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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金 厥 ...

  •   是日夜里,御扶忽然梦见了白发齐腰人脸马身的山神英招。
      “御扶君,御扶君!我是英招,最近我听闻,说天后欲促成你和斯年公主的婚事,你知道,我被天帝所罚不可离开隗江山半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知御扶君,你现在看到的和羽儿样貌别无二致的女子并非是她,而是她的孪生妹妹,据我所知,羽儿去凡间历劫仍旧未归,你赶紧去寻羽儿的下落,万不可应了这桩婚事,还有,但凡是有羽儿的地方,鸟雀都尤其多,要想找到她,其实并不难,记住!”。
      御扶从梦中惊醒,发现水府之人自得了天后有意择他为婿的佳音后,竟在悄无声息地开始准备婚娶事宜,他怒不可厄地发了一通无名火,便亲自去那鸟鹊众多之处寻羽儿了。
      御扶前脚刚走,小怪便随着蚌精,来到了葫芦岛上晒太阳。
      刚上得葫芦岛,便有众多鸟雀纷至沓来――原先在水府里,一条水带将小怪的追随者水陆相隔,这会,她刚一露头,葫芦岛上便落满了鸟儿,只可惜老蚌全然不知,小怪也毫不在意。
      羽儿独自一人踱到那只残破的茧衣前,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身边,恨自己有口难言,更恨自己不能随意决定自己的去留,她对着茧衣拼命地撕扯,扯完,仍不解恨,她紧握双拳拼命击打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口气一直郁然于心,使她不吐不快,却又无处诉说,最终在痛锤了自己几拳后,对着岸上的方向大喊出了一句:啊――!
      “本想下去找你,不想你却自己上来了,却是相宜得很,羽儿姑娘这是想通了,要与我家主君合作吗?其实不必亲自上来,我说过,点着那根银丝,我可亲自去找姑娘。”身后响起的声音,令她吓了一大跳。
      那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女子再次出现在了羽儿面前,她身后的两只蚌精,不知何时已软软倒了下去。
      “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看便非磊落之人。”和她从前会说话时一样,她一开始说话,就能说大段大段的话了,但她并不想和眼前的这个人有太多瓜葛。
      “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见羽儿并不想与自己搭话,黑衣人不依不挠地向前一步说道。
      羽儿心想,自己真正的身世,英招早就告知她了,故而并不理那黑衣人,只自顾自地走到那两只蚌精身边,蹲下身去,察看那两只蚌精的情况。
      “她们没死,只是中了软身散和迷药,要睡一会,一时半会醒不了,待我与姑娘说完话,其毒自然便解了。”
      “我来岛上,只是想晒会太阳,并不是为了见你,你可以走了。”羽儿并不抬头,将一只蚌精轻轻放下了。
      “为何要拒人于千里呢?你可知,你本是天帝与天后所生的嫡女,真身乃是一只金色凤凰,本来自出生起便尊贵无比,只可惜与你一同出生的,还有一个双生的妹妹,所以,天后想要赐婚给御扶君的,应该便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听到这里,羽儿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异的神情。
      “你的妹妹,本是个短命的,可你的母亲,却不愿让她这么早便去了,于是,她让司命,私下修改了你姐妹二人的命薄,用你的上等命格去补你妹妹的早夭命数,你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屡屡被人欺侮践踏甚至几次三番有人要致你于死地,其实你的母亲,她都知道!但是她却从不肯为你出头,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这种事屡屡发生,因为在她的心里,只疼爱自己的小女儿……”见羽儿并不惊异,黑衣人加重了语速和口气说道。
      “住嘴,我江其羽只有一个母亲,叫月娘!”说这话时,羽儿语意坚决,神色凝重。
      “人间有云,百鸟朝凤,你想想看,是不是自你出生起,但凡是有你的地方,便有成群结对的鸟儿,若不是它们,我们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一而再再而三地便找到你,即便这一世,你投身为一介凡人,这些灵物还是愿意追随你,生生世世追随于你。”那黑衣人摆摆手,示意她看看身边成群结队环绕而飞的燕鹊。
      羽儿真想告诉眼前这黑衣人,她说的这些,英招早都告诉她了。其实早些时候,好多事情,她也是困惑过的:不论她变做何等模样,的确有她的地方,便总有成群的鸟儿尾随其后;还有御扶书房中的许多典藉,她明明是最近才看到的,但看了便心生欢喜,而且似乎只要轻轻看过一遍,就全然记下了;还有她在江家和哥哥们一起学习的那些圣贤古籍,她几乎都能过目成诵,那些东西仿佛原本便长在她的脑海里,只需要轻轻打通回路,所有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现于心了。还有那个长得和十八岁的她一模一样的公主,那次从她的手中夺走手串时,她的确能感觉到她气若游丝、底盘飘浮。
      而这黑衣人怎会知晓这些?她离间天后与自己的关系是为了哪般?它会不会和离仑有什么关联?可是离仑不是已经化为蚓无遁入地下永无出头之日了吗?虽已然化为了蚓无,但似乎这世间,她能想到的,只有离仑,只有曾在天界任神职的她会如此了解自己,知晓自己的身世来历,有如此深长的谋算与手眼通天的能耐,也只有她,对自己有着如此深远而又刻骨的仇恨。
      “你是离仑的什么人?如何会得知这些?”
