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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斯 年 ...

  •   那日,火蚕得了坤魔之力令地底之火喷涌而出,熊熊的火势直达上天,高高的九重天上也感受到了这烈焰之气,甚至是那足不出户的公主都感受到这夏日炙烤般的酷热了。
      “简师,为何突然这般地热起来了,我那十个兄弟不是被后弈射下来九个么,难不成是父君与那羲和娘娘又生孩子了?”
      “简兮这便去看看。”
      不过半个时辰,铜锁脸便回来了,亦是一脸不解道:“是御扶神君治下丘时水中的葫芦岛,下面的火山离奇复燃,烧死了许多水族。”
      “怪不得这般炎热,那御扶神君呢?”
      “公主莫要担忧,邪火已灭,这样的小事应当伤不到神君。”简兮望望窗外,淡淡地说道。
      “灭了?这火真是烧得蹊跷,灭的也蹊跷,就这么一簇火,不过这火的威力也着实大了些,九重天上都感应到了。也不知道御扶君府里的那个小怪如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第一次见到他,便总有种莫名的不一样的感觉,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我想去看看他。”
      “万万不可,上次纵着你私自去讨要那只蛟龙已是极为不妥了,今后公主再不可私离天界了,更不可再去见那小怪了。”铜锁脸淡淡地答道。
      “为何?见那小怪有何不妥?我只是见到他莫名亲切而已,况且他年纪尚幼,并无多大法力和修为,既然此次火患来自丘时水府,他便可能有险,我去看一下,若有危险将他接来我宫里有何不可?”
      “天宫之中,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什么人都带进来的?”
      “我去求母后,说我喜欢他,要让他做我的侍从,母后一定会同意的。”
      “首先,你母后绝无可能同意,而且你接她来御扶神君也未必答应,她本就是御扶的小宠,御扶神君这些年来降魔无数,从未失手,有他在公主不必忧心。”
      “但是听简师这样一说,我的心里怎的忽然便突突地跳个不停,脑子里老浮现出那个小怪的影子。”
      “总之一句话,公主就是不能再同那小怪见面了,有我在,也绝不允许你离开天庭半步。”
      “为何?为何我不能再同小怪见面了,你究竟对他有何成见,简师若不说清楚,我还偏要下去看上一看,反正你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
      “为师这么做,自有为师的道理,总之,都是为你好!”
      “我不管,只要你不说清楚,我就是要下去看看。”
      “那你告诉为师,你下去是心悦御扶神君,想私会神君?还是真的只想去看那个小怪?”
      “简师怎会如此揣测于我?我,我当然只是惦念那个小怪了,神君他,是武功盖世,俊采风逸,但我与他,当真是寻常情谊,真的倒是那个小怪,我总觉得与他甚是有缘,我与他,绝不可能再不相见的。”
      “唉!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公主可知,简兮最后一次将那小怪从化仙泉中捞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的皮外伤便已痊愈,长得与公主……与儿时的你,一模一样。”
      “你竟将他扔去了化仙池!?那是什么地方,他即便是个有些修为的散仙恐也受不住那重塑筋骨之苦,更何况他只是御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个小宠而已,他肉身凡胎的……等等,你说他竟同我儿时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下界去历劫的皓皓姐姐?”
      铜锁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当日我并不知忤逆了公主的竟是她,还以为她只不过是御扶不知从何处寻得的一个小宠罢了,不想他竟从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中几次三番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当时我便疑她应当绝不仅仅是一平常小仙,后来那化仙池将她脸上的伤疤尽数褪去,我才发现她竟和幼时的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你还将她扔去了寒冰池和炙沐邑?!师傅,您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且不论她是不是我的姐姐,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我一直以为您只是看似不苟言笑,其实完全是面冷心热,放心地将她交与您,您怎可将她扔去了化仙池那三处地方,还几次三番?!”
      “谁让她胆敢对公主不敬,公主身体羸弱,从小到大,是我亲手一口一口吃食艰难喂养长大的,不敢出半点差池,从来便没有让公主吃过一丁点苦头,她居然敢抢公主手里的东西,还敢推搡公主,这样的人不该让她吃点苦头吗?她应当感谢我,如若不然,她怎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容貌一新脱胎换骨且刀枪不入冰火不侵呢?”
      “您?您怎会如此!如此苛责凉薄!”
      “简兮一贯便是如此!天后将我放在您的身边,就是要时时刻刻护你周全,不论任何人、神但凡有丝毫不轨之心,简兮都要让她付出该有的代价。”
      “我说怎么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小怪,心里便有一种特别特别的感觉,原来她竟是皓皓姐姐,她虽从小养在灵宝天尊身边,没有和我一起长大,但却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您怎可,怎可如此待她!”
      “不论公主对我看法如何,简兮都要坚守自己的职责,绝不可令公主涉险!更不允任何人对公主不敬!”
      “哪怕那个人是我的亲姐姐?天后的另一个女儿?”
      “哪怕那个人是您的亲姐姐!我说了,不论是谁!”简兮逐字逐句地说着,丝毫不避让公主忿怒的眼神。
      “你与我出去!出去!”
      斯年生平第一次在简师脸上看到了不近人情的坚持和笃定,她也第一次从那斩钉截铁的声调后,听到了令她极度不适的威严和专制,她忿怒地将铜锁脸关在了门外,这是从她出生以来,第一次和自己的老师发生这样的口角,从前,她是极其爱护她的,她也是极其敬重她的,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做法深深伤害了自己的姐姐,铜锁脸也没有想到,公主发起脾气来,如此不留情面。
      她趁简师去了天后那里,带着两个女仙侍私下里偷偷去了丘时水府,正遇上葫芦岛上黯然神伤的御扶。
      “听闻前几日,神君水府遭了火难,伤患很多、死者无数,神君可有大碍?”
      “烦劳公主记挂,只是遭难那日,小神并不在水府。”
      “如此便好,那神君府上的那个小怪可还安好?”
      “便是在那一日,她便不见了”。
      “不见了?我刚刚从简师处得知,她居然就是……”
      “她就是羽儿,我也是刚刚得知,原来我水府里的小怪,便是我一直要找的羽儿。”
      “怪不得你第一次见我便唤我羽儿?”
      “我真是有眼无珠,原来她一直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还只当她就是一个和我有点渊缘的小怪物罢了。”
      “神君与我一见如故,多次相助于我,恐也是因为这羽儿姑娘的缘故。”
      御扶看了一眼斯年公主,不可置疑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刚刚得知,你的那个小宠就是我的姐姐皓皓,我和她乃是一对双生子,但是从一生下来,因我体弱,她便被送去了灵宝天尊门下,后来,不知何故,去人间历劫,一直未归,昨日,我也是才从简师那里听说,原来她所谓的治伤,竟是带她去了九重天上的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虽则治好了她的皮外伤,但那三个去处实则……实则却是一般修炼的神仙都不敢问津之处。”公主说起后面这些事,仿佛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总之越说声音越小,后来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了。
      “你说的这三处地方……”问这句话时,御扶的声音有些发抖,此时,他方想起龟相对他的忠告,也一下子便明白了为何小怪从天庭回来后,看他时是那样的眼神了----是他的大意让小怪吃了许多的苦头,龟相说得没错,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想起那日铜锁脸将小怪强行抱走时的情形,想到她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虐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心被绞成了一团。
      “说是人间炼狱,也毫不夸张。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这三处虽说可淬炼仙骨,但却非一般的小仙所能承受,只因上次我来水府时,姐姐抢了我手里的东西,又推了我一把,被简师恼恨,故而,故而让她吃了许多苦头。”公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诚惶诚恐地看着御扶说道。
      “……”御扶忽然想到,他去铜锁脸那里接小怪时,听到过化仙泉外响起的接连打水的声音,但每次铜锁脸都说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也就没有坚持,现在想来,她应当是在向他求助,她不会说话,她喊不出来,但是她打水了,她求救了,她求救了许多次,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听到,或者说,当时的他根本就没有用心留意这些。
      后来,小怪回来了,就是从那天起,她身上脸上的伤痕都没有了,但是她眼睛里的星星和神采全都消失了,从那天开始,她不再理他,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姐姐去了哪里?神君可查得一些线索?”
