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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读书生涯原非梦 ...

  •   按照书院规定,男女虽然同学,却是隔帘分开授课,所学课程亦有区别。儒、玄、文、史、琴、棋、书、画都是大课,每十天进行一次考核,不合格者,允许留院观察再一个课时,如果下次考核仍然不能合格,那此课就判为零分。八大课中,如果过半为零分,便作清退处理,但,如果术有专攻,包括武学、阴阳、医、算、女红、女德,只要某一课尤为突出,则可以继续深造,不受这个条件限制。

      与其它学子摩拳擦掌希望能够独占鳌头不同,江家二小姐做梦都想着自己能有被安全清退的一天,她知道,如果退学,那是必然不可能被允许的,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及格毕业,只需要符合最低标准即可。

      事实是,自从她夜闯东院的光辉事迹被广泛传播后,教授女德的宫中女官早已传话出来,别的不论,‘呆霸王强上弓弦,病金乌惨失红丸’中的当事人,是休想在女德一科中蒙混过关的,依她之见,最好有自知之明,不要来上课了,省得相看两厌。

      传言如此不堪,青梅夫人自然也听说了,一大早就打发两姐妹过去。待到江墨染匆匆下了早朝,脸色铁青赶到,正好听得青梅夫人训诫江若梅:“虽说未必是一辈子的事情,但好歹也得挑个好的,病恹恹的,那身体,能□□吗?”

      江墨染脸更黑地退回去了,从此足有十天没有出现在书院内。

      同样深度“关注”,热切“关照”江若梅的还有梁老夫子,不过,他的乐趣在于把睡得正香的江若梅拎起来回答问题,后者也很干脆,无论是《礼记》、《尚书》、《论语》、《孟子》,回答都是三个字:“不知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谢家小儿谢靖,这个粉嘟嘟的粉白宝宝对一切问题充满了热忱,只要梁老夫子随即问:“那谁知道?”他立即伸出嫩藕似的胳膊争取:“我!”声音犹如天籁,江若梅于是想起青梅夫人所说,这样纯净而无杂质的清稚嗓音,很适合去唱诗班。

      但是,唱诗班是什么呢--------唔,困了--------

      因为是年仅五岁的幼童,他身边与众不同,立了一男一女,丫鬟红裙,书童青衣,款式极是简单,但衣料都是暗纹宫锦,符合谢家一贯的风格,是那种渗透到骨子的奢华,面上却一点都不露。书童名叫侍书,基本没大作声,丫鬟唤为可人,那真是人如其名,容貌俏丽至极,亭亭玉立,总引得男学子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据说是其母王夫人为宝贝儿子精心挑选出的大丫鬟,将来-------(江若梅,你都在乌七八糟想什么?!)。她看向谢靖的目光总带着几分骄傲,处处却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到此刻必定弯腰低声提醒他:“君子有问,环视左右。” 声音很美,叮咚犹如山泉。

      谢靖有些心虚:“夫子看我刚才。”梁老夫子得到了如此的热忱相报,激动得花白胡子都颤抖:“是,老夫就等着小公子回答呢。”

      一老一小从《曲礼上》谈到《大学》,梁老夫子回头一看,啪的一把戒尺扔到离江若梅尚留着涎水的唇边,目标精准已极。这句评语后来经常被学子们引用:“***啊***,你看你连黄毛小儿都不如!”

      谢靖委委屈屈地又站了起来,行礼后抗辩:“夫子,我的头发很黑的,不信,你拔下一根,跟你的比比。”

      可人掩袖嫣然一笑,满堂花娇。梁老夫子咳嗽了一声捧起书来:“读书!那个丫头,你把你家江二小姐摇醒过来!”