      见羽儿突然间将一切拆穿,黑衣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她停顿了片刻,终于言道:“事已至此,实不相瞒,我便是离仑当年座下的那条银蛇,当年,离仑在被王母收服前,预感到自己断难逃出生天,便假装化作一道闪电要逃走,其实不过是她老人家施的障眼法,她将黑袍褪下将我盖在了那黑袍里,我便因这黑袍的庇护,遁入了地下,方得以不死。”
      “跟着离仑的人,自然应当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告诉我这些,却是意欲何为?”
      “离仑的黑袍虽护住了我,让我免于一死,但是我仍被王母玉瓶中的净气所伤,不论白天黑夜均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需一生一世苟活于这黑袍之下,否则便会立刻烟消云散,当年天后斩杀坤魔,并未完全将他杀死,他尚有一丝游魂,存于世间,只要姑娘你与坤魔签了血契,得了坤魔之力,你便会成为这天地间最厉害的神,不论仙界还是凡间的妖魔都会唯你的马首是瞻,你所有受过的苦可以让那些害你的人都品尝一遍,可以让他们生不如死,也可以让他们在你的脚下臣服,只要你想,你,都能做到!”
      “哦?最厉害的神!既如此,为何离仑不与坤魔签,或是你,不与坤魔签那血契呢?”
      “离仑现在不过一只小小的蚓无,莫说是坤魔之力,哪怕普普通通百年修为的灵力她也承受不住。而我,也不过区区千年修为,又被玉瓶之水伤了根本,根本驾驭不了坤魔之气。但你不同,你乃是天帝天后所生的仙胎,拥有高贵不凡的凤凰血脉,只要你与坤魔签了血契,它定能助你杀上九重天,夺回你应得的,那些欺你、害你之人,只要你愿意,都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可如愿!撼天动地还是毁天灭地可随你所欲,无所不能!”黑衣人说着,将一只手举到羽儿近前,一张开,一缕似有苦无的黑色魂魄游离在眼前。
      “那么你呢?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的好处,便是,能借助您的神力,解了我的不见天日之苦。”
      “原来如此!你可能忘了,可我没忘,当年离仑可是设了好大一盘局要置我于死地的,我倒不信她或是坤魔会如此好心,替我着想?有道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即便你所谓的那位天后对我再不仁,我也绝不会因仇或恨便轻易与魔鬼做交易,你也实在是高估我了,你也看到了,我亦不过是肉身凡胎,也无福消受这坤魔之力。”小怪显是不为所动,淡淡说道,言罢又欲离开。
      “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吗?你的妹妹马上便要奉旨和御扶成亲了,难道你就不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长不了,那离仑争了几万年,到头来,最后不还是没争到英招,反被打入地下了吗?再说了,你说天后私改命薄,有何凭据,天界的秘密又岂是你一个下界的小妖能够知晓的?”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令人厌弃的熟悉的声音自黑衣人的袖笼里响起,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袖笼里隐隐约约有东西在蠕动----正是丑陋无比化为蚓无的离仑。
      “事到如今不妨便实话告诉你!当年,我被人设计,被众神取笑,而我离仑岂会轻易放过害我之人,我找到了那个设计我的小仙,原来,她竟是司命星君手下一介小小的女仙,也偷偷爱慕英招,见我也属意于他,便使了个一石三鸟的手段,那个小仙灵力低微,被我寻迹查明后,为求活命,做为交换的筹码,便告诉了我这个天大的秘密。”
      “呵呵,天大的秘密?就算天后改了自己两个女儿的命格,与你何干?”
      “当然有干,就是从她处,我才得知,原来英招这辈子,和他有因果关联的那个女子,居然是你,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毛孩,所以,你必须死,而且不论我怎么下手,你的母亲都不会插手,只不过我没想到,一再出手的结果是在天界被贬,在下界又被王母罚,不过她们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我还要下更大的一盘棋,你既敬酒不吃非要吃这罚酒,我便成全了你,今日这坤魔之力,你要或不要,恐怕由不得你了!”她的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已挺身到了羽儿的近前,欲抓住她的手。
      “你以为我同你一样,为了心爱之人便能不择手段!只可惜,这次你还得失算一回!你若真的置身苦海,我倒不吝再渡你一回!”此时的羽儿,刚被简兮从天界那三处鬼门关里蹉磨出来,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却着实增加了不少神力,也将那些她从前并不全部通晓的法门通通了然与胸了。言罢,羽儿施展轻功轻松绕过黑衣人,在那茧壳旁坐了下来,口里一张一合念起了一段经文,她似乎不假思索,便知晓要念哪一段最为致命,那经文如同自天际滚下的炸雷一般,瞬间便令黑衣人和蚓无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一个劲地求饶道:“莫念了,莫念了,求求你,莫念了,我的头要痛死了。”
      羽儿却并未停下,她先前便吃过离仑的亏,知道她必不会轻易作罢的。
      “不知好歹的东西!”蚓无拼尽最后的力气,指使银蛇对准羽儿便直直扑来,然而,她二人还远未近身,便有三根蚕丝自天空处伸了过来,眨眼功夫便将银蛇、蚓无和那抹游魂吞进了自己的肚里。

      就在羽儿刚能说话的几天前,昆仑山上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晓的大事。
      王母自现身隗江山收回摇仙铃后,便回了昆仑山处闭关修炼,那只被她带回装在玉盒中的火蚕,已被取用了三回,且进食过多,食用无度,生发过猛,以致在隗江山时便生出了双翼,此刻,它正被一个仙侍从玉盒中取出。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一个身着白色仙衣的仙娥见四处无人小声地急问对面的仙子道。
      “我听说,这火蚕吐出的蚕丝,可做成世间绝无仅有的最华美的衣裙,此次我去会令可,怎能不打扮得艳丽些?”黄衣女子边说边念出咒语令火蚕吐丝。
      “你这是,这是要……可是姐姐,没有王母之命,我等绝不可擅自取用啊。”白衣女子不解地按住了对面仙子的手。
      “我在来仙界前便与令可相好,但却阴差阳错被王母选中,在她近前侍奉,从此仙妖殊途,本以为与他再不可能有结果了,但是,此番,却是王母这九千年来仙力最弱的一年,她已然闭关修炼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如若不趁此机会见令可一回,可能永生永世都再无可能了。”穿黄色仙衣的仙娥道。
      “你私自外出已是死罪,再动用不该动的东西,若回头王母得知,姐姐岂不是要重重受罚?”