      水君摇了摇头:“她明明就在我眼前,我还四处去寻她,上一次我就没有认出她来,这一回,我仍然没有认出她来,她没有爽约,她来了我的水府了,暗示地如此明显了,我还是没有认出她来,我可真是,又瞎又蠢,她对我,定是失望已极伤透了心,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觉得,这两日来听到的每一则每一句有关于小怪的消息,都像一把把尖刀在他的心尖来回划过,他被淹没在巨大的悔恨和自责里,愧疚得无以复加。
      “都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才会让姐姐受了这么多的苦,神君不必担心,如若姐姐真有不测,也应该是历劫结束后回归神位,既然没有归位,必然尚在人间,我也回去打听打听。”
      斯年知道灵宝天尊一直在闭关修炼,于是找到了灵宝天尊的弟子――云宵。
      “请问云宵师兄,如何可以找到我姐姐的下落?”
      “师妹既是下凡历劫,我等万不可参与其中的劫数,否则于她于你都或有不利。”
      “我不是要去帮她渡劫,只是想找到她而已。”
      “师傅在闭关,如何能找到师妹的下落,我也实在不知。”
      “灵宝天尊为何闭了这样久的关?他何时能够出来?”
      “天尊何时能出来,弟子也着实不知,待到时机成熟吧,他老人家便一定会出来的。”
      “那我不管,若天尊出不了关,你也想不出法子,便去翻找古籍,便去请教别的师兄弟,找不到法子,我便在此处,一直等着师兄,直到师兄找出法子为止。”斯年第一次使出了撒泼耍混的架式,亦步亦趋地跟着云宵,说什么也不肯走,云宵被缠得没有办法,经不住斯年的软磨硬泡,偷偷给她讲了个土法子。
      “你二人既为双生子,天生便有感应,可用瑶池中的荷叶盛上一捧瑶池中的净水,再滴下自己的三滴血,给自己下一道同生咒,或可寻到姐姐的下落,但这个法子我也只是听说,好不好用,还不得而知,也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是我出的主意。”
      “那是自然,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强,多谢师兄。”斯年欢天喜地地谢了云宵,照他说的法子去做了。
      望着斯年欢喜离去的背影,云宵在身后默默地祈道:“你可得平安啊,师傅为了让你少受劫难,转世之初促你变成了天山之巅的一株极品雪莲,本想着凭那上万年风霜严寒的修行,能躲过一些横祸,没成想,还是没帮到你,你最终还是去投了人胎,不仅如此,还反噬到了他老人家自身,到现在都闭着关出不来,你可一定得平安回来呀。”

      御扶仍旧四下里去找寻羽儿的下落,他甚至又上昆仑去找了莫旋和玉瑶,想让云行四海的玉瑶帮他寻找羽儿,但是他去的时候,却一眼便看出玉瑶怀孕了,她身体沉重,显然已再不可能幻化为云彩了。他甚至又去了好几回诸仳山,几乎寻遍了世间的角角落落,却依然苦不得见。
      但当他寻至疏属山上时,却不期遇到了一位故人。
      疏属山上,绑着两个他认得的两个罪仙――贰负和危,他们被天帝惩罚,铐住右脚,双手与头发反捆在一起,绑在一颗树上,警示世人。
      御扶远远地看到绑在树上的那两个罪仙,不觉便想起了自己曾和羽儿同上昆仑时的情形,禁不住伫立良久,感伤万分。
      “御扶神君?是御扶神君吗?”
      御扶正在愣神,丝毫未察觉有一肤色黝黑却极其俊美的姑娘已在暗处偷偷观察了自己良久,见他愣神良久,便忍不住在身后大声问道。
      “御扶神君不记得我了?当年,为了偷火蚕,还与你打了一架,给我做了件遮丑的锦袍?”那姑娘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你是……”御扶努力在她那极具风情的眉眼后面回忆着与眼前这人相识的过往。
      “哎呀,我就是当年那只掉了毛的凤凰呀,你这人虽说是个大男人,却甚是小气,还不同意让那火蚕给我吐丝,后来多亏了羽儿,让火蚕给我吐了丝,做了件遮丑的锦袍,后来羽儿在隗江山上,用我留给她的翠羽召唤了我,让我从漆吴山处寻了至阳之火,解了隗江山之毒,令我浴火重生,便是你现下看到的模样,只可惜,羽儿不知何故竟颓然老去,貌若老妇,后来,她让我载她去了一个谷中,说她要去那里拜会一个老友,将来也会在那里度过余生,只是为何你没有同她在一处呢?先前我听说你与一个叫什么凝昭的公主要订婚了,近日怎得听闻你又被天后给看上想招你为婿了,你说你是不是走了桃花运了,长得帅就是不愁人啊,竟然让天帝和天后都相中了……”老凤大概是在这里看管犯人看管得快要疯了,好不容易见到个熟人便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边说边硬拉着他和自己远远地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好酒好菜地招待起御扶来。
      “原来是不打不相识的故人,羽儿她同我失散了,我也正在四处寻她,云锦姑娘却为何在此处?”御扶显然对眼前的美食美酒和重逢的故人并不在意,但是那老凤却似乎着实在这里呆太久了,好不容易遇到故人,话匣子一被打开,便收拢不住。
      “失散了?虽说羽儿她……与过去不近相同了,她现在的变化,你晓得的吧?但是怎会失散了?”见御扶点了下头,眼神又很快地黯淡下去,她赶忙转换话题道:“哎呀,你就说我这个倒霉催的吧,本来吧人尽皆知是老得掉了毛,还能经常告告假去那个蠃母山上歇上一歇的,这浴火重生之后,连假也告不得了,自从这二人被天帝罚在此处,我便也一直守在此处,烦也烦死了。”
      “云锦姑娘经浴火得重生,当真是可喜可贺。”虽是恭喜,但此刻的御扶脸上实在笑不出来,提到羽儿,他的心里全是说不出的难过。
      “你还说呢,我这浴火重生,还多亏了羽儿,她可真是我的大恩人,本来是好事,可这好事也变成了坏事,自从我浴火重生,便天天守在此处,简直烦死了,不过,最近我守着这俩人,倒听说了些稀奇事,神君想不想知道?”老凤看来是在这里憋闷得太久了,根本容不得御扶说想不想知道,好不容易捞到一个人便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贼三年不打自招,这俩厮被抓在这里绑了二十年,他俩是经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我呢又总被差来值夜岗,因我一身漆黑,有时他俩好像说着说着就忘了我的存在了,或者是以为我睡着了,便说了好些往事,好些竟都还是天帝的家事。”尤其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凤眉飞色舞地伸出一只手凑到御扶耳边,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显然,这如同做牢一般的值守岁月已将她打磨成一个好嚼舌的妇人了。
      御扶平淡地望着老凤,一脸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似乎对于这样的八卦丝毫不感兴趣,却更加令老凤有了说下去的欲望。
      “他俩被绑在树上,没吃没喝地被我们折磨着,饿得看到地上的蚯蚓都流口水,嘴馋得要命,这么多年,碍于天帝的天威,也没有一个小仙敢来看他俩,更别说给他们送什么吃的了,他俩呢就常常说起曾在赤水当差的情形,说赤水虽看守得无聊,伙食却当真没得说。”
      “伙食好?”御扶不以为意地说,显然,这样的话题他丝毫不敢兴趣,似乎完全听不下去,马上便要起身走人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私下里说起了关于天帝的一些秘密。”云锦压低了嗓门,但环顾四周后发现除他二人外,根本没有旁人,于是语气慢慢恢复了正常。
      “你猜,他们在赤水看管的结界里究竟封的是什么?”
