休息,一边大声喊来两个大些的女孩速去处理小四的旧物,仿佛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放久了会传染疫病一般。
      “那个傅掌事还真是,别有居心,怪不得他总问有哪几个女孩要被领走了,还让我将那几个女孩指给她看,看来早已寻好了目标,唉。”一个妈妈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着,一边摇着头。
      “是啊,怪不得,外面近些年都在传,说再穷,宁可娶不上媳妇,也不找不要聘礼从济病坊出去的,外面都说,这儿的女孩呀,都不干净了!”
      “真是作孽呀,现在想起来,那些女孩走之前,但凡被他看上的,这个傅掌事肯定一个也没放过……这里边的小女子们受了欺负谁敢声张?这种事,万一要是……,唉!就算是当时没被发现,出了济病坊,发现肚子大了,也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到那时,姑娘们也都已经出了济病坊了,也追不到他头上。”另一个妈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真是作孽呀,真是想不到,傅掌事竟是这样的人!”
      “那……依你之见,那两位掌事会将此事报官吗?”
      “这样的丑事,遮都遮不住,还拿去报官?万一闹得众人皆知,谁还会给咱这里捐银两,官府若知晓此事,严查下来,你还怕查不出什么?咱们这儿草菅人命的事还少吗?恐怕咱们都得跟着吃瓜落,算了算了,这些姑娘们也都没有家人,只能算她们倒霉!”
      本想去妈妈们房中打听如何处置小四尸首的小七听到这些,才发现,在这儿,死一个人,同死一只鸡鸭没什么区别,都是速速处理掉了事,她突然间想到,小六应当也是如此草草地便被处理了吧,他死的时候应当也同小四一样,身边空无一人,小七的眼泪这时方流了下来,原来,生死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原来活着离开济病坊,真的并不容易。
      小七满腔悲愤,这七年来,不论挨打还是挨饿,她觉得都可以忍,她只盼着自己快点长大,然后离开这里,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等了,她要立刻、马上找到十五,告诉她,她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然而,一切似乎又都晚了一步,待小七亲自处置了小四的后事,回到十五的住处想商议和她一同离去时,竟被人告知十五刚被人带走了,没有人知晓她的去处。
      小七想要立即离开这里,一日也不能再等。
      机会很快便来了,小四死后的第三日,一辆运送米面的板车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济病坊。之前,她曾无数次见到这辆板车,但只有这次,她格外留意,她发现,济病坊的所有人,包括从前的自己,对于这辆板车的到来都毫不在意,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于是她在众人搬运食物时,瞅准时机,趁着拉板车的人如厕和后厨之人不备之时,将自己偷偷藏在一个空的大筐里,盖上盖,出了济病坊后不久,她又趁黑偷偷钻了出来,跳下板车,消失在了一处低矮的灌木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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