      “怕什么,不过一只小虫而已,这火蚕几万年也用不了一两回,这等小事,王母怎会亲自放在心上?我知道此去之险,妹妹放心,有道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已安排了一个假身替我掩护,这短短几日一般人断发觉不了我去凡间了,若时运不济当真王母闭关回来,我还未归,妹妹替我传个口信就好。”
      “可是……”
      “妹妹不必担心,王母出关之时,妹妹只需将这只铃兰花点燃,我便会知晓,天上地下,只要你我二人不说,必不会连累妹妹。”说完那女子将一株小小的铃兰花递到了着白色仙衣的女子手中。
      “这件事天知地知,妹妹一定替我保密。”说罢,那黄色仙衣女子打开了玉盒。
      然而,本已生出双翼的火蚕,再次被取出时,却突然发了狂,他全然没有按照那侍女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吐丝,而是在二人惊愕的表情中,摇身变做一男子的模样,且一落地便眼波流转,满眼桃花地看着眼前的两位仙子,吓得二侍女扔了玉盒,匆匆逃了。
      她们没有敢去惊动王母,火蚕也很识趣,不敢在王母的眼皮底下滋事,但他从二位仙子之间的对话中,知悉了王母需闭关多日的消息,他悄悄将玉盒放回了原处,急匆匆地逃离了昆仑山。
      生了双翼的火蚕,历经几取几收,若为雌,则即可产卵,但若为雄,便急待去寻得他的另一半,延续自己的血脉了。
      它趁黑展翅从王母的行宫飞到了昆仑山脚下,在这里不期遇到了正在职守的无头人,它私自出逃没有下山的令牌,二人不打不相识,竟相谈甚欢,喝了三日三夜的酒后,他邀请无头人去了一处鲜有人知的宅院,再后来,便独自辗转来到了葫芦岛。
      那件独一无二的茧衣上,有着独特的气味,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他似乎也寻得到。
      远远地,他看见有一黑衣人正拿着一个明明灭灭的东西扑向一个身着白衣的小童,那小童以茧衣作盾,来回闪躲,身姿轻盈、不慌不乱、甚有章法,小童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他远远地便嗅到了小童身上独有的气味,虽与他曾经相识的样貌迥然不同,但他很确定这便是他朝思暮想欲寻的那位故人。
      火蚕的嗅觉无人可及,她曾日夜将自己贴身护在胸口,她的味道,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吐出蚕丝,瞬间便将攻击小童的黑衣人、蚓无和一缕若有若无的游魂吸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就像在幽冥谷吞噬那只摄魂怪与玄火妖时一样。
      然,此游魂非彼魂怪,银蛇与蚓无吞了倒还无碍,迅速地分解成食物被消化了,还很快地拉出了一坨黑色的粪便--便是那件没有办法消化掉的黑色夜行衣。但是那游魂之力,实在是被火蚕低估了,真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火蚕痛苦万状地缩作一团,很快便显了原形,在地上前翻后滚,只见一团黑影在它透明的身躯里来回奔袭,想要冲破、融入或侵蚀,但很快,那黑影像几滴墨汁滴进了清水,不一会便将火蚕金色的身躯染得通体黝黑,它从四面八方迅速地吸引着来自人间、水域、地府积蓄万年的痴情、怨恨、忿怒、妒嫉、伤痛,令它在短短的时间里,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无以伦比的能量。
      黑色的游魂短时间内并未完全侵蚀他的意识,只在逐步掌控它的躯体,被激发的野性与狂燥无处宣泄,羽儿眼睁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火蚕似一匹彻底颠狂发疯的野马,蓄发的巨大能量无处发泄,张着血盆大口摇动着身子向葫芦口一屈一拱地爬了过去,对准葫芦嘴便是拼命一吸,沉寂的火山立即被再次唤醒,翻滚而上的岩浆,瞬间便喷涌而出,发疯的火蚕似乎并未完全失去理智,他甩出一根蚕丝,远远地将羽儿荡到了丘时水的岸边。
      丘时水的岸边,羽儿小小的身躯被炙热的地火熏烤着,好在,她不久前刚在九重天铜锁脸的眷顾下修炼出了不惧刀山火海、妖魔化境的铮铮铁骨,但此刻的她顾不得多想,赶紧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地念起了所有她能想起来的经法,可是这些经文显然并不能收起火蚕被激发的魔性,神识大乱的火蚕在最后关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怕羽儿会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势灼伤,于是再次用那件茧衣将她缠裹好,展开双翼,用一根蚕丝吊着她一同离开了葫芦岛。
      火蚕离开后的葫芦岛上,到处是蔓延的岩浆,不一会,岛的周边便漂满了水族的尸体。
      被裹在那茧衣里飞了许久许久,羽儿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待她醒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极大的宅院里。
      面前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人,令羽儿吃了一惊,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他的皮肤极其细嫩光滑,白得透亮,翩然若仙,精气十足,唯一的不足是身姿微胖。
      “你?是何人?”羽儿不觉细细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微型的胖子来。
      “我认得你,你是羽儿,至于我么,你或可一猜,只有我能够轻易取下这件茧衣,而且可以立时将它拆了……”说罢,他用一只手指轻轻一勾,那令羽儿无比熟悉的刀砍不断、斧劈不开、火烧不焦的茧衣便被扯开来,再用手指轻轻一弹,那蚕衣上细若游丝的织物便如同被施了法一般变成了长长的丝线,被他吸进了指端。
      “你是……?”