      “知道啊,封的一块美玉,还有后羿射日的一张红色的巨弓,一支白色的神箭,不过那箭后来杀了窫窳用掉了。”
      “重点不是那弓和箭,那个弓和箭射日后便被封在那里了,但,那块美玉,是后面才被封在那里的,你猜那块美玉什么来历?”
      “据他自己讲,是一块修行了亿万年的石包玉,一块美玉。”
      “你只说对了一半,那块美玉,其实和常羲娘娘有关。”
      “常羲娘娘?那又如何?当初我们听那美玉讲,如果他有什么闪失,常羲娘娘那里必会知晓,想来,那个结界,便是常羲娘娘布的吧?”
      “非也非也。”云锦站起身,摇着手指,神秘兮兮地冲他眨眨眼。
      “你再想想?”
      “想不出来了,难不成还是天帝亲自布的不成?”
      “唉,你还真是个大才唉,还真就是,天帝亲自所布!”云锦一屁股又坐了下来:“常羲娘娘,原来竟是那美玉生成的云烟所化,故而美得妙不可言,不可方物,听说当年,常羲娘娘刚化人形时,遇到的第一位男子并非天帝,而是坤魔。”
      “坤魔?几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我想,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知怎的,御扶忽然便将他之前知晓的事情,串联到了一起,并想起了当时羽儿貌似玩笑的猜测。
      “我还听他俩说,常羲娘娘首次到天庭赴宴,结果一去就被神仙们戏弄了,差点在十里回廊处绕过了时辰,后来好不容易遇到好心的仙侍领路去了宴会上,又因差点坐错了位,被天后的侍女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件事情,但凡有点阅历的神仙,都知道。”
      “那你可知那坤魔的老穴在何处?”
      “嗨,你连这都不知道,离你的丘时水不远,隗江山东面的恒山便是天帝曾给坤魔还有众妖们分封的地盘啊,不过那时你应该还远未出生,后来,神魔大战之后,天后命二仙率天兵到那恒山上,将他的老窝端了,听说恒山上上下下不论是山顶上还是山洞里、山腰上的群魔鬼怪都被灭了,连个妖蛋都没剩下。”说到最后,那老凤一时口快,竟吐了脏话,她很快也意识到了,有些脸红的笑了笑。
      “那后来的恒山,你去过吗?”
      “都死光了,还去看什么,那儿最后就彻底成了鬼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你刚才说,你去哪里取了至阳之火?”
      “漆吴山啊,那里位于东海之滨,终年有光影明灭不定,是太阳的停歇之处。”
      “漆吴山?恒山,这两处我倒还真的没有仔细找过,那个漆吴山终年火光四溢,不论人、兽还是树植都无法存活,还有恒山,我只知那里曾是妖魔出没之地,但早在若干年前就杳无魔迹了,从没想过要去那里找,谢谢你,我得走了。”

      这日的昆仑山下,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正对着几名弟子模样的人发难。
      “师傅,师傅,我们实在害怕,饶了我们吧,弟子实在不敢,求求您放过我们,放我们回家去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们爹娘将你们交到我手上,可是签了十年之约的,徒儿们不用害怕,这看管昆仑山脚下的无时已经被为师买通了,你们可以上去三个时辰,就三个时辰,也只有这个季节,昆仑山上有为师说的那几种草药,你们真的无需害怕。”
      一个年纪稍长面似沉稳的妇人正在安抚几个貌似初来的弟子,但她的眼神游移,似落在盘底的一注水银,总上下来回地趋动个不停,这晃动不安的眼神无法令她的徒儿们心安,因此,她们的央求之声更甚了。
      “师傅,我们不学艺了,您放我们回去吧,这昆仑实在诡异,我等武功泛泛,又毫无术法,万一遇到些什么……”
      “能遇到些什么?我再说一遍,为师已经打点好了,钱也花了,今日你们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那妇人的声音突然高亢,呵斥几位徒儿道。
      “既如此,那师傅为何不亲自带她们上去?据我所知,这昆仑山脚下,目前虽只一人值守,但上去容易,哪有几个活着出来的?花妖、虎妖、豹妖、狼妖,真遇到了,可能连你这个师傅都打不过吧?真是没想到,昆仑派居然沦落到要上山挖草药过活的地步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师徒几人身后传来。
      那个眼神游疑不定的妇人听得此言,恶狠狠地一转身,发现讲话的竟是一个小姑娘,这小女孩穿戴得与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不尽相同,她周身红灿灿的,显得格外乍眼,再细看时,眉眼也与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不尽相同,五官极为突出,声音响亮清脆。
      “哪里来的乡野丫头?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刚来此处,便听说,这儿有个大的修仙门派,叫昆仑派,多年前差点惨遭灭门,没想到,苟活下来的,竟也是这等乌合之众,我叫思鱼,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那妇人一个眼神,昆仑派弟子已将这小姑娘团团围住:“野丫头!长得这样!又穿成这样,既无人管教,今日我便替你的父母管教管教你!”
