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不识东风面》郑重

3、第三章 诸仳山

　　从诺大的诸仳山山脚下向上望去，除了食人花和食人树，几乎看不到其它活物。
　　硕大的食人花张开血盆大口，错落生长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似乎随时要将落入它口的一切吞入腹中。还有那食人树，生就一副行将就木的阴冷之气，远远望去如同怪石崚嶒包裹着的一口笔直而立的薄皮棺材，不论人蓄，只要近得身前，立时会被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成一只肉粽，瞬间便被吞噬得连骨头渣也寻无觅处了。
　　诸仳山的半山腰处，盛产一种珍贵的玉石，它们被包裹在粗糙的石皮中，只偶尔露出一点惊艳的成色，如若将那些粗糙的外皮磨去，便立时会显现出这些美玉的本色来，然而与这些美玉相形相伴的却是各色尾巴尖削的毒蛇和毒虫，空气中弥漫着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异的臭味。
　　再往山顶上走，便可见到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头城，那些石头似乎已被完全风化了，看样子已完全酥成了渣，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碾便会碎成粉末。但事实上，它们坚不可催，即便用人间最为锋利的宝刀，也砍不出一缕痕迹。
　　石头城的最上面，有一座寒光闪闪的宫殿，宫殿的形状远望去是一道道凌空霹雳的闪电，无数道闪电形状尖细而又不规则的台阶通向高高的宫宇，那台阶一阶阶高低错落，细长而又诡异，让人不敢抬腿，仿佛一踩上去，便立刻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或又惚然觉得会被那些貌似闪电的台阶劈中，瞬间化为灰烬。
　　宽大冷清的宫宇正殿上，寒风四溢，但那宝坐上端坐之人似乎很是享受这高处不胜寒的幽冷，她通身被一件硕大无比的黑色丝袍包裹着，丝缎随风起舞，仿佛一只随时要被风吹开的巨型蚊帐，却又无论来回如何涤荡，也看不到那丝缎下的一分一毫，只有耳朵处垂下的两条细长的银蛇，偶尔从丝缎下吐出腥红的舌信。
　　此刻，几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怪物正匍匐在地，跪在大殿下，远远望去，他们长着人大概的模样，但近看好似只是什么东西用斧子草草劈了几下，大致有着人的形状，露在外面的“皮肤”说不出是石头还是枯树皮，总之看了让人毛骨悚然，他们跪在那里齐声求饶道：“姥姥明鉴，此次我等用法术催化的天灾百年不遇，我们亲眼目暏那女娃和她的奶奶被埋在了泥沙下面，谢梅岭上下百余口无一存活，按说那个女娃不过两三岁大，应该死透透的了，不知何处出了纰漏，竟还未将她弄死！我等这就再探，此次定当提她人头来见！”
　　“真是想不到，等了这么多年，等她投了人胎却天灾人祸还都弄不死她！这天后的心思，还真是几万丈也量不到底，我以为她好歹会将自己的女儿投身到皇亲贵胄之家，找了几个月，找遍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国都城里所有的亲贵，不曾想，却让这女娃降生在了一个贫贱破落户家里，若不是那些爱追随她的鸟雀，还真是让人抓破脑袋也想不到！上次的计划也是这样功亏一篑，放火烧山和这么多鹞鷹都没能解决掉她，可惜了，全是我从小一手训出来的鹞儿，竟生生被雷劈了去！”那被黑丝缎包裹着的身体似自言自语地说着。
　　“此次若不是那老太婆成日里用艾草熏着，我们也早就寻到了她的踪迹，原来她的藏身之处离清泉寨并不太远，幸得姥姥提点，有那些鸟雀们领路，我们才又找到了这丫头的下落。”殿下跪着的领头的怪物赶忙顺着她的话解释道。
　　“此次天灾，整整一村的人都为她陪了葬，还是没死透，她这逃出生天的本事还真是让人惊叹呢！”那个从黑袍里发出的声音一字一顿，每个字说下去都仿佛用一柄几十斤重的铁锤砸在铁皮上，那让人寒彻心骨的声调后分明地还跟随着让人心颤的尾音，抖抖森森地好似从地心万丈深处传来，将一支支万年寒冰窖里的冷箭直插进了人的耳朵。
　　那唯一的一只逃出生天的鹞鹰两年前来复命时，死状之惨并不比被雷劈死逊色，因而此次前来复命的怪物们都战战兢兢，吓得浑身发抖道：“都是我等办事不利，还请姥姥恕罪，给我等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几个怪物，长得颇似诸仳山下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食人树，是些慢慢修成了人大概模样的树妖。
　　“我明白了！”那老妇果决地说道，她从黑袍中伸出一只干瘦枯长的手，从那手的形状和肤色便看得出它的主人已经很老很老了，她轻轻翻弄着自己长而卷曲的一排指甲：“既然天不欲亡，那便定是另有安排，既然老天不让她死，我就让她再多活几年，反正我也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年，也是，让她小小的年纪，尚且懵懂之时就死了，她还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真的，有点太便宜她了，且让她再活上几年，待我想个一箭双雕的主意，可让他二人同时殒命，不，即便不同时殒命，也会生不如死，不，得活得特别、特别痛苦，想死又死不了，即便活着也生不如死，这样，才不枉费我这么多年的这番心思！”她慢慢地笑了，笑声凄绝，仿佛是从埋了几千年的古墓中传来，带着至死不休的忿恨与诅咒。
　　就在前来赴命的树妖们纷纷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已被赦免之时，一道凌厉的寒光自大殿上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瞬间将他们捆卷在一起，然后只向后一拉，所有的树妖便已断做了几截，他们甚至来不及求饶和害怕，便已然从这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