      “能将这件茧衣取下的,自然只有他的主人,这些蚕丝全是我所赠,故而,可随意取舍。”
      “你是那只火蚕?你不是被王母派的那只鹤带走了吗?刚才在葫芦岛上,我看见你……”羽儿被凝昭丢下碧落眼时,是这件蚕丝制成的锦袍将它紧紧包裹在了一起,瞬间聚成了一个茧壳,面前此人能轻而易举将茧衣扯下,又如此出神入化般地将一件茧衣片刻变回了蚕丝,她已猜到他的身份了。
      “没错,羽儿,是我,你还记得我?”那胖子有些欣喜道。
      “没想到,多日不见,你也幻化为人形了,还没谢谢你几次三番救了我的亲人和朋友。”
      “无需客气。”
      “你怎的如此便把那件茧衣给变没了?”羽儿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你把它变哪去了?能不能再变出来给我看看。”
      火蚕不声不响,伸伸手指头,不一会那件茧衣便又出现在了羽儿面前。
      “还真是神奇唉,这是哪里?你的府邸吗?”羽儿用手摸着那件令葫芦岛上无数人刀砍不断、斧劈不脱、火烧不断的茧衣问道。
      “这是我为你寻的一处住所,羽儿你可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就是有点不习惯你变成这个样子,你怎得一下子便知我是羽儿?我在……我在葫芦岛上呆了这么久,也未有人认出我来。”
      “火蚕的嗅觉天下无双,你可能早就不记得了,自你从王母处讨了我,便始终将我缠在腰间,故而对于你的气味熟悉已久,实不相瞒,金厥这一路上与姑娘同甘共苦,早已对姑娘心有所属,故而化做人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寻姑娘。”
      “你,对,对我……心有所属?这怪事年年有,今年却特别多,你……你竟是来……你,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一月前你见到我,我还连话都不会讲。”刚才还为自己如此顺利便离开水府欣喜的羽儿,此刻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如此看来,这儿分毫也不比水府强,而且看这胖子见到自己的欢喜模样,似乎也不是讲几句好话就能放自己走的。
      “我不知姑娘遭遇了何等变故,会变作这般模样,但是我想我可以等。”
      “等?我现在才三岁年纪,你这是要等多久?”
      “金厥与天地共生,活了万万年,并不在意多等一二十年。”
      “可是,即便你愿意等,你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羽儿有些忿怒地将两条胳膊交插在胸前。
      “那恐怕便由不得你了!”那火蚕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母教习羽儿收服这火蚕的口诀她还未忘记,听闻此言,羽儿口中念念有词。
      “羽儿你还真是健忘,你在葫芦岛上的时候都已经念过了,但是,我吞下的这个东西,实属厉害,连我这万万年的身躯都差点承受不住,真的令人难以小觑,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小虫了。”说罢,他如同一丝游魂一般,来到了羽儿近前,还出人不意地用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无耻!”羽儿说着,挥起手便是一个巴掌抡了过去,却被一根蚕丝轻轻绕住了,羽儿越是挣扎,那蚕丝便缠得越紧。
      “金厥一心仰慕姑娘,既来了此处,我便劝你勿要再做无用挣扎,只要你从了我,我可为你去做任何事?”