      “你要知道我娘是谁?恐会吓出屎来。”那小姑娘毫不畏惧地回道。
      “哼,我郭桑行走江湖二三十载,岂会怕你一个小屁孩?你以为没点本事,我能做得了这昆仑派的掌事?”那妇人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貌似草绳的法器,开始对着它念念有词。
      小姑娘的双手双脚很快被缚了,她越是挣扎,那绳索便捆得越牢。
      “这叫缚仙索,神仙都捆得了,乃我师傅传给我的独门法器,等下便让徒儿们看看不服管教,口出狂言的下场!”郭桑一边说着,一边给思鱼身后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她按倒在地。
      “师傅饶了她吧,她年纪还这样小,而且孤身一人,父母也不在身边。”一个身穿三阶弟子服饰、面容端正老实的女弟子上前求情道。
      “你若想同她一并受罚,我便成全了你!”郭桑大声呵止,那小徒儿不再敢做声了。
      众人皆以为小姑娘凶多吉少,等着那老妇下令之时,却忽然听得思鱼口中念念有词,并对着空中大喊了两声类似道术的咒语,四下里立时飞沙走石。
      那声音极其犀利,仿佛可直冲云霄,昆仑派的弟子们多数吓得四散奔逃,只有刚才为她求情的那个徒儿似乎并不害怕,站在那里,犹豫着要不要帮思鱼将手脚上的束缚解开,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怪鸟,群飞至此,众人纷纷驻足仰头观望,除了那个刚才为思鱼求情的小徒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然被这群怪鸟拉上了鸟屎,那黑白相间的鸟屎,闻之奇臭,几人正恼恨与慌忙擦拭间,一群比蜜蜂大比蝙蝠小的飞虫又循着气味嗡嗡而来,对着这些人的脸上头上手上有鸟屎处便是一顿狂蜇,只不大的功夫,这群昆仑派之人便有人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众人都惊恐间,突然发现那小姑娘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那群怪鸟飞虫也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不见了。
      此后不久,那群被蛰的人便发现都染上了非常严重的疫病,并迅速开始向周边扩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瘟神普降人间,疫症随风而动,所有的人、畜几乎都无幸免。

      御扶先到了离他的水府并不太远的恒山,恒山实在太大了,御扶御剑在山上循行了一大圈,并未寻到活物。这里,虽一派破败之相,但凭着他多年来斩妖降魔的直觉,能感受到,不久前这里曾聚集着一股巨大的能量,虽乍一看去,真的什么也没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只有两个突兀的高高的土山死气沉沉地横在那里,山上山下许多不知是人是兽的白骨半埋在土坡上,证明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才有活跃的生命迹象,但有一点应当可以断定,这里虽说人迹难寻,鬼踪不显,但并非是个鬼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离了恒山,御扶又赶紧赶往了漆吴山,那里是太阳的停歇之处,远远望去有明明灭灭的光影,近看则是一片燃烧的火海,除了太阳神,根本不会有任何活物在这里生存,是人、神避而远之之所,这里的赤焰之气除了太阳几乎没有神和人可以消受,显然羽儿不会也不应该在这里。然而,长期的降妖经历却让他对这个去处有了无限的好奇,他分明感觉到,这儿气场强大充足但能量却混乱纷杂,应当并非太阳神一神独居。

      羽儿和耕尸刚打探完这府邸的东院,还未商量出计策,便发现,这府中似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开始生起了病。
      就在夏耕尸和羽儿第一次夜探东院的几日后,在东院一间隐秘的暗室里,坤魔完成了他对金厥身体的占领,在意念和躯体融为一体的最后一刻,金厥的记忆已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坤魔的记忆:
      他前半生的时光过得实可谓无忧无虑,他是魔王的独子,他的父亲身强体健,对他宠爱有加,稍大一些,父亲发觉他是一武学奇才,天赋异禀,寻常魔族需修炼多年方能达到的境界,他只需专心修习十之一二的时间便可轻松拿下,故而从未小小年纪便迫他苦修术法或魔功,而是允许他去四处云游玩耍,只一再告诫他,万不可去天帝在下界的都邑--昆仑山。
      然而年少心性便总是如此,越是不让去的地方,便越是好奇,他还是偷偷去了昆仑,发现昆仑实在是一个修行的绝佳之所,灵力充沛,他在那里偷偷修习了整整三个月,竟没有神仙发觉,他于是在那里练起了父亲传授给他的通世魔功,但是在冲破最后一层境界--第九重的合全之境时,竟一时有些急躁差点走火入了魔,他慌忙将自己如火烧般的身躯吸附在了一块巨大的灵石之上,灵石巨大的身躯原本淹没在一条清澈宽广的溪流之中,只在溪流之上露出一角,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火力几乎将那块灵石烘烤成一块火石了,在一冷一热的极度温差下,只见那大石之上,忽然升腾起了无数的云烟,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那灵石中迸裂或涌出,但是那里面的能量显然是不够,他于是对准那能量最盛之处猛击了一掌,随着汩汩而出的清烟和浓雾,他在烟波浩渺如梦如幻的化境之中,见到了一个惊世绝艳的尤物。
      那尤物被一层又一层的烟雾包裹着,只隐约看到婉转的秋波和凝脂般的面容,她的容貌美得极不真实,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看到眼前是一青年男子,她用纤纤玉指只熟练地一划,那些云烟便如同衣裳一样将她更加严密地包裹和遮挡了起来,她俯身朝他行了一礼,拜谢道:“多谢这位仙家替我施法,助我冲破这顽石的禁锢,从此有了自由之身。”
      他愣在那里很久,方想起自己应当要还礼和回话:“不必客气,我叫那坤,也是正巧路过,顺手而已,敢问姑娘芳名。”
      “我?还未取名,在昆仑修行已逾万年,今日总算破石而出,不知那坤您是昆仑哪个山头的神仙,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她的声音亦悠扬动听、婉转悦耳。
      “不必,我其实不是昆仑山上的神仙,我是魔族,是偷偷跑来这里玩的,今日能与姑娘相识,也是有缘……”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便被一群仙兵团团围住了--竟是天帝携重兵而来,他先是做了一个法罩将那个姑娘罩在了里面,接着便命仙兵将他拿下。
      昆仑山乃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他的父亲曾多次告诫过他,不可前去那里造次,即便是号称天子的人间帝王也不可以,他自知理亏,赶紧拔腿便跑,幸好天帝没有亲自来追,只派了许多天兵来捉他,好在他身形矫健,又机智灵敏,很快摆脱了那些追兵,而且幸运的是他很快遇到了来接应他的老魔王,带他平安回到了恒山。
      回到恒山后,他的父亲便一改常态地幽禁了他,说他必须练成通世魔功和隐身大法,去天界的瑶池为魔王寻回一截纯金的莲藕,方能像从前一般,自由来去。
      为了早日见到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尤物,他日夜不停地苦练了十年的魔功,将合全之境和隐身大法也练到出神入化时,终于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去了瑶池,但是他在那里苦寻了几日几夜,也没有找到那截所谓的纯金的莲藕。
      然而,既然练成了隐身大法,他又如何能忍得住不试上一试呢?他于是偷偷去天界的各大宫殿中,转悠了个遍,他亲见了天兵们在南天门和各仙殿的守备情况,还有仙娥们每日忙碌的日常,更有神仙们各自推诿神职的手段和各路神仙修行的法门,当然,最令他意外的还是他不期在那里亲眼目睹了一场夭折的阴谋。
      他猜那个端庄华贵满脸威仪的应当便是天后,另一个样貌突兀令人过目难忘的应当是个女巫,他很好奇那个常羲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天后抓狂至此,在他再次返回将瑶池下的莲藕翻找了一遍苦寻无果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去复命,而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借着隐身大法的护佑,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常羲。
      他当场愣在了那里,直到一个仙侍快要撞到他了,才挪动了一下身体,不仅仅因为常羲便是他在昆仑水畔遇到的那个绝世女子,还因为,常羲竟然已经怀孕了。
      然而,他没能在那里停留许久,便收到一只魔蝶的急令,速去给老魔王复命,然而,待他回到魔宫之时,却又发生了另一件让他无法接受的事--老魔王快要死了。
      “父王,父王,您这是怎么了?都怪孩儿贪玩耽误了,孩儿找了两个七日七夜,也没有找到那瑶池中的金莲藕,您是不是需这金莲藕医病,孩儿这便再去……”
      “不必了,那瑶池之中,原本就没有金莲藕。”老魔王虚弱地说。
      “那,那您……”
      “孩子啊,不是老父亲狠心,非逼着你练功,老父也想让你多想自在玩耍的日子,可是,老父真的是时日无多了,我必须在自己殒世前,将我的所有功法和隐身大法教给你,那通世魔功和隐身大法是我魔族中最难的功法,若不是这隐身大法,我也不会在昆仑山,消无声息地救下你,这隐身大法虽能隐去身形,令神、鬼、人都察觉不出,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我们魔族身上的气味,稍有修行的神仙都能循着那踪迹找到你,所以,我令你上天庭,去瑶池,找那金莲藕,事实上,只需在那里泡足七天七夜,便再也不会有任何仙家能够发现你的踪迹了。”
      “可是,父王,父王您一向身体强健,为何却突发恶疾,时日无多了?”那坤跪地,哭着问道,他突然间便明白了当年自己为何那般轻易便摆脱了昆仑的追兵和魔王的苦心。
      “那日在昆仑山,为父为了救你,中了仙兵的降魔箭,那日为父虽使了隐身术,令所有仙兵看不到为父,但是他们数量实在太多了,为父也是大意了,按说这寻常的仙箭,根本奈何不了为父,但是偏这两箭,伤在了为父的旧伤要害处,为父虽每日运功,但我知道,撑不了太久的,好在,为父已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你,也算是无憾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从那一日起,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魔族凭什么只能世世代代久居在天帝划定的恒山?而他们魔族在昆仑山脚下上仰望一眼似乎都是僭越,还有常羲,明明第一个遇到常羲的人是自己,可凭什么帝俊就后来居上,封印了那块原石,迅速封了妃,且从此只能在他的旨意下禁足月德宫,守着她生的那些个月亮?