      玄学谢大家相对来讲要和善得多,他一般会给答不出问题的人抄书的机会,基本上,十遍《庄子》,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

      徐谦博士上课,那就是另外一番风采了。由于争先恐后想和他搭上一句的人实在太多,江若梅终于能够舒畅地从头睡到尾,好不痛快。

      照理说青梅夫人的课对江若梅来说是最轻松的,江若梅自己,更希望姨娘看在一门血脉的份上,开后门给自己在这门必修课中得到一个“优”,这样,一切迎刃而解。她仿佛看到美好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上课前笑得是那个花枝乱颤(如果那勉强也叫花的话)。

      生活告诉我们,愿望和事实从来是相反的。希望越高,摔得也就越惨。

      青梅夫人的课,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很多年以后,走在建康的大街小巷内,仍可以听到说书先生在如数家珍地讲起高欢,讲起独孤信,讲起怀朔与武川,那是青梅夫人说的,那里,是军神的故乡。

      她瞧不起江南的小桥流水,看不得学子的红脂白粉,她上课的规矩第一条,就是要所有学子,都铅华除尽,露出“真面”上课,理由据说是会呛到她尚未大好的呼吸道。

      换在今天可能大家会觉得没有什么,但那时是什么时候?是南北朝,不管是垂柳依依的南朝,还是大漠连天的西北,无论高门大户,还是贩夫走卒,都特别注意形象,看重美色的南北朝。北有身长八尺五寸,腰带十围,性辨慧,美风仪的赫连勃勃,南有掷果盈车的檀郎潘安,观之者倾都的卫玠。何晏的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那是作为一段风流佳话,千古传唱。

      当天就有人慷慨激昂地要从东院跳下明志:“头可断,粉不可去!”

      二皇子陈雍吊儿郎当表示:“二楼虽然比寻常高些,曾经折断过马脖子,想来也许摔不死人的,顶多就断条腿。殿下,让他去!”

      当简装版的少帝銮驾抵达课堂时,史学班已坐满了垂头丧气的男女学子,当然,没有人真断了一条腿。名士风流是不错,但若是连名士都做不成了,一般人都是分得清楚的。中间那道隔帘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感激:它替很多人保留了遐想的空间。青梅夫人的课,太可怕!

      青梅夫人并没有站起来向少帝施礼,她身体还有些孱弱,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人是半靠在特意定做的竹椅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从来淡漠的眼里缓缓有了真实的温度,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与以往的肌肉牵拉完全不同,那是一个几乎是充满热忱的笑容。

      所有人差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我的妈呀,她居然也会笑!

      对青梅夫人而言,历史不是课目,它是被尘封的峰火连天,有英雄折戟,也有美女悲歌,它是千回百折的故事,是道不完的悲欢离合,重叠又不重复。故事从北魏鲜卑开始,从青梅夫人血色稀薄的檀口中,说了八个字,它是所有历史故事遵循的客观规律,那便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轻蔑地扫过了底下正襟危坐的江南学子,有几个娇美体弱的,险些被她利刃般的目光看得魂飞魄散。

      鲜卑共分六大部落,拓跋、宇文、慕容、段、秃发、乞伏,部部都是传奇。

      第一堂课就堪称惊心动魄,因为青梅夫人提出了一个论点:长江虽是天险,一旦北军从容推进,根本无险可依。守江必须守淮,而今江南,淮夷初服,人心浮动,南朝战星寥落,军士以羸弱为美,以机巧为胜,全无北伐之心,倒有守安之意,以守待攻,如何与兵马娴熟的北漠抗衡!

      少帝笑得风淡云轻,随从吓得魂不附体。

      若不是她是江相的义妹,尉迟府的实际掌权人,此刻她就是血溅十步,恐怕也难消天子之怒。

      幸亏青梅夫人对故事更有兴趣,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对拓跋珪一生的讲述,她用几乎梦幻一般的语气,说:“他是一个英雄。”

      男学子集体哑然,女学子懵懂不语,太子殿下施礼如故:“愿听夫人详述。”

      这一听,大半的人便白了面孔,这会儿粉果然是不用施了,都是被吓白的。

      青梅夫人的开场白是:“不了解对手,而一味诋毁对手,那是懦夫的行为。”

      巨大的地图被悬挂到了课堂中央,北齐、北周、南陈,都被一条粗犷的红线框在中间,三国以黄、蓝界限分割开来,每个地域都异常分明。

      青梅夫人指了地图,轻轻巧巧地宣布:“十日后考题之一,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临摹默写出这副地图。”

      咚的一声,是江若梅一头栽在了课桌底下,再也不肯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读书生涯原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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