      “可我,没有任何事要麻烦你做,而且尚且年幼,当不起阁下爱慕之意!”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而且当不当得起,你说了也不算。”
      “那我或可将这件茧衣一直披在身上,你说的,你吐的丝做成的衣裳,到哪里都寻得到,我先人间四处历练去,等我长大了,你再来寻我。”羽儿现下能想到的,能对付这蚕胖子的,唯有缓兵之计一个办法。
      “那可不成,万一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遭了不测,可如何是好?我已在这院子里下了戒制,还劝羽儿姑娘你,莫要做无谓之举为好。”蚕胖子说到最后,口气凝重,似乎完全是没得商量的口气。
      “算了,看在你与我曾同甘共苦,助我灭了食人树与食人花的份上,我且告诉你,你可知你体内的这股蓄力,乃坤魔之气,并不似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虽然暂时看来,令你法力大增,竟能克制王母的法咒,但时日稍长,必会逐渐侵蚀你的身体,若不将他逼出,命恐危矣!为今之计,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找人、想办法把这个魔头从你身体里逼出来。”见蚕胖子心意已决,羽儿并未刻意去激惹他,而是想先稳住他,再徐徐图之。
      “你在担心我?放心,羽儿,我是他的宿主,他若没有了我,便无处可以安身,不过一丝游魂而已。”听到羽儿如此说,那胖子显然很是高兴地说道。
      “你若不信我,迟早会将老命搭上!”
      “此处幽僻,你且乖乖在这呆着,我必不为难你。”
      “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想与我一起?下次吧,我最近有些要事要办,等事办完了,再来陪你。”金厥说罢,踱着方步急匆匆离开了。

      金厥给羽儿安排的地方是个挺宽敞的小院,一日三餐准时有人送饭进来,按照羽儿的要求,只她一人独居院内。
      住了几日后的羽儿发现,这小院的大门竟是虚掩的,她偷偷去门外望了几回,发现竟连个守卫也没有,但刚来此处,人生地不熟,羽儿还不太敢轻举妄动,住进这个小院的前几日,金厥每天都会来看她一回,后来不知怎的,连续多日,那胖子都没见到人影。羽儿的轻功本就很好,在这里呆了几日,发现都没有什么动静,便预备逃走。
      这天夜里,她备了一点点吃食,等到丑时,见四下里毫无动静,便预备出逃了,但她的一条腿刚刚抬起跨过了门坎,另一条腿还没有跟着迈出去,便听到一个威风凛凛的声音道:“你这小娃,这是要去哪儿?”
      破旧的门板上,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的门神后面,竟走下来一个人,他身形高大威猛,一只手持矛,一只手持盾,但却没有头,瞬间,羽儿便明白了这小院无一个守卫的原因――诺大的昆仑山脚下,只他一人也守得住,更何况这个区区的小院。
      “耕尸将军?”
      听到眼前这个不过三岁的小女娃喊出自己的名子,这下,轮到眼前这个大家伙吃惊了。
      “你这小娃,竟识得我?”耕尸将军翁声翁气地对看上去分明才三四岁的孩童问道。
      “我不仅认得你,还知道你是成汤和夏桀章山一役中的重要战将,此前在昆仑山的山脚下做守将。”羽儿收回那只已迈出去的腿,毫无惧色地正面答道。
      “你是谁?如何会认得我?知我的底细?”无头人又大吃了一惊,心想章山一役,他的确是连那个刚结识的金厥都未告知的。
      “我叫羽儿,这个名子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说吧?”
      “羽儿?我倒认得,她倒的确知道些我的底细,可是,可我认得的羽儿二十年前就比你大好几圈了。”
      “若是旁人不信也倒罢了,你想想,为何我这个三岁的娃娃见到你这个没有脑袋的,会一点也不害怕,而且一下子就叫出你的名子,说出你的来历,你都能没头没脑地活了好几百年,我怎的就不能变做现在这个样子?”
      “倒也是,那你与我说说,都是怎么一回事?”无脑人伸手摸摸并不存在的脑壳,问道。
      羽儿将昆仑山一别后的经历详细讲与无脑人听了,无脑人听后大为感叹,接着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那耕尸将军你,又是如何会来到此处的呢?”
      “唉,这说来话长,那陆吾神君当年不是让我守昆仑么,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当年我们把山脚下的土蝼都杀光了,陆吾神君找我二人要说法,你主动说你愿意留下来守在昆仑山脚下。”
      “没错,可是这陆吾还真是心眼多,他可能怕我一人守山会出纰漏,或是逃跑,故而,除我之外,他又另派了一个小神和我一同镇守昆仑山,表面说是我的副手,其实,在我看来,应当就是派来监视我的。”
      “可依我看,那个陆吾神君倒不是个糊涂人,没准他真想给你找个帮手也说不定啊,再说昆仑山这么大,有个人陪你,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还好事一桩?简直就是要了命了,他给我派的那个人叫无时,那是无时无刻不在我眼前晃呀,每天,那话叫一个多,从睁眼能一直说到天黑,简直给我烦死了。”
      “他都说了些啥?让将军如此厌烦?”
      “嗨,都是些妇人们嚼舌根子的烂事,什么常羲娘娘如何貌美呀!全是些天帝家的家事。”说到最后一句,无头人的声音莫名小了下去。
      想起前几日,那个黑衣人才跟自己说起的那些事,羽儿不觉得有些好奇起来。
      “他见过常羲娘娘?”