      他一定要改变这一切,不论为了报仇还是自己,他都要将现在的天上和人间,搅他个地覆天翻。

      这夜,终于逮到一个金厥不在的好时机,耕尸将军便携着羽儿想去东院放那些女子离开,却突然间发现,那些年轻的女子和伺侯她们的婆子们几乎全都病倒了,而且还都病得不轻,几乎全数在床上躺着,偶有几个病得不太重的,似乎也只勉强能撑着给大家煮个粥而已,而且令无头人和羽儿奇怪的是,整个东院,又新增了许多小妖的身影,他们怕被发觉,并未在那里长时间地逗留,回到西院后,为了不引人的怀疑,羽儿也和那些年轻女子们一样装成生病的样子,整日缠绵病榻。
      这天夜里,已是后半夜了,羽儿起了个夜后,便辗转反侧,再难入睡,她正烦燥间,忽然感觉房间里似有不妥,虽说此时的她已没有了树灵子的助力,但是她的感觉却仍是比一般人灵敏得多。
      “谁?”她小声地问。
      “羽儿莫怕,是我。”
      羽儿披上衣服坐起身,发现门边两个守夜的小妖已然被人打晕了。
      “耕尸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羽儿赶紧从床上梭下来,趁着乌漆漆的月光,悄悄与夏将军在案几前面对面地坐下了。
      “羽儿姑娘最近身体可有恙,近日里有没有发现古怪?”
      “我无事,将军可能也发现了,以前我这小院除将军外无人把守,但近日却有小妖轮番值守了,还有,我已有许多时日不曾见到那个蚕胖子了,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将军你?可也无恙?”
      “我虽眼睛看不到,但与姑娘说的一样,能感觉到这里的人全都病了,只是,还好,我也没有染病,不过这病来得实在蹊跷,怎的一下子就全都病倒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昆仑那次,那个神秘的女人往我们身上洒了些水,念了咒语,还说我们这一生,都不会被疫病所困。”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次上昆仑那个女人就老说我们上去了三个人,当时我还在想分明就上去了我和御扶,可她却总说上去了三个人,现在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好似都一一应验了,她竟能看到身穿隐身衣的你,想来也是个极有道行的,她是说过这话,想来,我们是沾了她的光了。”
      “这些人应当都是染了疫病了,那个金胖子怎得也好久不现身了。”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之处,以前他每天或隔天都会来看我一眼,但近日,一直没见他来了。”
      “我看你这里有人把守着,就没叫你,自己偷偷去东院看了看,全然不似以往了。”
      “不似以往?你是说……”
      “你知道,我以前是带兵打过仗的人,我的感觉是,这府中上上下下明显就是换了主帅的意思。”
      “糟了,如此看来,那火蚕应该已是遭了毒手了,还好他竟没有发现你。”
      “如此看来,我应当便是他唯一的一处疏漏,之前,金厥将我先安排在这里,才去的葫芦岛,我被安排在此处后,便一直隐身在门神后面的门板里,轻易从不现身,原也只是怕我的样子,会惊到旁人,故而不管何时出来都穿着隐身衣,却不曾想,这个习惯却让自己躲过了一劫,现下看来,我们不仅没法救出那些姑娘,连自身都难保了。”
      “将军如何发现的这府中已换了主帅?”
      “唉,我这已连着两日穿着隐身衣前去查看了,近日里我发现,东院再没有花天酒地的声音了,而且还莫名多出来许多小妖,比你我二人上次去看时,多出了许多。”
      “我也发现了,我这小院里里外外的门边上全守着小妖,故而也不敢去拍门板找你,可这些小妖却似乎一个也没有病。”
      “没错。”
      “估计那个蚕胖子也染病了,他身体本就因为那事虚空,再一染病,应该是被那个坤魔害了,那日我亲眼见他吞了坤魔、黑衣人和离仑下肚,那个黑衣人和离仑倒是无所谓,已被王母惩诫,没了什么修为,应该已经早被消化掉了,但是那个坤魔,分明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
      “坤魔?你是说,他已然将那个蚕胖子害了,借他的形了?”
      “应该是,虽未曾见过他的真身,但他似是万年前挑起神魔大战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总之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本事不小,那天在葫芦岛上,有个黑衣人,就是从前想要害我的离仑的一个跟班,带着坤魔的一缕游魂来找我,要和我签什么血契,被我拒了。”
      “签血契?”