      “他哪儿见过?他说,他在昆仑山呆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常羲娘娘的真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连陆吾神君,也没见过,但是,昆仑山却都盛传她的美貌,说不论人还是神,只要是个雄性的男子见了,都会难以自持,故而天帝便几乎将她禁足在了月德殿,平日里,也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看来长得好也真不是件什么好事。”
      “据那个无时说,只有那么一两个神仙见过常羲娘娘大致的模样,看到的,还只是一抹云烟。”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无脑人又压低了声调,神秘兮兮地说道。
      “他说的,应当是真的。”想到自己路过赤水时,石包玉对她们说过的话,羽儿似是自言自语道。
      “你也未见过,怎知是真是假?反正我以为这个吹牛皮的,就是在胡吹乱侃,对了,他还说,天后与常羲娘娘、羲和娘娘不睦以久,故而天帝才会让三位娘娘分别住在三处地方。”
      “是够爱嚼舌根的,这些事竟敢拿来津津乐道。”
      “何止于此?若只爱嚼嚼舌根便罢了,还甚是无耻,这无时平日里懒得很,劲都使在了嘴上,真有人或妖上山,他要么装睡要么装傻,每回都是我这把老骨头前去应战,结果,有一回,刚刚打完,把那只花妖带回来,陆吾神君便来察访,问我二人是谁拿下的这只花妖,我还没答话,这厮嚯得一声就站了起来,说是他抓的。”
      羽儿听得不觉哈哈大笑道:“他竟在将军眼皮底下欺世盗名,倒也不失为一个真小人也,想必他这么做,必是料定将军不会当面拆穿他吧。”
      “没错啊,这点小事,当面拆穿,一来坐实了我二人不睦,二来也显得小家子气,让外人一看,不过抓只花妖的事,二人也争来抢去,不值当当面拆穿,可你知后来他如何与我解释的么?”
      “如何”?羽儿绷着笑问道。
      “他竟说他是我的副手,但凡有功在陆吾神君那里,也都记在我名下,旦凡有过,他也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先将罪责揽下。”
      “故而等陆吾走了,你的板子也打不下去?”羽儿哈哈笑着说道。
      “小聪明!一身的小聪明!满身满脸都长着点子,还特别好吃,从早到晚,说不停,更吃不够,只吃不动,那吃得叫做一个肥,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点吃食都被他偷摸地弄走了,一问他吧就三不知,二十年呐,我就和这货硬生生呆了二十年,撵吧又撵不走,人家就是专门派来监视我的,甩也甩不脱,你走哪,他跟哪,可是,我又不能拿这些许小事去找陆吾换人,当真郁闷得紧!”
      “那后来,又是如何离开那里的呢?”
      “说来也巧了,正当我实在在那儿呆腻烦之时,机会便这么来了,有一日,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要从我的守处下山去,可他身上并无通行的凭据,我便与他打了起来,都打了百十个回合了,那无时才假模假式地跑上来,虚晃了一枪,就被那男子打晕了。”
      “你说的那身穿华服的男子可是金厥?”
      “正是,我二人不打不相识,打到最后,竟惺惺相惜,成了朋友,他说他是王母治下的一只火蚕,除非有命,否则一直得被关在盒子里,不得随意走动,而我……我在昆仑山下也已然守了二十载,成天和无时那样的人呆在一处,实在守不住了,后来我俩聊起我在昆仑守山的前因后果,说起了我的那件隐身衣,他竟主动吐丝替我将那件衣服织补好了,现在,即便是在白天,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能看到几根细若太阳光芒的金丝而已。”
      “那后来呢?”
      “后来,他便游说我与他一同下山。”
      “一同下山?”
      “是,他说,想让我帮他做点事情,后来,便领我来了这座大园子,让我做了这西院的护院,只我一人守在此处,我样貌古怪,怕吓着人,所以从来那天起,我就藏身在那门神的后面,守着让人只进不出便好。”
      “那昆仑山,你是如何交待的?”
      “他打晕了无时,我二人又费力做了个我被焚而死的假像,将我那只被烤焦变形却依稀可辩的盾牌和一堆枯骨留在了昆仑。”
      “那枯骨是?”
      “是我四处去寻找来的一个死尸,将那头藏了起来,金厥用火将那尸体焚了,完全看不出身形了。”
      “那,陆吾神君那里,可真的瞒过去了?”
      “嗨,我本就是一个看护在山脚下的无名小卒,有谁会真的去彻查我的死因,况且那个无时应当也不太喜欢我吧,我这一死,他不就被扶正了,而且,以他的个性,定会将自己编造得勇猛大义,出来这样久了,并未听得有何不妥。”
      “那你甘为金厥做事,是否仍为无头苦恼,执着于不死药之事。”
      “……”无脑人有些支支吾吾。
      “却不知这金胖子是如何蛊惑于你的?”
      “这金厥,可是在王母治下?”
      “正是。”
      “那便是了,你可听说过王母手中有不死药之说。”
      “自然听说过。”
      “那不死药是为不死果所制,不死果又只有王母处的不死树上才有,且百年方能结一次果,故而,我在此处为金厥效力,他说等那不死果结了,便替我求上一颗。”
      “既如此,你为何不亲自去求?”
      “羽儿姑娘忘了,昆仑山我上去过一回,差点酿成大祸,陆吾神君罚我永世不得再上昆仑,王母的住处不是昆仑便是玉山,只恐我上去,根本见不到王母,便被昆仑或玉山上的神兽砍了。”
      “你被那金厥骗了,他自己也是从王母那里偷跑出来的。”
      “他也承认是偷跑出来的,他没有下山的令牌,故而被我拦下了,但是他说了,王母现下正在闭关,短时间内出不了关,等他办完了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回去,然后待时机成熟,必会替我求一颗不死药。”
      “那你知道他偷跑出来是为了办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只让我先在此处替他看好门,你也知道,我长得这副样子,平白的也吓人,故而我便一直隐身在这门板的门神后面,一般人都看不到我,平日里他来,也不与我招呼,只说让我不能放人出去。”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何要看管好我?”
      “他说他此次出来,要办的事很紧迫,并没有与我说那么多,只将我安排在此处值守,让我看好这个院子,只准进,不准出,便再无交待。”
      “你可真是……”羽儿想了想,把没脑子三个字还是生生咽了回去。“耕尸将军,你恐是被这金胖子给骗了。”
      “骗了?此话怎讲?”
      羽儿将金厥把自己掳来此处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无脑人。
      “啊?他抓你来此处,是为此事?”
      “你以为呢?”
      “那明日,不若咱俩便一起逃了吧?”
      “也好,反正,那厮最近也不常过来。等下,你说他让你看护的是西院,那应当便有个东院,他这许久没现身,咱要不要去看看,他那东院都有什么秘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是,我被他诓骗至此,他只说让我替他看护好一个人,若是他还做了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我这名声可就坏透了。”
      “那明日你我二人便先去探上一探,看看那金贼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正好,穿上我这隐身衣,神不知,鬼不觉,你身形又小,可带上你一同去看。”
      “你这件衣服是他帮着织补的,你说在太阳光底下还是会看到一些痕迹,会不会被他发现?”
      “不怕,咱们偷偷潜过去,夜里过去,再说,他也不知道你竟与我相识。”
      “对呀,他千算万算,万万想不到,你和我竟是旧识,那就明天夜里过去看看。”
      “好,那羽儿姑娘你今天好好休息吧,这聊了一夜,天都快亮了,等下你我二人都补补觉,明天夜里我来寻你。”那无脑人本已转身,刚走了两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扭过身子,小心地问道:“其实,我,我还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无脑人有些支支吾吾地道。
      “但问无妨。”
      “就是,那日在昆仑山上时和你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叫御扶的,怎的没有和你在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他?他很快要成为天帝的乘龙快婿了 。”羽儿在同无脑人讲述过往时,刻意省去了她和御扶的许多片段。
      “可是我分明觉得他的心仪之人是姑娘你呀?”
      “不提也罢,他大约和其它人一样,以为我死了,即便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以为我就是羽儿。”
      “啊?怎会如此?那你怎么不告诉他呢?”
      “你与那无时呆了二十年,如今,也有些妇人之好了,太晚了,赶紧去休息吧。”羽儿不愿再提及那些令她伤怀的过往搪塞道。
      无脑人憨憨地笑了。
      “唉,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阅历,今日你也累了,那明日戌时我二人再见吧。”言罢,耕尸抱了抱拳,一个纵身隐进了门框里。

      第二天夜里戌时,羽儿穿了身轻便的衣服,轻轻去敲了两下门板,一个无脑人便从门上跳了下来,他用一只胳膊抱起羽儿,将自己和羽儿掩身隐形衣中,悄无声息地进了东边的一个大大的庭院中,东边的院子,与羽儿西边住的小院相对,但显然比羽儿住的那个大许多倍。
      “你有这身衣服,也从来没有进来看过?”羽儿小声问道。
      “他只让我守好西院,耕尸行伍出身,向来主帅吩咐什么便做什么,但凡没有吩咐的一概不问,不让去的地方也绝计不去。”
      “你还真是个死脑筋,怪不得这死胖子会选中你给他看大门。”
      东院显然设有结界,但巧在这时,两位杂役提着新买的几壶酒进了院子,他们的腰上挂着能够穿行而过的腰牌,羽儿赶忙示意耕尸趁机一同跟了进去。
      穿过一截长长的回廊,三拐两绕的,终于来到一柳暗花明处,这个院子有许多分隔开来的房间,虽已近亥时了,但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里面住满了人,有些房间可以看到应当是下人的婆子老妪们还在门口聊着天,有些房间四下里无人,羽儿便将窗户纸捅破偷偷瞄了几眼,见里面住着的全是二八年纪的年轻女子。
      从一个房间里传来男子和女人打闹嬉戏的声音,听得出来,那男子的声音应该是蚕胖子的,怪不得这段时日,全然见不到他,羽儿和夏将军忽然便明白了,他最近都去忙了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见有几名仆役将自己的腰牌交至了金厥的门厅,无脑人毫不犹豫地偷了一块,挂在了自己的腰间,由此,便可出入无碍了。
      “你不怕他会发现自己丢了一块腰牌?”回到自己的西院,羽儿赶忙问道。
      “放心,以我的经验,正一门心思做这种事的人,都没长什么脑子,这些小厮应当是他才找来不久的,也不会替他操这份心。”
      “哪种事?你是说他……”
      “他还真不怕把自个累死,这个禽兽,竟骗我来做下这样的勾当!”夏将军忿忿然道。
      “当年我去借火蚕之时,王母就警告过我,说这火蚕只能取用三回,现在我应该是明白她老人家的用意了,这火蚕吃了太多的东西,生发过猛,在隗江山时便生出了双翼,想来他对你说的大事和急事便是要去繁衍子嗣了,所幸他找到我时,我已然变作了如此模样,只是,这些被掳来的女子可能就难逃恶运了。”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你觉得以我二人之力,能否对付得过他?”