      “没错,事情的起因是我之前跟你草草提过的离仑,离仑原是天庭主管雷电的电母,犯了天条,被贬到凡间做山神,因当年的一场旧怨,想要害我,不想却被王母收服和惩诫,变作蚓无,仍不消停,她找来坤魔,应当没存什么好心,她们来寻我签血契,似很是着急,我不同意签那什么血契,他们似乎有些病不择医了,说不签血契也能成事,不过就是麻烦点而已,想直接来硬的,我们几个人正打斗间,蚕胖子就来了,一口将黑衣人、离仑和坤魔的游魂吞了,但是吞了坤魔的游魂,金厥显然吃不消,发了疯一样在葫芦岛把地火都吸出来了,你想,那金厥与天地共生,活了万万年,都折磨成那副样子,若是我和他签了血契,真不晓得会落个什么惨相,那蚕胖子刚吞了坤魔,应当还没有被他完全掌控,所以他按着自己的意愿带我来了这里,想给自己传宗接代而已,但是我现在的样子,太小,所以他才又去掳了那些年轻的姑娘。”
      “那种事最耗精力和体力,他偏又掳来了这么多,你看那些不眠不休做这种事的虫虫鸟鸟们最后的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很快便灯枯油尽把自己耗死了,先前耗费了那么多,又再染上疫病,肯定便被那坤魔钻了空子了。”
      “此番这些人都染了疫病,如此看来,蚕胖子的身体已全然被那个坤魔掌控了。”
      “嗯,自金厥交待让我看好大门,就再没和我照过面,近来这几日我也就远远“看见”他一回,那日我远远感应着金厥指挥手下的小妖做事,明显功力大涨,而且威仪得很,我见情况不妙,就赶紧跑了,还好,有这隐身衣护着。”
      “看来坤魔是要有大动作了,那耕尸将军你今日来找我是……?”
      “我今日来,就是想带姑娘你一起走,你身形小,我将你夹在怀里,趁着黑,应该逃得出去。”
      “他安排如此多的小妖看管我,定有图谋,我猜此番,不单单是想除了我那么简单,东院那些姑娘们也都还病着,不能丢下她们不管,不若耕尸将军你先走,回头我二人里外接应便好,我得留在这里,火蚕和坤魔的事,我知晓的比你多,我留在里面策应,更有益处,别说了,耕尸将军你赶紧走。”
      “我们一起走罢,你留在这里会有……”
      他的话音未落,羽儿便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迅速跳回到自己的床上。
      随着一声巨大的撞门声,一群小妖夺门而入,原来是夜里巡查和换班的小妖很快发现了被打晕的那两个,便迅速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小妖掀开被子便将羽儿夹在腋下带走了,羽儿拼命地仰起头,用余光望向夏将军,床帷后的他已没有了身影,他应当已然穿上了那件隐身衣。
      羽儿被小妖们掳上了一辆马车,她发现,先前和夏将军见到的忙前忙后的那些婆子们并未被掳来,她们和那些年轻女子应该都被留在了东院,并没有和她一起被带走。
      好在,那些被留下的女子和仆役婆子们,并没有被杀死,她们被夏将军及时解救,全部放回了家。

      走了许多时日,终于有一天,羽儿被裹胁着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到处是皲裂的土地,呼吸的是几乎冒着烟的空气,远远地只能看到一片火红--那是太阳的歇息之所。
      但若不惧炽热,走到近前,便可看到一座直耸云干的山头和一座又圆又大的环形土包样的小山丘,两座山头相隔甚远,一派死寂,山上寸草不生,空无一物,左手边那个高高的荒山的山顶上似是戴了一顶巨型的圆帽子,与矮的那座荒山相隔数十丈,矮些的小山丘的荒土下,近看其实是一座内里无比巨大的山洞,山洞里全是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妖和石人,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不知在做些什么,羽儿被他们关押在了这山洞下面的一座地牢里。

      这日,斯年公主又主动去找了铜锁脸。
      “师傅可知晓这九重天上何方宝器最为厉害?”
      “公主问此话何意?”
      “好奇而已。”
      “除了当年后弈射日的那柄神弓和神箭,应当便是昊天剑了吧,昊天剑乃上古流传下来的一柄驱魔宝剑,当年,你的母亲,便是用这把剑斩杀了坤魔。”
      “哦是吗?那这昊天宝剑长什么样?”
      “公主不是一惯对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不感兴趣吗?那剑便在你母后的殿中,你去母后的殿内请安竟从未留意过?是谁惹怒了公主,公主这是要用昊天剑去杀谁?像这样的粗使活计,不必公主亲自出手,公主只需告诉简兮,简兮必不负所托。”
      “无人惹我,也不去杀谁,就是无聊随便问问而己,前几日斯年不懂事,怠慢了师傅,师傅莫怪便好,师傅能否给斯年讲讲当年仙魔大战的轶事。”
      “当年的仙魔大战,可是天庭数万年来最惨烈纷乱的一役,当年,常羲娘娘有孕在身,天帝便总去下界的月德宫陪她,不想,却在此时,坤魔带领众妖魔突然杀到天庭,那坤魔不知修得了何等法术,潜入你母亲的殿中都未被察觉,幸亏那昊天剑及时感应到了危险,护在了天后前面,当时的天后,也身怀六甲,匆忙之下驭剑率领众仙共抗坤魔,我做为她的贴身侍女,也参加了那次大战,他们有备而来,一开始令我们吃了好些苦头,好在当年有灵宝天尊在,他用三光神水令坤魔显了形,你的母亲使用凤族秘术将他困在了降魔阵中,这才将他斩杀、击溃,他死后,残骸被你母后亲自封印在了昆仑山的冰牢之中。”
      “原来母后,还是个勇猛擅战的女将军!”
      “天后实乃女中英杰,但这次要强,却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代价?您不是说母后凭着自己的凤族秘术将那坤魔战败斩杀了吗?”
      “是斩杀了,但是,却动了胎气,提前生下了你们姐妹二人,你姐姐是大的那个,还算康健,但是你,自一生下,就几乎没了气数。”
      “我?”斯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异地问。
      “没错,可能你不知晓,把你养到这么大,耗费了我和天后多少心血,我是亲眼见到天后为了你,用尽了她能用的所有的办法,不允许你出一点差池,做为她最可信赖的侍女,我更不能容忍你有哪怕一丁点危险,哪怕那个人是你的姐姐,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不行。”
      “那我那番,又是如何得救的呢?”
      “此事,还多亏了灵宝天尊,当时,所有的医官都束手无策,我们又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疲累已极,即便如此,仍在天后的带领下,轮番使用灵力救你,你的母亲,更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弃救你,甚至不惜以命换命,灵宝天尊见此情形,就想了个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办法,那便是,将你姐妹二人的命星系于他殿中一棵与天地共生的天织藤上,那棵树藤生命力极其顽强,历经千百场天劫不死,真的没想到,这个法子竟真的将你救了回来。此后,我与天后,便小心地呵护你,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些年,生怕你出一点差池。”
      “我知道了,简师,我明白了,简师放心,今后,斯年再也不会凭空涉险了。”
      “真的?”
      “真的!”
      “那便好。”
      目送着简师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斯年偷偷去了自己母亲的殿前,从前的她最不感兴趣的就是些刀枪箭戟,她记得自己母亲那里似乎是有一柄绝世宝剑,本欲偷偷拿走,不想在殿外,却偷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一番谈话。
      “前些时日,丘时水上的葫芦岛火山再次喷焰,我在水境里怎得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坤魔的气息?”天姿威仪的帝俊站在水境前对天后言道。
      天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她迅速定了定神,淡然回道:“当年,仙界庆祝坤魔被杀,群神相贺,灵宝天尊便说,坤魔很难会被真正杀死,只要有一丝游魂便可存活人间,虽然他死后,我将他的残骸亲自封印在了昆仑,但二十年前,冰牢被毁,守在那里的异兽护卫无一生还,现下想来他若借尸还魂,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来天界这一劫,无论人间还是天上,终归还是躲不过。”天帝很是担心地蹙了蹙眉。
      “按说丘时水有御扶神君在那里坐镇,即使坤魔要选做乱之地,也不该选在那里,只是不知,为何御扶一直未曾禀明此事。”
      “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据报那火山喷焰之时御扶神君并不在水府,其它的水族又都畏火,因而并未查得究竟是何缘故,且那地火只烧了半刻便灭了,却也蹊跷。”
      “二十年了,如若他真的留有一丝游魂,算起来也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灵宝天尊虽有游魂之说,但我以为,纵有一丝游魂,若找不到合适的宿主,终归会化为一缕清烟消散于世间,只是我着实想不出这天上地下,那个被他选中的宿主会是谁,能量小的根本承受不住,能量大的,以他区区游魂之力,又未必降得住,况且,以我对坤魔的了解,他必不会长久地与宿主共生。”
      “当年不是派仙兵荡平恒山了吗?即便卷土重来,只他一个,即便再强,也难敌天界众仙。”
      “当年,我领众仙与坤魔作战,动了胎气,战后并未亲去荡平恒山,只派了两位仙使带了些未在仙魔大战中受伤的仙兵和瑞兽去,现在想来,也许并未将众魔余孽赶尽杀绝,剿灭殆尽,而天帝你勿勿从月德殿赶到天庭后,又去了常羲那里陪她。”对于这段往事,尤其是天帝此后的做法,天后始终耿耿于怀。
      “如若真是这般可还真是个麻烦事。”不管任何时候,天帝始终不愿回应这段往事,从不与天后多说与常羲之间的事。
      “区区一个坤魔,不足为惧,当年天帝不在九重天,他杀到天界来,不也被我带领众仙灭了吗?”
      “不足为惧?你别以为我不知,这些年你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给斯年续命,已是大伤了元气,当年若不是正好灵宝天尊在,出其不意用三光神水令他显了形,伤了身,岂会如此顺利将他拿下,现下灵宝天尊一直在闭关,如果他卷土重来,我们未必会轻易得胜。”
      “那也不怕,有我手中这柄昊天剑,还有天帝你与我联手,定能让他有来无回。”

      听到这一切、毫无阅历的斯年,竟然丝毫没有对那场大战感到害怕,反而对那柄神奇的宝剑有了异样的想法,她趁着自己出入天后寝宫的便利,毫不费力的偷出了那柄宝剑,然后偷偷出了南天门。
      她按照云宵师兄的说法,取了瑶池的莲叶,莲叶中滴下几滴她咬破指尖的血,按照血滴给她指引的方向,一路驭风向东而行,终于来到了漆吴山,远望去,这里是一片汹涌的火海,莫说是呆在那里,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点燃了一般,全然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走到近前用肉眼望去,也只是光秃秃的一片,根本就是一座死山,但是那莲叶上的血滴却一动不动地指向那里,显然,这里应该便是姐姐呆的地方了。
      这一生,莫说是上过战场,便是连一丁点血腥场面都未见过的斯年,毫不迟疑地挥起昊天剑对准山头便劈了过去,这一剑下去,劈出一条剑痕,让她清楚地看到了荒山轰陷后数以万计的群魔。
      但是,她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自仙魔大战后,仙、人、妖三界一直相安无事,仙界早已兵戈入库,马放南山,她亦从来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会有什么危险,哪怕刚刚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那里听到了关于坤魔反扑的种种可能,她也丝毫不觉得可怖,她不是自不量力要去与坤魔对抗,她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偷偷找到姐姐,姐姐身上的伤怎么来的?这些年她经历了些什么?或许她还会遇到伤害她或简师那样恶意针对她的人,但是,她这个身体孱弱的妹妹却是可以保护她的,如果她真的帮到了姐姐,谁还会说自己就是一个始终需要别人保护的、毫无用处的病秧子呢?
      她以为,她身上佩了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虽然没有武功,也不懂法术,但是凭借着这柄宝剑的威力,去帮一下在人间还是孩童的姐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自看到了下面数以万计的群魔,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她能控制的场合,她开始有些为自己的草率感到后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妖魔,她来只是为了寻找姐姐,而且身上偑了世间罕有的驱魔宝剑,她以为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她怕自己的母亲和简师知道,甚至连个侍从和护卫都没有带一个,她以为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如御扶一般对她礼遇有加,即便遇到的不是御扶,凡间的人族也会在这柄绝世宝剑面前不堪一击,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在昊天剑砍破结界令群魔毕现的那一刻,当她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看到数以万计的妖魔,看到他们一个个长着狰狞的面孔,与她在仙界看到一切的全然不同时,忽然间有了一丝慌乱,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恐惧和不知所措,她的身体,也已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
      但她的前面,分明被一个彪悍的身影挡住了,是铜锁脸。
      “到为师后面去!”铜锁脸不容置疑地命道,从她手中拿过昊天剑,另一只手缓缓按在了剑柄上。
      数不清的小妖,拿着兵器列阵在了洞口前,当日的坤魔大战,铜锁脸便是主力,坤魔于她而言,曾是手下败将,但那次的仙魔大战是众仙战群魔,而这一次的她却完全是身单力孤面对群魔,然而,铜锁脸不愧曾是天后身边最可信赖和倚仗的女侍,她毫不畏惧,有章有法,有守有攻地一点点摸清了群妖们的进攻路数,时进时退,时守时攻,加上她手中的这柄旷世宝剑,于是左突右杀,用灵活的战术让那些小妖吃了许多苦头。
      但公主着实却是个拖累,从小到大,她连打仗的游戏都不曾见过、玩过,她和她的母后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直面这样的场景,若想护她周全,实属不易,此次的铜锁脸要以一敌众,既要与小妖们周旋,又要护着公主周全,纵使她天赋神力,身经百战,杀了小半日下来,也渐感力不从心,偏这时,身虚体乏的公主还先挺不住了,加之此处异于天界,已体力不支,惭惭瘫软下去,铜锁脸见公主有异,显然有些慌神,还未等她想到应对之策,已有一支暗箭从远处带着杀气扑面而来,只听得斯年大喊了一声:“简师小心!”那只箭已从身后穿心而过,但在她倒下之前,仍强撑着向天空发出了一记讯号。
      “简师,简师!”公主大叫一声,哭着扑倒在轰然倒下的简师面前。
      “公主莫怕,我已给天宫发了讯号,天帝和天后马上会赶来此处,若是有人胆敢对公主无礼,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铜锁脸顾不上擦掉嘴角的血痕,仍旧温和地安抚公主道。
      “哈哈,这该不会就是传闻中天后最宠爱的那个病秧子吧?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哈哈哈哈,你这个老贱婢,你这老一套万年前我就领教过一回了,看看那是什么?”金厥(坤魔此刻仍旧借用金厥的身形)用手远远地给她指了一下天上巡飞的几只鹞鹰,铜锁脸发出的讯号早被它们从空中击落。
      “你是谁?居然胆大包天敢暗害公主?”铜锁脸不愧身经百战,即便已全然处在下风,身负重伤,阵脚依旧丝毫不乱,但她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胖子,心想这万余年间,怎的从来没有见过和听说过长成如此模样却战力菲然的男人。
      “公主?公主算什么?天帝天后我都敢杀,你忘了,我们万年前便交过手,我若没记错,当年就是你,差点给了常羲一巴掌?还和这柄剑的主人伤了我,对吧?”