      “应当不能,在昆仑时我俩就交过手,打个平手都勉强,现在想来,当时的他一再与我周旋,又与我攀谈,不过想找个信得过的护院而已,由此看来,他对你,应当倒是有几分真心,不然,他在西院只如在东院一般设个结界便好,完全不用找个我这样的人当护院。”
      “那,那我们回昆仑去搬救兵如何?或者去找王母,不管怎样金厥在王母治下,即便她在闭关,应当也有人能收服得了他。”
      “此番我跟着这厮跑出来,就算回去,也是逃兵一个,必会治罪于我,就算说了实话,认了错,恐也未必有人会信我,而你,一肉身凡胎,走到昆仑,得多久呀?”
      “也是,这回去天高路远,可能救不了她们,还得搭上将军你,算了算了。”
      “这些姑娘也不好救,你没感觉到,那些个关在屋里的姑娘,一丁点精气神也没有,倒像是被人下了痴心粉一般,呆呆傻傻的。”
      “你看不到,竟能感受到她们没有精气神,倒也神了!”
      “唉,我这没头没眼的几百年了,我跟你讲,人吧,就特别容易被自己的眼睛给骗了,我这令神识出窍,全凭用心去感应,却是几无差错,准得很!”
      “那你回头也教教我呗,对了,你说那些屋里关着的都不精神,可那个和他说笑打闹的那个呢?那个我看精气倒足得很。”
      “那个吧,精气太足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那打也打不过,救也救不了,还真是麻烦。”
      “羽儿姑娘你是想……”
      “唉,本来吧,我还想着,咱俩想个办法能从此处脱身就算了,现在看来,还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咱俩走之前,得把这些姑娘也都救出去。”

      这日,御扶又去了象牙谷,先去温泉处看了看,远远地只看见温泉里乌央央一群黑蛇的身影,待他寻到3000岁处时,不期在那里竟看到3000岁枯死的树干旁竟长出了一株一尺来高的小树。
      “3000岁,你竟活转过来了,太好了!”御扶惊喜地摸着那新绿的树叶,然而那小树新成,却开不得口讲话,御扶顾不得许多,赶紧给他输了半日灵力,终于令小树发声。
      “你终于来了,你这许久都不来,我快要急疯了,你可知,那日你离去后,羽儿便遭了毒手了!”3000岁见到御扶来不及欢喜,急急地便对他讲道。
      “遭了谁的毒手?那日我被传去办差捉贝壳精回来后,便再也寻不到羽儿的身影了,我在谷中苦寻了一月,把象牙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寻到她的身影。”
      “哎,我也是后来才听那小银花蛇告诉我的,说你刚走不久,便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原是象牙谷中的一条黑蛇精,还有一个老头和一女子。”
      “一个老头和一女子?是何样貌,小银花可讲与你听了?”
      “小银花说,那个女子衣着华美艳丽,老者也衣著不俗,他们一来便为难羽儿,将她带去了碧落眼,那个老者还变化出水草缚住了羽儿的手和脚,银花想用自己的毒蛇之躯吓唬吓唬他们,不曾想,不仅没将她们吓住,反而被那女子拦腰砍作了两截,半截身子当时便被挑入死亡之眼化为了乌有,剩下的那一半,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衣着华美?应当是凝昭父女,想必也是这二人调虎离山将我支走的。”
      “碧落眼,御扶君来象牙谷只为疗伤,可能并未留意过那里,那里极为隐蔽,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那儿,想来他二人定是被那黑蛇精引去的那里,那三人来到碧落眼后,先起了内讧,老头和女子联手先解决了那条黑蛇精,然后老头用海藻和水草将羽儿的手脚缠住,那女子手持双剑,往羽儿的脸上和身上足足砍了好几十下,砍得面目全非,满身是血呀,后来才将羽儿踢进了死亡之眼。”
      “砍了好几十下?”御扶愕然。
      “对,几月前,待我起死回生生出了新芽,养好伤的小银花便跑来我处告诉了我当日羽儿的遭遇,只是我遭了天灾后,灵力低微,只能心焦地在这里傻等。”
      “他们杀了羽儿……”
      “不,他们以为杀了羽儿,但据老朽所知,但凡被那碧落眼吞噬的,都化为了泉眼中的泉水,但是羽儿却在被踢进去后连同那死亡之眼一同干涸了,因而我猜羽儿也许并没有死,而是以一种别的方式活着了。”
      “羽儿还活着,别的方式……”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想起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和他脸上身上沟壑纵横的疤痕,还有,他画的那幅画,那颗被点上的红痣,还有他口中含着的沙棠果……
      “我真是又瞎又笨,原来小怪就是羽儿,她没有爽约,她去了我的水府,早就来到了我身边……”他想起这些日子与小怪相处的种种,忽然懊恼万分,转身便欲离去。
      “御扶君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是,想起来了,多谢,我现在便去寻她。”
      御扶转身便离开了象牙谷,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羽儿,他简直归心似箭,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游水游得这样慢过,然而当他回到丘时水府时,映入眼帘的却满是水族的尸体,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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