      “你是,坤魔?你怎的变作了这番模样?你居然没死?”
      “我哪那么容易就死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老贱婢!”
      “手下败将!还敢谈什么替天行道?上次你没死透,这次定让你死得彻彻底底!”铜锁脸一脸铮然道。
      “好!此次仙魔大战就拿你祭旗,你早在万年前便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些年,真是便宜你了!”言罢,金厥(坤魔)伸出几根手指,指尖的蚕丝瞬间便将铜锁脸的脖子缠成了一个厚重的项圈,再稍一用力,铜锁脸的脖子立即被勒得变了形,她喷出一大口血,再喘不上气,倒了下去。
      一旁的公主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来不及为铜锁脸痛哭,便晕了过去。
      金厥用一只手指了指公主,对近处的一众小妖令道:“关到地牢,看好!”

      很快,地牢里的羽儿便见到了被人抬进来的斯年,这几日,被关在地牢中的她一直在苦苦思考一个问题,离仑为何要与坤魔勾结,他们究竟在酝酿什么阴谋,当众小妖欢天喜地将这个吓得面如土色昏迷不醒的公主抬进来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想到一个特别要命的假设,那便是:离仑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坤魔,想借用自己的皮囊,骗她与坤魔签了血契,无奈没能得逞,便想硬来,不曾想阴差阳错用了那个蚕胖子的,可是,明明已找到了宿主,却又不杀她,但却不放过她,还派众小妖严加看管自己,如今妹妹又被掳了来,那么他的目的只可能有一种,那便是--要用她二人的性命去威胁天帝和天后。
      关押斯年的牢房,与关押羽儿的牢房相邻,羽儿盯着与曾经的自己极是相似的面庞,不觉一脸凝重。
      “姐姐,皓皓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竟真的在这里。”醒来的斯年满脸是泪,她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杀戮,今日见到素来以法力通天杀伐果决闻名天庭的简师惨死在自己眼前,她才第一次生出了深深地恐怖之心,她也是第一次被关进昏暗肮脏、热气熏人的牢房,这短短大半日的经历,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她环顾四周,见不到一个侍女,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妖还对自己大呼小叫、呦来喝去,好在,睁眼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太令人生厌的面孔,她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拼命想隔着牢房的栏杆握一握羽儿的手。
      见到醒来后一脸姐妹情深的斯年,羽儿却并不惊喜,她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漠然地踱回自己床前,一下子便翻到床上,躺着翘起二郎腿回道:“少在这儿瞎攀关系,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有个这么大的妹妹。”
      “皓皓姐姐,你会说话?原来,你是会说话的,太好了,你,你别这么说,我,我真的是你妹妹,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斯年的声音轻轻地颤抖着。
      “就算要说谎,您也想圆了再编,我虽年幼,却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双生妹妹?你先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你少说也得比我大个十好几岁吧?你见谁家的双生子差了这么大的?还有,我可没有爱骗人的毛病,之前我确实还不会讲话,刚能讲没几天,就被抓来了这里。”
      “你也是被抓来的?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皓皓姐姐,你知道吗?我自见到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与你有缘,我也是前几日才得知,你就是我那个下界去历劫的同胞姐姐,我的,皓皓姐姐。”
      “下界?历劫?别瞎扯了,我看你是吓糊涂了,真是虚长了这么多岁数,可你糊涂,我并不糊涂。”
      “姐姐,你不信这些,是因为前世的记忆都不记得了,我也是,才从简师那里得知的,她说,将你扔去了化仙泉、寒冰池和炙沐邑,本来是想小惩你一下,可是后来,你从那三处出来以后,没了脸上身上的那些疤痕,她才发现,你竟与儿时的我长得一模一样,从那时起,她便知道,你是谁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同你有缘,姐姐,你在凡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初见你时,你的身上和脸上为何有那么多的疤痕,姐姐在凡间,一定是吃了许多许多的苦吧?”
      “这与你有何干?少来假惺惺了。”
      “我知道简师她做得不对,我知道这事后,赶紧去丘时神君那里找你,可他说你不见了,他也一直在找你,后来,我去找你的师傅灵宝天尊,可是天尊去闭关了,我又去求他的大弟子,就是你的师兄,云宵,问如何才能找到你的下落,他告诉了我一个只有双生姐妹才能用法子,找到了这里,走前,我怕母亲和简师发觉,就偷偷跑出来,没有带随从,以为带着昊天剑,便可高枕无忧了,不想,一寻到这里,便陷入了包围之中,还好简师很快跟了过来,可她,她被杀死了,昊天剑也被抢走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没能救得了你,还拖累了简师,姐姐,姐姐……”
      从斯年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羽儿更加确定了,坤魔杀了铜锁脸,却留下她姐妹二人的性命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对你来这儿找我,感激涕零?”羽儿终于歪过脑袋看了斯年一眼。
      “不,姐姐,我只一心想与你相认,我原本是想帮你,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你为何也被关在此处?简师死了,我怕极了,我也没想到,我私下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好在,寻到了姐姐,哪怕走在黄泉路上,你我二人相伴,却也不寂莫了。”
      “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想和你认什么姐妹,还共赴黄泉?我可不想死在这,快别说了,你说这么多话,不累么?据我所知,这儿所有的人都染了疫病,就你这病歪歪的样,应该很快也会被传染了。”
      “什么疫病?姐姐得了没有?姐姐你,可还好?”
      “我哪能就那么幸运,没赶上?你没见我,就是大白天的,也躺在这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快别说了,躺着吧,尽量离我远点,免得被传染,还有,既到这来了,用不着,跟我攀关系,一口一个姐姐的,我说了,我没你那么大的妹妹,你就是再想认亲,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姐姐,姐姐,你知道吗?简师死了,她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死得很恐怖,我真的怕极了,我没法静静地躺着,我现在一闭眼就想起她死在我面前的样子,真的,可怕极了。”
      “简师死了?倒是死得其所,挺好。”羽儿无所谓地翘着腿,一上一下地踮着脚。
      “挺好?姐姐你怎么会这么说?难道就因为她在天庭为难过你?”
      “我不这么说,还应该怎么说,要感谢她给我治好脸上的疤吗?”
      “她将你扔去那三处地方,是她做得不对,我也严厉斥责过她,只是,只是现在她人都已经死了……”斯年说着,想起自小处处维护她今日又为她而死的师傅,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她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对吧?所以死得其所!死得壮烈?死得了不起?是不是回头,天帝和天后还得给她追封什么谥号?彰显她的功德,我告诉你,她把我扔到那样的地方去,分明就是想让我死,如果我……我真的只是个寻常小宠,或地上的散仙,抑或是一介凡人,我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同你讲话?所以,我是不会同你一道哀悼她的,你还是躺你床上,慢慢在心里祭奠她吧,我累了,不想同你说了。”
      从姐妹二人刚搭上话起,小妖们早便去禀告了坤魔,姐妹二人所有的谈话都被牢房一角的坤魔听了去。
      “姐姐,我求你别这么说!简师她,她做得是不对,可是,可是……”
      “羽儿!”
      听闻此言,斯年吃了一惊,羽儿吃了一惊,坤魔更是吃了一惊。
      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一群小妖还是凭着声音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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